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甲 第19節
“瞧你安排的這樣明白,又何須問我?”肖南回一把將帕子扯下來,上面沾了些血跡,是祭司在她臉上畫的。其實她還有點想找個鏡子看看腦門上到底有什么,不過若是頂著這么張臉,一會讓人撞見也不是什么好事,想了想還是使勁擦了擦。 不遠處橫梁上的丁未翔一直在彎腰倒騰著什么,如今似乎妥當了,起身對鐘離竟做了個手勢。肖南回瞇眼瞧著這對主仆,覺得自己要留個心思才行。 “這個......”肖南回拿出一直緊緊攥在手里的盒子晃了晃,“先放在我這里保管,你們沒意見吧?” 丁未翔沒說話,只看著鐘離竟,后者面上看不出絲毫情緒,居然淡定地點了點頭:“無妨?!?/br> 無妨、無妨、無妨。 你倒是真想得開啊,什么事都無妨。 肖南回懶得去猜對方這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四下里望了望,白日里她爬到這個高度差不多用了半個時辰的時間??蓜倓偠∥聪鑾蟻淼臅r候不過幾個眨眼的工夫。 正想著,一條精巧的索鏈“啪嗒”一聲扣在她腰間。 肖南回抬眼,正對上丁未翔面無表情的臉。 方才丁未翔就是靠這個帶她上來的?她就說嘛,怎么可能有人輕功好到可以平地跳起五層樓的高度呢?還不是要靠些外力。 “飛梭鏈只有一條,這個給你了。我帶我家主子從那邊下去了?!?/br> 說罷,那人轉身走向鐘離竟,后者若有若無地看了她一眼,嘴角似乎帶著點笑意,然而還未等她看真切,兩人便齊齊躍下、徹底消失在nongnong的夜色中了。 肖南回呆愣在原地,提起腰上的索鏈左右看了看。 這玩意......怎么用來著? ****** ****** ****** 寅時未過,卯時未至。夜之將盡的時候,偏偏夜色最濃。 今年的朱明祭真是不同尋常,不僅見到了兩個“祭司”同臺對打,還在最后大典上出了人命,看熱鬧的人群比往年都要早得回了居所,孩童們心中無事玩鬧過后便累得睡熟了,徒留憂心忡忡的大人們依舊點著蠟燭,竊竊議論著剛剛發生的一切。 一座石橋相隔的另一邊,穆爾赫老城區內一片寂靜。 黑壓壓的破舊房屋中,零星幾點亮光也像鬼火一般。 肖南回將發霉潮濕的燈芯剪掉一截,重新換上燈油,這才點亮了這屋里唯一的一盞燈。 她舉著燈四處看了看,除了墻角那張快要散架的床榻,這里幾乎空無一物。那人說這里以前是個茶館,但她實在看不出這里有半點茶館的樣子。 郝白倒是看起來已經在這里等他們很久了,屋里連張椅子都沒有,他正搓著手坐在一塊搬進來的石墩上。 “伯勞呢?還未到嗎?” 郝白笑嘻嘻應道:“我托她辦了些事情,可能要耽擱一會,估計也快來了。怎么樣?東西拿到了嗎?” 鐘離竟向丁未翔使了個眼色,對方會意,走出門去望風了。肖南回慢條斯理地將那盒子掏了出來,示意郝白將這屋子里唯一的一張“臺子”騰出來。 郝白顯然已經用屁股將那塊地方捂了很久,好容易捂熱了,現下是一百個不愿意。 肖南回走上前,直接將他提了起來放到一邊。經歷了這一天曲折,她如今耐心早已用完,話都懶得說上半句。 這一日似乎格外漫長,所有人都顯得格外沉默,三人圍在那石墩旁,注視著其上那方方正正的盒子,一時卻沒有人動作。 誰也不傻,那鄒老爺先前半死不活的前車之鑒還在那擺著,誰也不知道這盒子中是否有機關,機關又在何處。 