駙馬如手足,情郎如衣服 第73節
按照王長壽等人在前面探查送回來的消息,焦道成從盤云山下逃走之后,并沒有躲藏起來,而是沿途召集私兵,回到了焦家老宅,緊閉內宅大門,四角塢堡布滿弓弩手,看架勢是要死守這最后的陣地,等到援兵到來了。 昨夜這一場勝利,其實只是沖散了焦家緊急召集來的幾萬力夫,但他府中養著的數千私兵并沒有被摧毀。而在焦道成之下,那數萬力夫之上,還有萬余名寄附于焦府身上、從中得力的中間階層人士,譬如在焦家老宅伺候的奴仆,即便是灑掃的仆從也比外頭普通的百姓衣食好些,至于是否會挨主人家的打罵,那就是另一回事兒了。 如今逃入焦家老宅,負隅頑抗的私兵仆從,共計尚有兩萬之數。 焦道成賊心不死,顯然是有所依仗,認為時間是站在他這一邊的——只要他能撐 得久一點,總可以借助援兵反殺。 至于他的底氣來自何方,很快也有了眉目。 穆明珠車到半途,便收到了從盤云山快馬送來的最新消息。 山上瞭望的士卒所見,從揚州城南門、北門外,各有一隊浩浩蕩蕩的兵馬、遮天蔽日而來。 其量級,每隊至少也是萬余人。 穆明珠聽到這則消息,非但沒有感到驚訝,反倒有種巨石落地的安然。 最初在太祖昭烈皇帝時,因為皇帝乃是流民出身,從北府軍起家,一路征戰得來的天下,各州實權的將領難免會有種“我上我也行”的心理。那時候昭烈皇帝根基尚未穩固,大周境內的確也發生了數次地方將領叛亂之事。于是昭烈皇帝便出了“十五州互?!敝?。 所謂的十五州互保,說的乃是地方上的將領作亂,臨近的州郡長官必須帶兵前往圍困,否則便與作亂將領一例懲處,但是在拿到皇帝討逆詔書之前,只能圍困不能動兵。如此,一來是防止地方上團伙作案,萬一假借互保、實則起兵作亂,難以判斷;二來,則是叫地方將領之前三思而后行,建業城的詔書下達可能要在數日之后,但臨近州郡的兵馬卻是聞風而動的,那么地方作亂的先機也就沒有了。此法出后,大周境內零星還有過幾次地方叛亂,但都被臨近州郡兵馬圍困,于朝廷討逆詔書之下,不戰而潰了。自昭烈皇帝之后,再動十五州互保之法,穆明珠這還是世宗與當今皇帝兩朝第一遭。 當然,自從世宗時雍州為鮮卑人所占,這十五州互保之法,現下改作十四州互保之法了。 穆明珠對焦道成動手的時候,便知道臨近州郡的兵馬一定會行動。 若是正常來說,從揚州城的消息傳出去,到臨近州郡的將領拿定主意、帶兵出發,總要兩日光景才能抵達揚州城外??墒沁@一次臨近州郡的兵馬卻來得極快,快得就像是早已準備好了,只等她這里一動,他們立時也動。 相關消息傳出,即便不早于穆明珠動手,也與穆明珠動手的時間差不過半日。 而且穆明珠對于一夜之間便趕到的這兩隊兵馬,也有所猜想,多半會是從鄂州與南徐州來的。 鄂州與南徐州,一在揚州之南,一在揚州之北,都是毗鄰的州。 穆明珠之所以猜測是由這兩州發來的兵馬,乃是因為鄂州與南徐州的領兵都督,當初都是由謝鈞的祖父舉薦為官的。世恩之下,要鄂州與南徐州發兵,只需謝鈞兩封書信而已。 她不是沒有想過在動手之前,設計困住謝鈞。但是謝鈞此人狡猾深沉,她最初不過命王長壽去買人,謝鈞便已經撤離揚州城,改到城外的莊子上居住了。君子不立危墻之下,他倒是實踐得很徹底。她擔心再對他動手,反而要引得他生疑,若是他提前布局,那就連這次她與齊云突襲闖入焦府都不能成功了。 再者鄂州與南徐州的兵馬,早來一日,晚來一日,對她的影響其實并不是很大。 因為她就算徹底拿下了焦家,也不可能拍拍屁股即刻就離開揚州的,打下來的兵權總要經營。 