駙馬如手足,情郎如衣服 第241節
穆明珠含笑鼓勵他,道:“朕都能理解,咱們現在的情況跟齊國不同。梁國也不是衡山那樣的小國體量。所以呀,咱們角度要找好,選一樣看似微小實則重要的東西,關鍵時候打他個措手不及!” 孟非白只是微笑斟茶,雖然沒有說話,但已經是贊同了穆明珠的大方向。 只是在細節與具體實施上,還需要思考溝通。 主要的事情談完,穆明珠轉入真正松弛的狀態,重又坐下來,笑問道:“你在梁國奔走往來,梁國皇帝就不曾疑心你?” 孟非白輕聲道:“天下生意天下人做。陛下是知道在下,所以覺得在下扎眼。其實若陛下不知道在下,又怎會在意一名商賈?” 穆明珠微微一愣。 孟非白說的乃是事實,雖然世人需要銀錢的時候,會向孟非白彎腰求援。但是等到他們不需要銀錢的時候,商賈便是他們想要擺脫的身份、舊友。 正如揚州那個焦道成,縱然豪富一城,卻也對謝鈞畢恭畢敬。 商賈,哪怕是富可敵國的商賈,在社會地位上永遠是低的。 穆明珠是皇帝,如果不是在揚州與孟非白機緣相識,如今朝中內外求見于她的官員一日之內便有幾十上百,她又如何會騰出時間來、沏好舊日所用茶水、單獨等待孟非白呢? 穆明珠看向垂眸品茶的孟非白。 初春的陽光透過窗紙,灑落青年一身,明媚素凈。 可以想見,哪怕他往來奔走、為當權者出力,在梁國趙太后又或是小皇子拓跋長日處,一定不曾得到如在她這里一樣的禮遇。 當初揚州相識,孟非白之所以愿意配合她,在帶走梁國小皇子拓跋長日的目的之外,是否也因為她的平等相待? 穆明珠乃是現代而來,心中百業并無貴賤之分。但她又是皇帝,重農抑商乃是國家發展的需要。 青年忽然擱下茶盞,抬眸對上穆明珠的眼神,微微一愣,繼而無奈笑道:“陛下這次又要用多少金?” 陽光照亮他茶色溫柔的眸。 穆明珠心中一動,伸手過去,隔著衣裳重重一握他的手臂,懇切道:“非白,朕雖然不能令世人重商賈,但朕定讓世人重你?!?/br> 孟非白微微一愣,目光下移,落在新君攥著他衣袖的纖長手指上,又緩緩挪開,口中道:“萬人稱頌,便是與萬人結緣。我之一生,只為了緣,又何必更添因果?” 話雖如此,他睫毛低垂,輕輕笑起來。 第221章 午后長談過后,穆明珠送孟非白離開的時候,恰逢齊云從外面回來。 孟非白與齊云走了個照面,在松柏之下站定,他拱手行禮,謙和道:“見過左將軍?!?/br> 齊云目光在他與穆明珠身上一轉,亦拱手還禮,低聲道:“孟郎君客氣了?!?/br> 若以兩人的身份來說,一位是布衣商賈,一位是左將軍。 見孟非白行禮,齊云完全可以坦然受之,但他卻是一樣禮數還回去,并不敢居于其上。 穆明珠與齊云對視一眼,當下先送孟非白離開,回來后卻是對齊云笑道:“可是委屈左將軍了?!?/br> 齊云站在小殿正廳,嗅著西側間還未散去的檀香,又看侍女撤去茶水,遙遙望著穆明珠入內,聞言輕聲道:“臣又有什么好委屈?”仍是乖巧平靜的語氣。 穆明珠拉他走入寢室,撫著他臉頰,笑道:“你在我面前都不必行禮,如今卻給旁人還禮,豈不是委屈了?” 兩人私下親昵,穆明珠從不自稱為“朕”,也不要他行禮。 最初齊云還有些惶恐,漸漸的便也習慣了。 如今連小殿內外的宮人也都見怪不怪了。 齊云方才從外面進來的時候,其實第一眼看的乃是穆明珠與孟非白之間的距離。 他做了多年的黑刀衛,最擅長的便是觀察人。 而他對穆明珠,更是觀察入微。 他所了解的穆明珠,其實是一個很有距離感的人。 與穆明珠截然相反的例子,大約會是小郡主牛乃棠。 牛乃棠屬于很沒有距離感的人,一旦她認為對方是好人,便會粘著對方,比如跟她的侍女挨著走路,比如跟櫻紅、碧鳶等抱作一團。 但穆明珠不同,哪怕是陪伴她多年的櫻紅、碧鳶,也無人敢于擅自靠近她。 穆明珠可以主動去觸碰親近的侍女,但卻不會容許對方反過來這般親近于她。 至于日常生活中,不管是因為身份還是因為個人性格,穆明珠也鮮少與人挨近并肩而行。 據齊云觀察,哪怕是牛乃棠來的時候挽著穆明珠,穆明珠的笑容底下也是忍耐包容多過從容享受。 她是不慣于與人親密的。 以齊云生平所見,男子中只有三個人是穆明珠從內心接納、允許他們靠近的。 第一位是右相蕭負雪。 當穆明珠在豆蔻年華時,對蕭負雪是頗為主動的,往往是后者在保持距離。 至今日,齊云仍記得當初“請立公主為儲君”風波中,百官暫退,穆明珠與右相蕭負雪相對站于玉階之上,她淡金色的裙裾與右相的官袍幾乎挨在一處。 那是她自己都未曾意識到的親密。 第二位便是這位巨賈孟非白。 