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偷的？有人冷笑著問。

    嗯。一道很輕很輕的聲音，仿佛再輕一點就能飄走。

    對不起。

    她聲一應，一個巴掌就落了下來，清脆利落的聲響使得本來還有些哄鬧的教室驟然鴉雀無聲，落針可聞。

    方曉雯白得透明的右臉上頓時留下一道紅印。

    被偷的錢一共九百五十五。女生的手指在方曉雯的衣服領口劃過，眼神帶有涼意的注視她幾秒，明天我要見著錢，否則她又笑了一聲，彈了彈方曉雯臉蛋沒再接著說下去。

    顧盛打完球回來時，俞諶一直發著呆，在他面前晃了好幾下手都沒反應，顧盛問他怎么了，俞諶把剛才的事說給他聽。

    顧盛聽完后，若有所思：你是覺得方曉雯有問題？

    俞諶點點頭，把自己的想法說下去：她回座位的時候，表情不太對給我一種很奇怪的感覺，一般偷東西的被發現第一反應就是死不認賬，或者發現證據確鑿之后祈求不要告訴別人之類。

    但是她給我的感覺就是一種拼命想要把罪名給自己按上去的感覺，生怕別人懷疑不是她。

    此時幾個女生路過桌旁，嘴里不屑：不知道她那個食堂工作的媽知道自己有一個偷東西的女兒，到時候會是什么想法。

    還有什么想法，就丟人唄。

    聲音漸漸遠離。

    俞諶深吸一口氣扭頭對顧盛說：我等會去趟監控室，去嗎？

    顧盛說：你要管這閑事？錢回來你就一抬頭看見俞諶認真執拗的眼神注視他，心一跳，嘴里的話打了個圈：去唄，反正也沒事。

    俞諶也不是多管閑事的人，平時看見麻煩事就繞道走的那種，可是現在他腦海里情不自禁回想食堂里的那一幕，他就像是在沙漠里喘息的旅者，急需一抹綠洲。

    下課后，俞諶和顧盛來到監控室，發現門早就關上了，走到窗戶跟前一看里面空無一人。

    人可能有事提前走了，我們走吧，現在去食堂看看說不定還剩下什么。

    兩人又往食堂移去，果不其然好吃的菜幾乎都被搶光，只剩下一些綠得十分體面的蔬菜，顧盛面色倏地一變正要拉著俞諶胳膊走人，目光可見俞諶手里已經端著兩個餐盤轉過身：找位置去??！

