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8)
童瞳和邊城站在人群后,聽了會,邊城碰碰他胳膊:你的專業哎。 童瞳輕聲說:噓我才一個新人。 主講人看起來像一個教授或學者,他講到了《花邊國王》、《伍德斯托克》,又講了當年引起巨大媒體輿論的《尋找小糖人》,他說:當年馬利克本德讓勞爾拍這片子的時候經費非常緊張,影片的后半部分基本是用手機拍完的,但完全不影響它是一部偉大的作品,這說明什么,說明對紀錄片來說,想法和意義的重要性,遠遠大于表現手法,我最近發現一部系列記錄短片這方面做得很好,國內的,名字叫《吟唱者》,大家可以去視頻平臺上搜一下,據說這個團隊的經費也是捉襟見肘,攝制組一共才五六個人,但做出來的片子質量非常高。 驟然聽到《吟唱者》的名字,童瞳楞了下,邊城卻攥緊了他胳膊,明顯比他還要興奮。 底下有同學舉手:老師,您說的這個片子我看過,最近才知道,一口氣刷完了12集,真的非常感動,拍得很質樸,但就是很感動。 又有同學說:這片子的導演是沈沉,是拿過國際大獎的,他不是玩技術那類,就是很走心,之前拿獎那片子也是,拍了十年,都把我看哭了。 中間的主講老師連連點頭:我很贊同大家的觀點,做社會人文類的紀錄片要祛除那些花哨的東西,要有這個意識,技術和表現手法的東西需要懂,但懂了之后要把它拋棄掉,要走心,對紀錄片來說,真誠比什么都重要。 講座還繼續著,童瞳跟邊城挑了一些書,付完賬往外走,無意間撞見自己的作品被專業人士作為正面例子提及,童瞳真是發自內心的高興。 先鋒書店不遠就是五臺山的工作室,童瞳問:要不要過去坐會兒?不過這幾天大部分人都在上海,不知道工作室有沒有人。 是你搭檔的那個工作室吧?邊城遙遙往童瞳指的方向看了眼,問道。 是的。 不去了吧。邊城直接說,卻沒說為什么。 童瞳也沒問,他看了看時間,傍晚了:那咱們吃東西去吧,去夫子廟怎么樣,我計劃的是帶你逛夜市,晚上去吃避風塘或者珍寶舫,也都江南一帶的口味。 邊城猶豫了下:不了吧小瞳,咱們直接回家吧?我想在你家待會兒。 行。 回去的路上還是邊城開車,他開了導航,讓童瞳在旁邊歇著。 開了段他說:小瞳,我不是不想去你安排的地方,只是,我這趟過來也不為旅行,就是來看看你,看你住過的地方,經常去的地方,那些景點什么的,咱們以后再去,行么? 童瞳點頭:我本來也很少去那些地方,只是因為你第一次來,總不能就把你關在家里 我倒寧愿你把我關在家里。邊城居然飛快接了話。 童瞳想到中午在大牌檔,邊城湊在他耳邊說的那些低俗話,忍不住閉了嘴紅了臉。 回到水西門,邊城去門口的蘇果便利店買煙,小區門口的一家夜市剛出攤,桌椅板凳擺滿了馬路邊,邊城掃了眼,跟童瞳提議:這家店看起來生意不錯,咱們要不要點幾個菜,打包回家里露臺上去吃? 好啊,這主意不錯。往??偸且粋€人,童瞳倒沒這么浪漫的心思。 回到家的時候正是夜幕十分,華燈初上,天藍藍的,染著一層深粉。 邊城把打包的飯菜擺上小圓桌,童瞳從冰箱拿出兩罐啤酒,兩人面對面地坐下,啪!一齊拉開易拉罐,白色的泡沫涌出,喜歡的人笑得有點傻。 夜風掃過來,童瞳長到脖頸的頭發隨風飛起,坐在對面的人看著他,覺得一切都真美。 