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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甲 第8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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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說到一半,自覺說服力實在低下,聲音也小了下去。

    若想等鹿松平前來救援,最好的辦法是留在原地等待。但是鹿松平會來,白氏的人也會來。如果來的是敵不是友,那么她此刻獨自一人迎戰,又有幾成勝算?

    “此處離巖西三目關還有多遠路程?”

    肖南回收斂心神,四處觀望一番地勢,保守開口道:“若日夜兼程,再走些捷徑,或許三日可到巖西古城附近?!?/br>
    她語畢,突然明白過來皇帝接下來的打算,不禁有些惶恐。

    “陛下,此去路途艱辛,臣恐怕......”

    “卿走得,孤便走得。白氏此番借霧氣突襲,或許在天沐河道之中留有密道,靠近河岸并不安全,上游水壩被毀,勢必會引其后顧,此時北上,才是最安全的選擇?!?/br>
    皇帝說的都沒錯。

    可是......

    肖南回低頭看了看自己一身的狼狽,又抬頭瞧了瞧兩手空空的某人,開始后悔方才跳馬車時,沒有將車上的糕餅包一些在身上。

    一陣冷風吹過,將那棵胡楊樹上最后一片葉子也吹上了天,好不凄慘、好不蕭瑟。

    “前路漫漫,還請肖卿快些帶路吧?!?/br>
    作者有話要說:

    君臣之情...都是幌子哈

    第85章 今宵別夢寒

    歲將暮,時既昏。寒風積,愁云繁。

    于是河海生云,朔漠飛沙。

    離開天沐河道、向北行進的第二天,宿巖的天空開始飄雪。

    盛夏時節呈現焦黃色的大地,如今一片蒼白,雪凝結成的冰?;煸谏笆?,使得那向著遠處延伸的小丘泛著一片亮晶晶的光,風吹起的旋渦將它們攪起來,打在人身上發出“嗒嗒”的細響,磨得人面上生疼。

    這般嚴苛苦寒之地,便是當地人也不愿意在此時出門趕路的。

    肖南回略微回頭去看身后那人的身影。

    他面上幾乎看不出任何饑苦的神色,只偶爾走得實在是累極,才會因為喘息而稍稍顯出一些虛弱的姿態,此外再無半分言語抱怨。

    若是不看這周遭荒涼的景致和兩人這一身風塵,恐怕會以為這是一場早春踏青。

    多數時間,兩人都只是沉默地在這荒原之上移動。

    恍惚間,她會覺得好像回到了在霍州白耀關時的那一夜,自己不是剛剛封了將軍的天成武將,而只是帶著壞脾氣小廝的姚小哥;眼前的人也不再是夙姓帝王,而是那喜著長衫、身形單薄的鐘離公子。

    文明繁榮制造出身份地位上的差距,而蠻荒原始卻可以抹平人與人之間的溝壑。

    有時她根本忘了要以君臣相稱,舉動上也多有逾越,但卻沒覺得有什么別扭的地方,更不會像第一次面見帝王時那樣嚇得半死。

    眼下有更值得害怕擔憂的事。那就是生存。

    天沐河奔瀉而下的水流湍急,岸邊又石土滾落幾乎無法靠近,在找到第一處泉眼前,她只能想辦法用自己的胄甲取水。

    這是一種沙漠行軍時經常用到的方法,大致就是將鐵器埋入土中,又在其中墊上干草和石塊,過一夜后便能在其中取到一些冷凝后的露水。

    除此之外,便要依靠一些類似沙棗之類的酸澀果子補充水分,雖然每日能取得的水少得可憐,但總歸聊勝于無。

    除了水,還有食物的難題。這荒漠之中最好獲取的充饑之物,是一種小小的四腳蛇,雖然非常難以下咽,卻是最安全的食物??伤约撼缘?,那人卻不一定吃得,她每每費盡心思希望能捕些小獸,卻常??帐侄鴼w。

    嘴里又干又苦,胃里也空落落的。餓到極點的時候,她甚至有些期盼著能在此時看到安道院夜梟的身影。她會想辦法將那鳥射下來烤了好飽餐一頓,反正她身邊帶著的人謝老頭絕不敢動,只要能活著出去。