    顧盛看著幾乎都坐滿的餐桌，眼睛來來回回四處看，終于在一個小角落坐下。

    白菜、菠菜、韭菜顧盛右眼皮重重一跳，手里認命地夾起菜，卻遲遲送不進口。

    顧盛盯著面前的菜，心情沉重用手里的筷子把菜統統撥弄到一邊，一口一口悶著吃著白飯。

    俞諶問：你就這么不愿吃青菜??？

    顧盛：嗯。

    用簡短沉默的一聲嗯來表達內心的不快。

    俞諶嘖了一聲，搖頭：你這么挑食可不行??？

    顧大寶，張嘴。俞諶張開嘴還故意用哄小孩子的語氣啊

    說完手里夾了一大筷子菠菜硬是塞進他嘴里，弄得他腮幫子都微微鼓起。

    被塞了滿滿一嘴的顧盛抬眼正對上俞諶視線，褐色的瞳仁，眼神清澈帶有笑意，像會發光的小太陽，使得他渾身舒服溫暖，就連嘴里的青菜似乎也沒有那么難以下咽。

    俞諶見他正安靜嚼菜，沒忍住笑著逗他：大寶真乖。

    顧盛：

    總覺得他在喚狗是怎么回事。

    第9章

    第二天早，俞諶進教室一眼就注意到到坐在方曉雯座位上的姜淼，昨天動手打人的女孩子。

    容貌張揚艷麗，烏黑的直發披在肩上，左手支撐著下頷面無表情地玩著手機，手上涂抹著的黑色指甲油，一副不太好惹的御姐樣。

    俞諶掃了一眼便收回視線，他留意到今天方曉雯來得格外遲，差不多是踩著預備鈴進門，進來后看到座位上的姜淼身軀不自覺抖了一下。

    方曉雯拳頭攥得發緊，手心都沁出汗，她眼下一片烏青，像是一晚上沒有睡好的樣子。眉頭快擰成麻花卻還是一言不發，沉默地從口袋里拿出一沓零零散散的錢。

    姜淼直接奪過來，數了數，歪著腦袋聲音平淡：就這些？

    昨天在后邊角落談話的幾個女生圍了過來，其中一個笑道：你當是喂狗呢？

    姜淼似乎是懶得說話直接起身，椅子刺啦發出讓人不大喜歡的聲響。

    她比方曉雯還要高半個腦袋，站起身后擋住方曉雯面前的光，使得她仿佛被大片黑暗籠罩，渾身開始發冷，從后脖那塊逐漸泛起細小的疙瘩。

    預備鈴沒聽到嗎？都在這站著干嘛？千鈞一發時袁奶奶出現在教室門口，手里還端著九十年代的瓷杯，皺著眉開始嘮叨。

    你們每天起這么早就是在教室里說閑話的嗎？你們馬上都高三！自己沒點緊迫意識怎么行，趕快回到自己位置上讀書，聲音都大點讀，早上沒有吃飯嗎？

    有人在下面找茬接了句：老師，今天還真沒吃飯。說完周圍一圈開始發笑。

    袁老師瞪他：你還來勁了是吧。

    早自習上到一半，俞諶借著上廁所的名義出去一趟，實則是去了監控室，萬幸是里面亮著燈，門大敞開著卻沒有一個人，他正欲行動，冷不防肩膀被人一拍余諶被嚇得抖動一下。

    側身一看，顧盛好整以暇地站在他后面，他恍惚間松了一口氣。

    俞諶詫異：你怎么也出來了？

    他手一伸摟著俞諶肩膀，語氣略微不滿：我就知道你往這塊來，怎么不喊我一起？

    俞諶解釋：兩個人一起出去上廁所？這借口也太明顯了吧。

    顧盛一想也是就沒再揪著這事不放。

    先抓緊時間辦正事。俞諶說著就先溜了進去，屋子里電腦還亮著，一看人就剛出去不久。還好電腦沒設鎖，電腦屏幕上分成十幾個方方正正的監控畫面，俞諶移動鼠標找他們班的。

    你在這弄，我去門口守著。顧盛招呼一聲后宛若門神一樣待在門口。

    馮主任今天脾氣不大好，剛從教室轉了一圈，對最近的學風整頓還是不大滿意，結果剛一上樓就看見令他頭疼的大麻煩杵在跟前。

    他脾氣頓時就上來，劈頭蓋臉罵起來：顧盛！你在這里干嘛？不知道現在是上早讀的時間嗎？我說你，前段時間才剛做完檢討，現在又開始不安分！一天不鬧事你渾身發癢是吧？

    顧盛臉上掛著笑，馮主任。顧盛盡量讓自己聲音聽起來乖巧，于是故意學平時余諶喊老師的語氣。

    馮主任緊著眉頭，沒好脾氣的冷哼一聲。

    顧盛一副好哥們好兄弟的樣子搭在馮主任的肩膀上，趁他看不見趕緊做了一個手勢讓俞諶走，隨后神情誠懇真摯：我只是想過來看看您，上次摔的地方還疼不疼。

    馮主任:顧盛不提這個還好，一提馮主任火氣蹭蹭往上漲，批評了近十分鐘才擺擺手讓顧盛走，顧盛走之前還碰到從旁邊衛生間出來的工作人員，他一挑眉姿態懶散地下樓。

    俞諶看到顧盛從樓下出來時，抬頭看了眼已經明亮的天色，兩人快速回到教室。

    還沒走進教室目光便落到外面站著一臉陰沉的袁奶奶。

    你們兩個看看時間，上廁所上了一堂課的時間，是便秘嗎？！!袁奶奶背著手說，又嘮叨幾分鐘這才讓兩人進去。

    他們確實耽誤挺長時間，俞諶剛進去還沒過五分鐘，下課鈴聲就響了過來。

    早自習一下，那群女生就像潮水一樣涌上來幾個人圍在方曉雯桌前。

    俞諶眼看姜淼要動手打人，沖著那邊喊了聲：打人的待會打，先省省力氣。他調出手機視頻，點擊播放后遞給姜淼那群人。

    視頻中是這樣一段畫面，本來安靜空無一人的教室窗戶突然被打開，緩緩從里面爬進一個人，先從一組開始翻，翻到好幾個人的抽屜一無所獲，等到了余諶的位置后翻出一個包。

    手指拉開包鏈，從里面掏出一疊錢放進自己口袋，隨后又打開窗戶伸出腦袋觀望四周，見沒人后慢慢從窗戶里爬出來。