況且前來圍城的兵馬來的早了,對她倒是有益處——孟非白帶著那鮮卑奴,怕是一時出不了城了。 若是孟非白自己,他當然來去自如。 但這樣的非常時期,他想要在南徐州兵馬眼皮子底下,帶一個身份貴重又敏感的鮮卑奴出去——就算真有幾率蒙混過南徐州兵的眼睛,以孟非白的性情,他卻未必敢拿那鮮卑奴冒險。 “來人了嗎?”穆明珠淡淡道:“那就讓他們守在城門外,給咱們看家好了?!?/br> 櫻紅攥著手帕,有幾分不安,仍是微笑道:“殿下放心,這只是誤會。他們雖然帶兵來圍困了揚州,但沒有陛下的詔書,誰都不敢沖城的。殿下昨日不是要人送信往建業城去了嗎?陛下看了信,知道殿下乃是為了抓那事涉謀逆的焦道成,一定能體諒殿下的苦心,下詔令這些人撤兵的?!?/br> 翠鴿略有些懵懂地聽櫻紅說著,面上擔憂之色淡去,松了口氣,笑道:“原來如此,那咱們等陛下的詔書便是?!?/br> 穆明珠坐在轆轆的馬車中,看一眼藏起不安 的櫻紅,又看一眼放松了的翠鴿。其實不只是她身邊這些侍女,建業城皇宮中的侍女,多半都是從前的罪臣世家之后。昭烈皇帝時,血洗了一批世家,男子自然是都殺了,女子卻籍沒為奴,在宮中做苦役,其中適齡者有的與雜役等男子結合,又有子女,子女又生子女。這便是櫻紅、翠鴿等人的出身,從她們原本的家族覆滅,到如今已歷三代,從前的恩怨也都淡了。她們自出生起,便在宮中,長大便在宮中做侍女。穆明珠選人用的時候,有意選了其中聰穎的,會寫字的就更好了;將她們選入韶華宮中,她跟著蕭負雪學讀書寫字的時候,也請了先生教導她們,通俗的字與計數都是要學的。這也是翠鴿今日能主理登記田產一事的原因。她從眼前的櫻紅與翠鴿,想到了她們的出身,也想到了建業城中的深深皇宮…… 前世她至死沒有出過建業城,重生而來,她不過才來到揚州城一個月,再想起從前在建業城中的時光,竟有恍如隔世之感。那些美貌多才的侍女,美酒華服的宴會,字字珠璣的學子……都與這才經過血與汗、光與熱的揚州城迥異。 不過一江之隔,建業城中的是真實,這揚州城中的亦是真實。 只是有些人終生只活在一種真實中而已,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 櫻紅望著沉默不語的公主殿下,攥著手帕的手指又緊了幾分,強笑道:“殿下,您說是吧?” 只要信送到了皇帝手中,陛下一定能明白公主殿下的苦衷,下詔撤兵吧? 穆明珠輕輕一笑,拍了拍櫻紅絞著帕子的的手。對于櫻紅來說,皇帝就是這世上的天。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櫻紅跟在她身邊,總是盡量說齊云的好話。穆明珠明白,這并不是因為櫻紅跟齊云有什么私交,又或者櫻紅覺得齊云真的多么好,絕大多數侍女都是不愿意跟黑刀衛打交道的,若論本心,櫻紅也不例外。櫻紅之所以在她面前為齊云說好話,只是因為齊云是皇帝賜婚給她的。在櫻紅自幼在宮中長大的世界里,違 逆皇帝的人總不會有好下場,哪怕是皇子帝女也一樣。所以櫻紅勸和她與齊云,其實是在勸說她服從母皇的安排。 而現下她在揚州城中公然動兵,哪怕打著捉拿逆賊焦道成的旗號,如果不能求得母皇的諒解,終究還是師出無名。 一旦不能求得母皇的諒解,她的下場也就難說了。 櫻紅的不安,正由此而來。 穆明珠望著櫻紅不安的眼,沉穩有力道:“當然?!彼D了頓,又道:“母皇一定能明白本殿的苦衷?!?/br> 聞言,櫻紅如釋重負,露出與翠鴿相仿的笑容來。 穆明珠所乘的馬車一路開進了金玉園。 