夜色漸深,兩人的腳邊都是一摞啤酒罐,童瞳起身收拾東西,邊城按住他:我來吧。 以前童瞳想起早些年,也都是他來。 邊城收拾完東西,跨進廚房洗手,童瞳跟了進去,從背后抱住邊城,側臉貼在身后,摻了微微醉意的聲音軟軟的:邊城,晚上,住這里好不好? 水槽里水聲嘩嘩,邊城濕漉漉的手撐住邊緣,他關了龍頭,低低又溫柔地說:好啊。 他轉過身,靠在水槽前,童瞳還摟著他,抬頭朦朦朧朧地看著,邊城說:小瞳,你記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嗎? 今天什么日子?他有點懵。 六年前的今天,我第一次見到你。邊城的手指輕輕滑過童瞳的下頜:那時候的你像一只小野獸,我像現在這樣抱著你,差點抱不住。 童瞳想起來了,那個一輩子也不會忘記的夜晚,原來就是今天。 好快啊。 他踮了踮腳尖,吻上那人微翹的上唇:但你抱住了。他親一下,又親一下:你抱得那么緊,我根本跑不掉。 生日快樂。邊城回吻他,淺淺的,卻寸寸加深。 一個吻如星火燎原,這如蜻蜓點水,卻又如烈火焚身的吻徹底點燃了他們,邊城吻他,怎么都不夠,他托著童瞳的腰,要把他揉進自己的身體里,骨血里。 邊城的味道童瞳閉上眼睛,潮水般的氣息將他包裹,真的隔了好久啊,久到他以為自己已經忘了,但是沒有,從來也沒有,他渴望這味道,每一個日日夜夜。 如今就在眼前,所有曾被壓抑的熱火全都噴發了出發童瞳的胳膊緊緊摟著他,輕聲問:你想我嗎?邊城。 想。邊城的聲音都嘶啞了,他無法再克制自己,從那個雪夜在武漢的機場再次見到童瞳開始,他便無時無刻不在克制著,他害怕這個好不容易找到的人又跑掉,他光是什么都沒做,天知道就費了多大的意志。 此刻全線崩塌。 想。邊城又說了一遍:想得快死了。 童瞳眼尾拖著長長的紅:那,讓我死吧。 第85章 同歸 第二天兩人醒來時天已大亮,日頭被厚厚的窗簾阻隔著,只透進來一層晦暗曖昧的光,屋子里有淡淡惺甜的氣味。 童瞳縮在邊城的懷里,臉朝下埋著,邊城已經醒了有一會,見他這萬年不變的睡姿,忍不住把他肩膀掰了掰:別悶著,出來透透氣。 不要童瞳拖長著聲音,甕聲甕氣地嘟囔著,又把頭埋得更深了些,抱著邊城更緊了些,邊城無奈,只得假裝自己是只玩偶熊,任由這只懶貓緊箍著。 又過了半個多小時,某人漫長的蘇醒過程才結束,徹底醒了過來,童瞳翻了個面,揉了揉眼睛,邊城仔細看了看,他眼尾的紅還是散不干凈,幾點了?童瞳打了個呵欠。 邊城拿起床頭的手表看了看:九點半。 童瞳在床上扭了起來:啊好討厭啊不想起床! 邊城連人帶被子抱住他:喂,你這常年拍外景,每天起床都這樣? 童瞳一下安靜了,想了想說:不,拍外景每天一兩點睡,早上五六點起,沒問題。 那你現在這是怎么回事? 童瞳沒皮沒臉地撒嬌,還有點兇:外景又沒有你!你不在,我能一秒起! 好,你說的噢。邊城動作敏捷利索,一秒跳下床蹲在邊上:現在可以起啦? 童瞳苦笑不得:不,再讓我抱5分鐘。 邊城本來也只是故意逗他,重新上了床,把那只貓摟了進來:隨你,抱到明年都行。 童瞳悶在被子里笑得一抖一抖地,過了會說:要不是晚上有音樂會,真可以抱到明年。 哦,原來還記得有正事兒啊。邊城打趣他。 