    可每當她將目光投向遙遠的地平線時,那里什么也沒有。

    戰爭不僅僅帶走了戰死者的靈魂,還帶走了這片土地上的生氣。一切有腿會跑的動物,都被接連數月的廝殺聲驚得四散逃離,只天空中偶爾會有幾只過路的禿鷲,飛得是又高又遠,看起來小的像幾顆芝麻。

    然而食物和水還不是最要命的問題,眼下最急迫的是要保持溫暖。

    宿巖的黑夜來的比闕城要晚上一個時辰左右,然而一旦入夜,氣溫便會迅速下降。如今正是寒冬時節,便是白日也已經到了結冰的溫度,更遑論入夜后的寒冷。

    她身上穿的是士兵行軍時較常穿的夾層粗布襖,尚且還能抵擋一些風寒,而夙未身上的衣服就要單薄許多,她一早在出發前就將他衣袍袖口處系緊,由盡量將他衣裳下擺扎進鞋靴之中,為的就是避免冷風灌進去后帶走人身上的熱乎氣。

    天色將將開始有些昏黃的時候,肖南回便尋著地勢找了一避風處,用平弦劈砍了些枯木湊成篝火堆,將火生了起來。做完這一切,她便四處搜尋合適大小的石塊,盡量為兩人今晚棲身的地方壘上一堵可以擋風的墻。

    她做這一切的時候,那人就靜靜坐在那里,若非他偶爾輕咳兩聲,他簡直要和這沉寂的大地融為一體。

    她倒不是第一天知道這人十分能忍,但他未開口,不代表肖南回沒有察覺他身體上的不適和疲憊。他們已經連著趕了兩三天的路,卻連一點像樣的吃食都沒落過肚子,她或許還能撐個幾天,可再這么下去,這人恐怕就要倒下了。

    思索一番,趁著天黑前最后的一點亮光,她提著平弦再次離開,希望可以碰碰運氣。

    老天眷顧,在路過一處小灌木叢時,她發現了一只被吃剩一半的黃羊。

    黃羊本不該在這種荒漠之中游蕩,很可能是碧疆動蕩、游牧人豢養的牲畜跑了幾只出來,成了狼群的美餐。

    可奇怪的是,在食物如此稀缺的季節,狼群多半不會剩下任何食物,便連鷲鳥都很難分得一點殘羹冷炙。

    是有什么東西驚走了狼群嗎?

    肖南回心中有些不安,但眼看那黃羊還剩大半,實在無法就這樣離開。她也擔心狼群很可能會返回,于是只用隨身匕首割下部分骨rou,小心掩蓋了血腥氣后才離開。

    回到篝火堆旁的時候,她臉上的笑幾乎是快要溢出來的。

    “陛下,我找到些吃食,你可以不用吃果子了?!?/br>
    她當他累極,不愿開口,于是自顧自地在一旁撿了枯枝做支架,將那半塊黃羊rou小心架在火上。

    火苗舔著逐漸融化的油脂噼啪作響,食物的香氣漸漸散開來。

    “我烤東西的手藝不是太好,此次又走得匆忙,調味的東西一概沒有,味道可能會有些難以下咽,但還請陛下盡量多吃些,往后不一定何時才能吃上像樣些的食物?!?/br>
    一旁的男人向前湊了湊,臉龐因為靠近那跳動的篝火而染上一絲暖色。

    “你伺候人的本事倒是出乎意料的好?!?/br>
    她沒當回事,注意力全在那塊rou上:“好說好說,還有很大的進步空間?!?/br>
    “未翔從安道院出來后就跟在孤身邊,有些事早就做習慣了。你出身侯府,應當是被人伺候的,怎么做起這伺候人的事倒也得心應手?”