    這樣的視頻有好幾個，偷東西的是女生沒錯，但頭發是大波浪卷，而不是扎的馬尾。

    眾人赫然。

    姜淼面無表情看完這幾段視頻，倏地轉身來到某個位置上一把揪住陳菲萱的卷發就是往桌子上磕。

    陳菲萱被痛得尖叫連連，哭天喊地。

    有女生實在是搞不懂，張嘴就罵：方曉雯你是傻逼吧，你沒事替陳菲萱頂什么罪，你他媽有病吧。

    這女生把俞諶內心獨白給說了出來。

    因為方曉雯本人承認自己偷了東西，就沒人會再多此一舉還特地跑到監控室調視頻，她偷東西的名聲算是坐實了，甚至等到畢業都摘不掉。

    以后每個同學對你的第一印象，可能就是那個小偷，那個賊，而不是某某同學。一個人沾上污點，可能一輩子都難以洗掉。

    方曉雯嘴唇囁嚅，朝俞諶的方向無聲地說了句謝謝。

    這陳菲萱也太不要臉了，誣陷這種事都干得出來，看著人模人樣。

    怪不得昨天下午說方曉雯偷東西，準是聽到有監控自己慌了神。

    俞諶見事情真相大白回到自己座位上，顧盛在一旁給他鼓掌，評價道：正義之光。

    俞諶：

    不過顧盛還是好奇，翹起二郎腿問：你為什么那么肯定偷東西的不是她？

    俞諶不想多說，敷衍道：男人的直覺。

    顧盛聽完又是雙手啪啪啪給他鼓起掌，隨后從包里拿出幾袋面包丟給俞諶一袋，然后邊吃早餐邊玩手機，等到快要上課時又問：我去上廁所，去嗎？

    不去，下節課吳老師的課，你小心點別遲到。顧盛朝他做了個ok的手勢，拉起何求梓大搖大擺往門口走，快要走出門時還對俞諶拋了個媚眼。

    俞諶：

    手機在口袋里發出震動，俞諶拿起一看，顯示有人添加好友。

    方曉雯。

    俞諶點擊通過，那邊快速發了條消息：謝謝。

    俞諶回復一個嗯。

    不過聊天框里一直顯示對方正在輸入，俞諶等了半天也沒等到回復，眼見語文老師已經走上講臺，俞諶把手機往桌肚子里一扔，開始認真聽課。

    吳老頭讓人把默寫本發下去，手里還留著幾本，他翻開看了看等到教室里都鴉雀無聲后才開始說話。

    這次默寫，大多數人十分有進步，甚至全對的同學有九個。他拿起手里的本子在全班面前揚了揚，然后點名開始一個一個發。

    方曉雯。

    被念到名字的方曉雯走上前來，吳老師把本子遞給她：字不錯。

    司馬奕。

    劉子維。

    俞諶見他們這組本子都發完了還未見到顧盛的默寫本，心里生出些許不妙的預感。

    顧盛。吳老頭喊道。

    見沒人上來他耐心又喊了一遍：顧盛。一字一頓，聲音略重些許。

    到！門外站著個人，還做了一個打報告的手勢喊了句：報告。

    吳老頭：

    吳老頭平時最注重上課時間和課堂秩序，比袁奶奶還講究，他看了眼手表上的時間：遲到八分鐘，一旁站著去。

    顧盛和何求梓像小白楊般筆直地站在第一排桌前。

    吳老頭拿著本子開始說：這次默寫，顧盛同學的進步很大，全篇沒有錯一個字。

    在第一排罰站的顧盛默默受著老師的夸獎：

    何求梓不可置信地扭過頭擠眉弄眼，兩眼就透露出一個意思：就你？

    顧盛鼻尖發出一聲輕哼，用手點了點自己胸膛，不屑道：你盛哥！天賦型選手！

    罰站的同學不要說話，專心聽講！吳老師余光瞟了眼這邊，沉聲說道。

    天賦型選手：

    底下有人聽到這話嘴角簡直笑到裂開，顧盛對著俞諶的方向，兩指微彎點了點自己眼睛表示看到他在笑。

    俞諶不但沒收斂反而笑得更歡，他盯著老師方向偷偷朝顧盛豎起大拇指，還搖晃幾下極其囂張。

    顧盛同學的字十分漂亮，等會下課可以全班流閱一下，多學習學習。吳老頭說著又捏起另一本說：俞諶。

    俞諶聽到自己名字后連忙上前，就聽到老師語重心長地說：你這個字不行，以后寫作文是要吃虧的，得多練練。

    一筆一劃字寫得極為認真的俞諶：他拿默寫本時似乎能感受到顧盛對他無聲的嘲笑。

    吳老頭可能覺得顧盛近期表現確實不錯，讓站了近一刻鐘的兩人回到自己位置，一回到位置上的顧盛立刻伸手捏俞諶的右臉，：還笑！

    俞諶甩手將他一把拍開。

    顧盛指尖仿佛還殘留方才的觸感，他捻捻指尖，不得不說，俞諶的皮膚光滑有彈性，軟是真的軟。

    第10章

    方曉雯中午去食堂時，方母像往常一樣遞給她保溫盒，找到一個干凈的位置陪她吃飯。

    方母替她把保溫盒打開，里面兩葷一素色香味俱全，最底下還有一碗冬瓜排骨湯。方母用手比劃了一番:今天湯里放的排骨很多，趁熱吃。

    方曉雯眼里一酸，一邊說湯好喝一邊又講起學校發生的趣事，逗得方母樂不開懷。

    方曉雯喝著暖心的熱湯，而且又回想起俞諶對她說的話，如果她mama真的知道她這樣做了，估計會內疚自責一輩子。

    她mama是啞人，學歷也不高，前幾個月剛被人從超市辭職，現在好不容易找了一個對她來說還算不錯的工作，至少能解決家庭生活方面的問題。

    陳菲萱的叔叔是食堂這塊的負責人，當時事情一出來她第一個找上方曉雯，說如果不那樣做就讓她叔叔把方曉雯的mama辭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