過了許久,卻是鐘離竟率先開了口。 “二位若是不介意,便由我來吧?!?/br> 郝白咽了咽口水:”你確定要這么做?“ 鐘離竟面上無波:”無妨?!?/br> 無妨?這也無妨? ”等下?!靶つ匣叵乱庾R地一把抓住了鐘離竟的手腕。 對方的手腕有些涼,肌膚卻十分細膩,令她下一秒就趕緊松開了。 鐘離竟揚了揚眉看向她,肖南回有些支吾地開口道:”雖說你能搞到那舍利子,但此毒著實怪異,我瞧著郝公子也只是依照家中祖傳藥方制藥,恐怕也不能保證十人十愈。你瞧那鄒思防那樣慘,萬一......我是說萬一醫不好,豈不搭上性命?!?/br> 她也不知道為什么脫口而出這些話,這人知曉她的身份,或許是個威脅,但她只是覺得不能有人輕賤性命。 一旁的郝白少見地沒說話,卻算是默認了肖南回的說法。 房間里有片刻的安靜,鐘離竟打量肖南回的眼光有些異樣,片刻后才收回來:“我看姚公子先前奪花時的氣勢,何嘗將性命放在心上。如今又何必勸我?!?/br> 肖南回被噎的說不出話,對方不再理會她,已經將手伸向那平平無奇的盒子。 銅鎖扣被“咔嗒”一聲打開,盒蓋“吱呀”一聲開啟。 肖南回屏住呼吸,卻見無事發生。 那盒子內靜靜躺著一枚瑩白如玉的方形玉璽。 玉璽,是玉璽。 鐘離竟瑩白的手將那玉璽拿起來,放在手里靈巧地轉了個圈。 “看來,咱們還是晚了一步?!?/br> 肖南回愣了片刻,有些摸不著頭腦:“什么晚了一步?” 一旁的郝白似乎并不驚訝,托著腮接道:“晚別人一步拿到這個盒子唄?!?/br> 肖南回有些不可思議,盯著對方手里那無暇美玉不敢移開視線:“難道,這個是......” 鐘離竟語氣依舊淡淡的,看不出任何失算的沮喪。 “沒錯,這個是假的?!?/br> 肖南回一把抓起石墩上那裝玉的盒子上下查看:“不可能!我親自從鄒思防手上接過來的。一直到丁未翔來找我,這期間,我的手都沒離開過這盒子......”肖南回一想到自己今天為這小盒子吃過的苦頭就一臉崩潰,除非...... “除非那鄒思防一早交到我手里的玉璽就是假的!” 肖南回被自己的推斷驚呆了,原來這鄒老爺還是沒想明白呀!這是背地里藏著私心呢,他們險些被耍了。 鐘離鏡卻看向有些神游天外的郝白,突然出聲問道:“郝公子以為呢?” 郝白似乎沒想到自己會被點到,含糊道:“祭典上人多眼雜,這種事誰也說不準?!?/br> “我不是問你它是如何被掉包的,而是問你是否也覺得這玉璽是個假貨?!辩婋x竟頓了頓,隨即垂下眼簾,“不過現在來看,郝公子倒是一早便知道了?!?/br> 郝白一愣,隨即察覺自己著了道,想了想覺得此時一說也無妨,若是不說反倒容易引人生疑。 “我確是知道那塊玉璽不是這般模樣,所以方才盒子一打開,我便察覺這個是假的?!?/br> 這話聽在肖南回耳朵里,有幾分睜著眼說瞎話的味道。 ”你才多大年紀,便是你□□爺爺也未必見過那玉璽,遑論是你?“ 郝白臉上又浮現出那熟悉的糾結神色:”這便說來話長。這實物我確實是沒見過,但祖上是有人見過的,而且我見過記載這玉璽樣貌的文字,其中有幾項都與眼下這個不符,所以......“ 祖上有人見過?他不是個江湖郎中?為何一個江湖郎中的祖上會見過傳國玉璽呢? 肖南回正覺得有些奇怪,門口傳來響動,丁未翔隨即走進來,后面跟著個人影,卻是伯勞回來了。 第21章 真假難辨(下) 伯勞矮小的身影出現在門口,肩上還扛著個人,捆得像個粽子一般,一踏進屋子便被她丟在地上。 