這座富麗堂皇的園子,仿佛與她昨日上午離開時沒有什么區別,門口的金獅子依舊張牙舞爪,園中的花草也不會在一日一夜之間便凋零,但這園子里確乎是安靜、空曠了許多。 尤其是原本由焦家家仆打理的外院。 總是在門口迎接的林管家已經不知去向,也不知是死是活;原本坐在門外聽差的家丁也都不見了,入門后沿甬道列長隊的家丁也不見了,只有零散幾個奴婢,剛得了消息匆匆而來,不敢上前,只藏在花樹之后。焦家家丁早在昨日都被征召去了盤云山,如今金玉園外院中只剩十幾個女奴婢,也無人管理。 穆明珠匆匆掃了一眼,一路往內院而去。 她如今手中已有五萬人,這是實打實的青壯。其中三萬,是原本王長壽與靜玉等人買來的青壯,從一開始就跟隨她。另外兩萬卻是昨夜激戰過后,或被俘虜或主動投降的焦家家丁。昨夜戰敗的焦家家丁,穆明珠允他們自由來去。所謂的“自由”,也就是要么跟著她殺敵致富,要么找個地方藏起來求平安。這其中愿意留下來的有兩萬,大部分還是散于山林之中,想等風聲過后再出來老實過日子。 “王長壽與林然各領一支萬人隊,掐住焦府老宅所在的大路,不許一個人出入,若焦家有異動,即刻來報?!蹦旅髦樽亓耸煜さ臅恐?,有條不紊部署道:“本殿所領的 萬人中,選昨夜殺了人、得了田地的,要他們一帶三,領著昨夜才投誠的這兩萬人,往城中挨家挨戶去宣講——就說焦道成事涉廢太子謀逆大案,乃是皇帝下令要捉的人。他如今逃回了老宅塢堡之中,負隅頑抗。本殿奉天之命,要拿他問罪。城中青壯,凡有心捉賊立功的,只要肯來,便編入隊伍,與咱們的人一樣待遇——凡是殺一賊人,便得良田一畝?!?/br> 她說到這里停下來,想到南城門與北城門外,從鄂州與南徐州而來的大量府兵,面上微露沉重之色。 說母皇定然會體諒她,那是安慰櫻紅的話。 她如今擁兵揚州城中,要做好兩手準備。 “至于城中婦孺老少,若有愿意為朝廷、為本殿出力的……”穆明珠輕聲道:“也先登記在冊,待用人之際,便從中調用,待擒到賊首,自然少不了封賞?!?/br> 那傳話的千夫長還未如何,立在角落里的齊云卻是抬眸看了穆明珠一眼。 穆明珠只作不知,要那千夫長把她的命令復述一遍,見分毫不錯,便點頭命他去傳令,這才轉向齊云,笑問道:“羊rou滋味如何?” 齊云得到她的召見,乃是因為趙洋的事情,收拾好心情,滿心準備著要談正事,沒想到她開口第一句如此……家常。 他愣一愣,垂首道:“極好——還未謝過殿下?!?/br> 其實羊rou乃發物,于傷口愈合不利。 但是她能于萬人歡呼中想到他,他更有何求? 那羊rou中就算是摻了毒藥,他怕是忍不住也要嘗一嘗滋味。 穆明珠不過隨口一問,并不在意他的回答,轉入正事,問道:“從趙洋口中審出什么來了?” 趙洋給焦道成囚在溶洞秘庫中數月,鐵鐐加身,雖然沒有外傷,但人很虛弱。此前經了一番奔波逃出焦府秘庫,趙洋路上撞到腦袋暈了過去,給薛昭施針救醒過來。昨夜在盤云山大明寺中,趙洋又給齊云審問過一回,大致的情況已經為齊云所掌握。穆明珠現下再去見趙洋,倒不如直接聽齊云講述。 齊云從半年前開始查廢太子謀逆大案時,已經把當時慫恿廢 太子周瞻的兩個清客底細都摸清楚了。聽到穆明珠的問話,齊云便把自己此前所知,與昨夜盤問趙洋所得,結合起來、一一匯報。 原來這趙洋,與廢太子事變當夜死于宮門外的張超,都是南山書院寒門出身的學生。他們一個是荊州人士,一個是揚州人士,相同之處都是孤兒,二十年前在太祖昭烈皇帝留下來的善政中,被當地政府遴選出來教育培養。