    她翻動樹枝的手頓了頓,隨即又快速利落地往火堆里添了些枯枝。

    “我不是個習慣讓人伺候的主,而且我們府上有位病人,離不開人,總是需要人看著些,我有空的時候多會幫襯著些?!?/br>
    那廂沉默了片刻,不咸不淡地來了一句。

    “原來是,熟能生巧?!?/br>
    她聽著這話有些別扭,于是又開口解釋一番。

    “那倒也算不上伺候,因為是義父親近的人,所以我自然也將她看作親人。親人之間互相照顧,算不得伺候?!?/br>
    聽到這話,他突然便向著她的方向微微斜了身子,放一只手臂撐在額間,肩頭的長發沉甸甸地滑落下來,就這么掃過她的臉頰。

    “那孤對你來說,算是伺候還是照顧呢?”

    他本就生的有幾分雌雄莫辯,但平日里甚是端莊冷淡,所以倒也不會令人有些不合時宜的想法??裳巯滤簧晕@露出一點隨性慵懶的姿態,便讓人有種臉紅心跳的感覺。

    肖南回手一抖,差點沒將那塊rou掉進火堆里。

    她直覺這問話里有陷阱,卻一時想不明白是哪種陷阱。

    總之她不能說:因為你是皇帝,所以必須要保你,你要是死翹翹了,我豈非也要全家玩完?

    她盯著手里的rou,眼珠子都不敢轉一轉。她怕自己一旦對上那人的視線,下一秒就會像這塊rou一樣被燙熟。

    咽了咽口水,她突然看到扔在地上的平弦。

    槍桿上原本銀色的花紋如今成了深赭色。那是血留在里面凝滯后的顏色。

    “陛下、陛下對臣來說是恩人,救命的恩人!所以臣這算是......報恩?!?/br>
    話一出口,她都想給自己拍手稱贊一番。

    她真是太機智了。

    趁著對方還沒再次開口,她連忙將手里的rou遞了過去。

    “陛下,烤好了?!?/br>
    過了半晌,她看見那只白皙的手將食物接了過去,隨后又遞了回來,上面的rou少了一半。

    她看看眼前的rou,又看看那人。

    “瞧孤做什么?莫非你在這里面下了毒,所以自己不肯吃?”

    她趕緊接了過來咬了一口自證清白,那人有些好笑地看她一眼,默不作聲地將撕下的一半rou送進嘴里。

    這一頓晚膳實在是簡陋的很,兩個人卻都吃的很慢,仿佛這樣就能延續這填飽肚子的過程,吃進嘴里的東西也變多了起來。

    熱食下了肚,仿佛周遭的寒冷也變得不那么難熬了。

    肖南回又添了一遍柴火,確保這個火堆在天亮前都能保持一點余溫。

    細碎的雪花在火焰上盤旋,原本干涸的砂石地面因為落雪而變得濕冷,她將火堆移開一些,露出烘烤干燥的地面,抬起頭正想叫那人,卻見他已合上雙眼,不知是否已然睡著。

    他手心的傷口上纏著一些碎布,都是她從衣擺上撕下來的,那里隱隱透出些血色,因為干涸而微微發黑。

    想了想,她小聲提醒道:“陛下手上的傷該換藥了?!?/br>
    男子仍閉著眼,只將手微微伸出來些。

    肖南回湊過去,將布條拆開,露出下面結著血痂的傷口。因為手邊沒有可供清洗傷口的干凈水源,她都只能用采來的植物汁液來替代,盡管她隨身帶著傷藥,但那傷口仍是有些皮rou外翻,愈合的并不十分平整。

    可能要留疤了。

    這么好看的一雙手,想想也是有些可惜。

    不過就他們經歷的一切來說,留下一點淺淡的疤痕,或許已經算是最好的結果。

    鬼使神差地,她突然便不合時宜地開口道。

    “先前在懸崖邊上的時候太驚險了。如有下次,陛下應當放手的?!?/br>
    男子睫毛輕顫,瞥了她一眼。

    “你該曉得,孤不善于放手?!?/br>
    她哽了哽,不死心地繼續說道:“這次多虧崖邊有株草,下次可能就沒有了。臣當時穿著甲,甚是沉重,很可能將陛下一同拉下懸崖。到時候豈非一個也活不了......陛下難道不怕死嗎?”

    先前在霍州也是如此,盡管秘璽一事確實重要,但正因為如此也才格外兇險。明明交由親信去辦才是穩妥,為何又要只帶一名護衛、親自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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