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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瑜看向他的空蕩蕩的右臂袖管, 眸中飛快地閃過一絲擔憂,甚至還有她自己都沒發覺的疼惜。 邵關這個畜生不僅硬生生地挖去了顧辭川的膝蓋骨, 甚至還為了羞辱顧辭川身體有缺,拆掉了他的仿生智能型義肢。 晏瑜放柔了聲音寬慰:“等明天我就讓獄醫幫你把仿生智能型義肢裝上去, 至于你雙腿的傷需要安裝新的仿生膝蓋骨, 獄醫剛才也說了,這個手術需要膝蓋骨的電子神經和腿部神經的安裝對接,卡特拉斯現在還沒有這個條件, 我會想辦法送你去隔壁的科爾星系治療的?!?/br> 她頓了頓,又連忙說道:“你不要為此神傷,帝國現在的醫療技術發達,你之前安上的具有神經連接功能的仿生智能型義肢那么逼真,功能也跟真手一模一樣,雙腿的傷你也不要擔心,做個手術就會跟常人無異的?!?/br> 顧辭川微微頷首,一臉平靜:“好?!?/br> 顧辭川知道晏瑜是怕他難過自己的傷勢和身體的殘疾,才好心安慰他,所以他也故作一副風輕云淡,毫不在乎的模樣。 但身體早已遍體鱗傷、支離破碎的他,縱然經過手術恢復了表面的光鮮亮麗,在外人看來或許是與常人無異,但顧辭川的內心卻始終陷入深深的自卑和創傷里。 他只能筑起陰鷙冷厲、孤傲寡言的高墻來掩飾自己的自卑。 隨著晏瑜的腳步聲逐漸消失,顧辭川的湛藍的眸子漸漸變得黯淡。 他知道自己這副殘缺不全、滿目瘡痍的身體有多么丑陋,多么不堪入眼。 ……沒有alpha會喜歡他這種粗陋殘缺的Omega,更何況是晏瑜。她曾經有過那般絕色的未婚夫,又怎么會看得上他? 她待自己好,也不過是同情他這副落魄慘狀罷了,不要因此生出什么奢想和妄念來。顧辭川一遍遍地提醒著自己。 “阿辭!小黑皮!” 晏瑜居然又去而復返,軍靴蹬蹬的發出清脆的腳步聲。 顧辭川聽見晏瑜又叫他小黑皮,額上的青筋下意識地一抽,也便是讓晏瑜喊就算了,若是別人敢這么喊他,他非不把這人的皮剝下來不可。 顧辭川蹙起劍眉:“你回來是還有什么事嗎?” 晏瑜一步并作兩步走過來,蹲在他的身前,一臉認真地叮囑:“我走了,你可千萬別自殺啊?!?/br> 顧辭川眼皮一跳:“……自殺?” 晏瑜連忙點頭,情真意切地說道:“你可別一時想不開做什么傻事,人這一輩子長得很,雖然現在你龍困淺灘,可不代表永遠都會翻不了身?!?/br> 聽到獄醫說那名自殺的犯人可能救不活了,晏瑜不由得想起顧辭川那么高傲的一人,卻一夕被陷害跌入泥潭,還被邵關這樣的畜生折辱,他心里一定不好受,她便忍不住再回頭來叮囑顧辭川幾句。 顧辭川的藍眸漾滿無奈:“你就放心吧,我還沒那么脆弱。就算是死,我也要看到那些人比我先死,我才肯甘心咽氣?!?/br> 晏瑜這才像放下了懸著的一顆心似的,再度離開。 狹小晦暗的監獄里再度陷入一室沉寂,一小束光線從斜上方的屋頂風機的縫隙里鉆進來,單薄的光柱里塵埃亂舞。 顧辭川用左手撐著額頭,垂眸安靜地望著虛空,忽然低低地發出一聲輕笑。 如果經受的這一切劫難折辱都是為了能夠再次遇到她,那么對于他來說這不算苦難,而是恩賜。 甘之如始。 *—————————— “那名犯人情況怎么樣了,是真的救不活了?”晏瑜望向監獄外的獄醫,認真地問道。畢竟是條人命,她也不再是平日里那副懶散的模樣。 獄醫臉色難看地搖了搖頭:“這名犯人血型特殊,若是有血庫說不定還有得救,就卡特拉斯這個醫療條件,恐怕她根本活不到明天了?!?/br> “這名犯人什么血型?”晏瑜追問道:“畢竟所有犯人被關進卡特拉斯是有檔案記錄的,我有權限用光腦直接查詢,萬一有犯人跟她同血型的呢?”她說著一邊打開光腦拉出了一個泛著藍光的光屏,用瞳孔驗證身份。 “ Lutheran血型,”獄醫說。 晏瑜臉色一滯,突然停下了動作。 獄醫不禁滿臉疑惑地問道:“監獄長大人,您怎么突然停下了?” “倒也是緣分,她跟我一個血型?!标惕ぱ凵駨碗s地笑了笑:“進去吧,抽我的血?!?/br> 獄醫卻在這個時候猶豫起來:“您畢竟身份不同,要不還是再在檔案庫里查查還有沒有其他這個血型的犯人吧?” 晏瑜聞言抬眸冷冷地看了獄醫一眼,一向懶洋洋看著沒什么精神的她板起臉來,竟是不怒自威,讓獄醫下意識地打了個寒戰:“還啰嗦什么,再拖下去,人都死了?!?/br> 獄醫也不好再說什么,連忙拿出針管抽血。 晏瑜垂下眼睛,烏黑的睫毛輕抖,靜靜地看著千萬絲深沉的絳色從自己的手臂順著真空采血管流動蔓延,匯聚成一灘血花。 晏瑜其實倒也不是什么樂于奉獻的濫好人,畢竟她是帝都星十族里出來的人,自幼活在那樣蠅營狗茍的環境里,心智很容易就變得早熟甚至冷漠。只要有人觸及到她的底線,她下手比誰都利落干脆。 但她卻被葉聽白這樣良善溫柔的人帶大,她的生母也是溫和又無私的人。這么多年耳濡目染便讓她有了份同理心,雖知世故卻不世故,心底最深處依然藏了份赤誠和柔軟。手上既然有那份力量能幫助別人,也不怎么損傷自己,她就并不吝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