兩人也爭氣,從幼學一步步讀上來,先在郡中,后至州府,最后在臨近三十歲的時候考入了南山書院,并從南山書院脫穎而出,得以進入廢太子周瞻府中、陪伴他讀書。 當時齊云查趙洋與張超的根底時,曾從兩人南山書院的同窗口中得知,這二人雖是寒門出身,但于吃穿用度上倒是頗為大方的。他沿著這條線查下去,發現兩人在原籍都有富戶出資支持。然而那兩家富戶并無異樣之處,都是正經做生意的人家,與朝中勢力也沒有勾連,在繳納賦稅上雖有不清不楚之處,卻沒有權勢的勾結。而地方上的富戶資助南山書院的寒門學生,也是從世宗起就成為慣例的事情,并不罕見。 畢竟地方上的富戶有了錢,自然想要相應的權力。但是接近權力的路只有兩條,要么生來是世家利益集團的一員,能書會寫、不太離譜便會得到舉薦出仕;要么便是刻苦讀書、天資聰穎,能考入南山書院,并通過層層考試,最后由朝廷指派為官。大部分富戶是兩條都不沾的,所以資助尚且寒微的學子,變成了第三條秘密的路。 “據趙洋所說,”齊云低聲道:“在原籍資助他們的富戶之外,其實焦道成一直也在資助他們,只是這條線極為隱蔽,事情過后便查不出來。兩人進入廢太子府做清客之后,焦道成便要他們按照焦家的計劃,鼓動廢太子周瞻起事。只是這場謀逆,從一開始就是要讓廢太子失敗的?!?/br> 穆明珠原本一直神色淡然聽著,直到聽到這一句,才站起身來,先是有些詫異,繼而又覺果然如此——唯有這場謀逆,本來就 是奔著讓周瞻被廢而去的,許多奇怪之處才說得通。 齊云又道:“據趙洋說,焦家傳遞來的消息,是讓他與張超在動兵當夜便逃出建業城,渡江往揚州城來。只是張超在謀劃的過程中,漸漸偏離了焦家設定的路線,他竟然認為這場謀逆真的很可能成功,一旦周瞻做了皇帝,他便躍然為心腹重臣。因此當夜張超不肯按照計劃逃離,最終死于宮門之外。趙洋還說了一件事情,他和張超事先并不知曉給執金吾牛劍送信一事?!?/br> 廢太子周瞻起兵失敗,最關鍵的一處便是動兵當夜給執金吾牛劍去信,要牛劍加入謀反。結果牛劍看了信后,連夜入宮,呈送給了皇帝穆楨,排兵布陣、守株待兔,將周瞻全黨一網打盡。 穆明珠輕聲道:“廢太子縱然驕狂莽撞,卻也不至于到如此地步……”如果誠心拉攏執金吾牛劍,又如何會臨到動兵當夜才去送信?對執金吾牛劍這樣的人物,就算要拉攏,也是要花時間的,前期小心試探,看到對方有意之后,才會逐步表明意圖。 廢太子周瞻派人給執金吾牛劍送親筆信的事情,與其說是邀牛劍一同謀逆,倒不如說是泄露風聲、自毀長城。 只是驚變當夜,事發突然,又的確是周瞻帶兵明火執仗闖進來,皇帝穆楨驚怒恐懼之下,自然是要先拿下叛黨的。 而周瞻被捕之后,就算口口聲聲否認這些事情,也無人相信的。 畢竟,他是真的要謀反——雖然按照他的說法,他并沒有要弒母之心,只是要奉皇帝穆楨為太上皇。 當然這供詞送到皇帝穆楨面前,在皇帝看來,周瞻的舉動跟要殺了她也沒什么兩樣了。 “趙洋逃回揚州城之后,便一直給焦家關押在秘庫之中,一直到昨日被解救出來?!饼R云又道:“按照趙洋的說法,有意扶持周瞻謀逆的,并不只是他與張超。他和張超只是其中的一條線,還有另一條線負責聯合建業城中的世家,但趙洋與另一條線上的人是互不相識、沒有來往的。這也只是趙洋的推測?!?/br> 當初太祖昭 烈皇帝定都建業之后,曾強令一批地方上的世家豪族潛入都城,乃是效仿從前始皇帝強干弱枝之法。歷經三代之后,當初奉召入建業城的世家豪族,不復往日榮光,心思浮動,想要在儲君之事上下注,也是很有可能的事情。