肖回定睛一看,卻是剛剛在祭典行街時,伏擊她的那伙刺客的首領。 伯勞指著地上那人,對郝白說道:“你要的人我帶到了,其余的都就地解決了。別忘了說好的東西?!?/br> 郝白點點頭掏出一個梨子大小的瓷瓶子便遞了過去,肖南回猜:那里面能有十幾顆枳丹。他出手倒是闊綽,就是不知如此大手筆究竟圖的是什么?難道他與這刺客有舊仇? 錢貨兩清后郝白正要上前去,那刺客卻突然睜眼醒了過來,惡狠狠地往前竄了竄。 郝白嚇了一跳,連忙躲到了肖南回的身后。 其實伯勞捆得相當結實,那人根本動彈不得。肖南回有些好笑地看了郝白一眼:“你要這人活口,卻把自己嚇成這樣?” 郝白沒說話,表情與平日嬉笑風流的模樣有些不同,示意肖南回將那人臉上黑布取下。 肖南回依言上前一把按住那人脖子扯下黑布,露出一張有些熟悉的臉,正是幾天前他們在躍原鎮客棧遇到的那個拖家帶口的商人。 當然,他老婆剛剛也是參與者之一,見到他的臉肖南回并不意外。 此時的他已全然褪去那種生意人的小精明,整個人流露出的都是一名江湖殺手才有的駭人氣息。 郝白見了,也是一時說不出話來。 “果然是你?!?/br> 一道聲音響起,肖南回轉頭去看,卻見鐘離竟走上前來。 “早在碼頭的時候我就懷疑過你。尋常茶商根本不會這個時節來穆爾赫販茶,四五月是霍州天氣最潮濕多變的月份,茶葉放不了多久便會生霉?!?/br> 經他這一說,肖南回才想起來,這人一早是扮做茶商的?;糁莺涠嘤?,不適宜種植茶樹,所以一年四季往來最多的商販之一便是茶商。 這一選擇本來沒錯,但差便差在月份不對。尋常茶商寧可將新茶放上月余再運來穆爾赫,也甚少會冒險趕在雨季運送茶葉。 那刺客冷眼聽著,似是打定主意一字不說。 鐘離竟隨即從袖中取出一樣東西,展開來扔在了地上。 那是一張官府繪制的通緝畫像,上面是一名頭系額帶的男子,神情陰郁。 ”其實,到那時為止,我也只是懷疑。但到了穆爾赫后,我見到了城內的通緝告示,上面第一個便是個月前流竄在渡口一帶的江洋大盜。湊巧的是,那夜我們在躍原時,這個正在躲避追捕的賊匪就在客棧里?!?/br> 那一夜客棧內的情形隨即在肖南回腦海中一閃而過,好像確實有個頭戴額帶的男人看著分外危險的樣子。 緊接著,那日清晨渡口船夫的話便勾起她的回憶:“我記得,那天有人在渡口劫道,說是還死了人?!?/br> “是?!辩婋x竟點點頭,”只是死的并不是那被劫之人,而是劫道的人?!?/br> 原來如此,所以盡管清晨是退潮之時,那石灘上也只有打斗痕跡,卻并無尸體。 若是劫道的想要謀財害命,又怎會特意花時間去處理尸體?當是拿了錢財速速逃離才是。但有些人就不同了,雖然死的是個流寇賊匪,只要官府介入便會麻煩纏身,所以才會趕著天亮前將尸體銷毀,事后便是官府要查,也只能捕風捉影。 虧她先前還以為整個客棧就只得那一家是真正的良民,卻不曾想也是扮豬吃老虎的狠角色,現在想起也是冷汗直冒。 許是所作所為被道破,那刺客臉上竟顯出些許不屑的神色。 “是又如何?我同你們不一樣,我是受鄒家邀請來的穆爾赫,一路上小心掩飾身份,怎能被一個小小毛賊壞了大事?!?/br> 肖南回看著對方那神情,險些以為在這屋里被綁得結實的人不是他似的,一時又好氣又好笑。 “照你的意思說,鄒家是特意請你來的?你是買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