早在揚州大明寺牡丹園中,穆明珠與孟非白煮茶品茗,促膝長談,可謂一見如故,等到揚州事將畢之時,兩人已有知己之感。 方才穆明珠送他離開,步履輕緩,兩人肩頭偶爾相距不過一拳。 如果穆明珠不是從心底接納一個人,絕不會容許對方如此靠近。 第三位則是如今遠在異國的蕭淵,從小長大的交情,也在情理之中。 齊云垂眸掩下情緒。 那日從長秋宮離開,穆明珠救了楊雪出來。 他以為自己已經做好準備,迎接不知何時會降臨的命運——帝王一生所愛,自然只是奢望。 這半個月來,他也的確是這么想的,只要還能在她身邊留一個位置,便該慶幸滿足的。 可是當今日穆明珠與孟非白并肩從小殿中走出來,齊云發現他做不到。 他的腹中似有毒辣的烈火灼燒,將他的胃都烤作焦黑,心也熏得嗆咳。 他做不到若無其事,更不可能眼睜睜看著她與旁人一處親密。 他看似平淡地對孟非白還禮,不過是因為知道她在看。 不過是因為……若他對孟非白無禮,陛下還會一如既往喜歡他嗎? 答案很可能是不會的。 所以他亦謙和有禮,只因她會喜歡。 “果然委屈了么?”穆明珠跪坐于榻上,摸著齊云的臉頰,細細看他神色。 齊云抬眸看向她,心里卻在想——要怎么回答,才能讓她更喜歡他一點?要怎么回答,才不必冒著惹她厭棄的風險? 他本是極聰穎的,善觀察人者、也善猜人心思。 只是從前的他太年輕,又愛她太早,猜到她更在意旁人,便總是藏不住一腔妒意,要愛意都變作了傷人的話語。 可是人總是會成長的。 他不敢表露因孟非白而起的醋意,因為太清楚孟非白對于皇帝用處之重大。 齊云復又垂眸,目光落在她的皓腕之上,口吻清淡道:“陛下敬他,臣便敬他,談不上委屈?!?/br> 他第一次說這等話,也緊張于穆明珠的反應。 沒關系的,她說過現下最喜歡他、只喜歡他。 言猶在耳,總該有些余溫。 穆明珠聞言一愣,因一貫了解齊云的性情,雖然覺得哪里怪怪的,但也完全想不到他突然會說好話了。 她原本還擔心齊云吃飛醋,如今看來齊云倒是比她想的要大氣許多。 對于皇帝來說,有個乖巧懂事的愛侶,總是一件輕松的事情。 穆明珠拖長了聲音道:“這么懂事呀?”她挨過來,與他額頭相抵,輕笑道:“獎勵你一個吻?!?/br> 齊云心中酸痛,閉目感受這個吻,想著,她果然是喜歡的。 一個“懂事”的他。 對于穆明珠來說,時間過得是很快的,無數事情推著她往前走。 永平元年開春,建業城中最引人注目的事情,乃是皇帝新開的恩科。 所謂的恩科,便是新君在每年正常從南山書院取用人才之外,額外加了一次考試,召集了大周十四州的一百四十余名良才,來到建業與南山書院第四年的學生共計三百六十余名,總計五百多名學生一同參加這次考試。 而有新君此前御筆一揮,提攜了南山書院百名寒門子弟入朝政的例子在前,這次恩科對于來自寒門學子來說無疑是激動人心的。 這是他們鯉魚躍龍門的大機會。 南山書院,半山腰之上的世家子弟望著底下石徑上涌入的外地學子,頗有不屑厭惡之態,保持中立的已經算是極有風度。 這次地方上來的良才,朝廷發旨安排入住南山書院。 當初皇帝提走的一百多人,空出來的臥房正好騰給他們。 這些從外地趕來的寒門子弟,衣裳哪怕整潔,在世家子弟看來仍是簡素到幾乎不體面了。哪怕這些所謂的寒門子弟,多數在家中也是衣食無憂的,可仍是無法與穿綢衣熏名香的世家子弟相比。 “這書院是住不下去了?!笔兰易拥苤杏幸蝗嗣麊径?,字凈蓮,生來潔癖,道:“我今夜便搬出去,家中在建業還有一處宅邸。這些人一來,咱們的宿處說不定要染上虱子?!?/br> 站在他旁邊的另一名世家子弟,名喚范轍,字中直,聞言蹙眉笑道:“你真是——說得我身上癢癢,叫我也住不得了?!?/br> 董甘一笑,示意他跟著走到僻靜處,道:“你家老大人可是在這次出題官里?”他與范轍熟稔,又道:“我那伯父在這次的出題官里,回府后給我圈了幾頁要緊的地方?!?/br> 董甘的伯父與范轍的祖父,都在弘文館學士之中。 年前皇帝曾秘密召見弘文館學士,選了其中德高望重又有文才之人,要他們擬出考題。 因這是新開的恩科,皇帝又是新君登基,保密的流程都還沒有完備,全憑各位出題人的自覺。雖然律令上是不許外傳的,可是像董甘這樣,伯父給侄子圈一圈要背的課文,又有什么證據? 范轍立時會意,含笑道:“巧了,家祖父也給我圈了幾頁重點,正好與凈蓮兄交換學習、一同進步?!?/br> 早在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