那些受廢太子事變牽連,闔家入獄、男丁被盡數誅殺的建業城中世家豪族,當初下注在周瞻身上的時候,大約并不知道在周瞻背后還有趙洋、張超這條暗線,一路聯通到揚州城中來。 “所以說,其實焦家和焦家背后的人,并不希望周瞻真的繼位?!蹦旅髦樗剂恐p聲道:“他們的目的其實是要把周瞻樹成一個靶子,用周瞻去聯合建業城中部分小世家豪族的力量,然后再借著母皇之手,徹底粉碎這股力量。事涉廢太子一案的,在建業城中有老世家、也有新貴……他們有什么共同點呢?”她一時想不出,“這樁謀逆大案一出,便奪走了朝中所有的目光,母皇就算平定了謀逆風波,很長一段時間內卻也要求穩為上了……” 她近乎本能地懷疑謝鈞在背后運作。 但她并不能只因為自己的疑心,便抹除其它的可能——若從得益者來推算幕后黑手,連鮮卑異族都有十足的動機。 “這么說起來,其實周瞻是做了幕后黑手的一枚棋子而已?!蹦旅髦椴[起眼睛,輕聲道:“趙洋與張超為什么會聽命于焦道成?只是因為拿了焦道成的錢財嗎?” 若說錢財,與事變那一夜與皇權一步之隔的誘惑比起來,其實算不得什么,譬如張超便背棄了約定、選擇跟隨廢太子;而趙洋能舍棄可能成功的榮華富貴,連夜離開建業,總該有什么比錢財更牽動他的東西。 齊云默了一默,道:“趙洋說,焦道成的人告訴他,他們這一番籌謀只是為了粉碎大周世家的勢力,集結寒門的力量,再創一種讓寒士與世家子弟平起平坐的秩序出來。趙洋抱著這樣的信念,一步步執行了焦家安排的計劃?!?/br> 穆明珠了然。她的長兄故太子周睦乃是因為革新急切、要光大昭烈皇 帝的遺志,以至于在羽翼未豐之時,觸怒了世家,恰逢內憂外困,最終驟然疾病而亡。有此前車之鑒,她的二哥周瞻便反其道而行之,與世家多有親近。趙洋與張超等人,果真要除世家,把相對容易控制的周瞻當成靶子也就不難理解了。 “當初趙洋與張超被選入廢太子府,是何人安排的?”穆明珠又問道。 齊云道:“一切都合規,經手的官員也查過兩遍、審過兩遍,他們在旁的事情上或許有不干凈之處,但在這件事情上都是干凈的?!?/br> 管中窺豹,穆明珠便知背后之人心思縝密、而且在朝中頗有隱秘力量,能于不知不覺中把目標人物安插到廢太子府中去。敵方的勢力已經滲透到如此嚴重了嗎? 穆明珠在心中倒吸一口涼氣,定下神來,又道:“那么,趙洋可說了他與焦家接頭之法?建業城中可有證據留下來?” 齊云道:“有。趙洋說有一處當鋪,他和張超為廢太子籌集的財物,雖然掛在許多人名下,其實多半是從那當鋪中來的。那是在建業城西邊的一家老當鋪,門臉不大,賬上只有一個管事、兩個伙計。趙洋每次去運財物的時候,東西已經在那當鋪后院準備妥當了。趙洋只要命人運走便是,從來沒在那當鋪中見過第四個人。當鋪名字叫‘金當’,平素正常做著典當的生意?!?/br> 穆明珠原本的生活中跟當鋪沒有任何的交集,自然不會聽過這當鋪的名字,她看向齊云,道:“關于這間‘金當’,你還知道什么?” 齊云抿唇,道:“殿下可還記得一個多月前在建業城公主府中,朱雀大街上曾有過一場火災?!?/br> 穆明珠微微一愣,稍作思索,便都回想起來。那一日她從馬場上帶了林然回府,正在房中與林然說話,忽然外面傳報說是齊云來了。據說是府外起了火,齊云是入公主府探查她安全與否的。但她第一反應并不相信,似乎還斥責了他。后來聽說蕭負雪親自夜半起身,督促滅火救災去了。 齊云看她神色,便知她想起來,輕聲又道:“那家‘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