童瞳嘆了口氣:豈止啊,下午還有新聞發布會,我還得出席,我們現在起床,吃點東西馬上開車去上海,差不多剛好能趕上。 邊城不知道發布會的事,他楞了下:那你還不起? 童瞳又開始哀嚎,邊城默默嘆了口氣,只好拿出很久沒用過的殺手锏,伸手在他兩邊肋骨的地方輕輕咯吱了下,果然,懶貓哀嚎變驚笑,一秒躥起,一蹦三尺高。 好,起床了。 童瞳瞄了眼手機,沈沉大概發了八百條消息問他今天什么時候到上海,他回過去:下午一點直接新聞發布會大廳見。 發布會是兩點,提前一會到跟沈沉碰個頭,做個準備,也讓邊城和他正式見個面。 估計沈沉會不開心,但咳,他遲早得接受這事兒,童瞳一邊刷牙,一邊把沈沉壓著火發悶飆的樣子想了想,覺得可以接受。 你搭檔是不是在催你?邊城在廚房搜羅了下冰箱,準備做簡單的三明治,問童瞳的話說得不動聲色。 是,他怕我趕不及,畢竟應付媒體是很累的事,他不想一個人。童瞳說,他準備沖個澡。 等他出來,客廳餐桌上已經面對面擺了兩份簡單卻很有賣相的早餐切好的三明治,昨晚帶回家的牛奶和橙汁,水煮蛋,還有一小碗水果麥片。 宜室宜家!童瞳腦子里突然蹦出這個詞,看邊城的眼神盛滿了笑。 怎么?笑得這么鬼祟。邊城喝了口牛奶,嘴邊一圈白。 童瞳突然就湊了過去,一口親在了白圈上:覺得你可愛。 我不可愛,我是個男人,應該說我厲害。邊城一本正經。 童瞳悶頭笑了起來:是是是,上了床厲害,下了床可愛,萬里挑一。 剛說完,頭上挨了記爆栗子。 發布會在PSA美術館附近的酒店招待廳,童瞳跟邊城先去了美術館音樂會現場,一切已經布置完成,沈沉正在跟做清場的工作人員交待什么。 童瞳朝他走過去,到一半,沈沉轉頭看到了他,先是一笑,跟著看到童瞳身后的人,楞了下,神情微妙地發生了改變。 他知道這是誰,童瞳回南京去做什么也沒想著要瞞他。 童瞳看到了沈沉面上的隱怒,但他正常地介紹兩人:邊城,這是我搭檔跟合伙人沈沉,沈沉,這是邊城。 你好沈導,久仰。邊城大大方方伸出手。 不敢當,也聽聞你很久了。沈沉很快回復了正常,微妙的隱怒收了回去。 童瞳渾然不顧三人場中氣氛的微妙,他就是鐵了心要破這個局,跟沈沉正常聊工作,跟邊城也注意舉止正常,但就是有種說不出的親昵。 過了沒一會,沈大導演的心思果然又被工作填滿了,他跟童瞳聊很多,只是眼神再沒往邊城那邊看過。 發布會的現場媒體已經全部到場,這年頭自媒體盛行,除了少數幾個傳統官媒,90%都是各種自媒體,邊城也坐在場下。 主要嘉賓就是沈沉和童瞳,還有一直跟他們對接的平臺內容總監徐盛,女主持人引導徐盛做了個開場,在徐盛的說辭里,吟唱者這個項目從一開始就平臺跟沈沉導演共同的想法,雙方一起共同推進,達成了深度合作。 童瞳瞥了眼沈沉,他做著官方微笑狀,嘴角勾著,眼睛卻沒笑。 很快話題過渡到了內容創作上,沈沉接過話筒,十分流暢地談起了創作初衷,這靈感的來源還跟總策劃童瞳有關,是因為童瞳先拍了旅行途中的音樂人,才讓他有了做音樂紀錄片的想法。 又談到了后續的工作中,他作為導演和童瞳作為策劃人是如何的合作無間,他們完全能get到對方的想法,有一個金牌搭檔,和一個金牌團隊,是這項目能成功最重要的因素。 輪到媒體提問的時候,敏銳的自媒體人直接問道:沈導,我聽下來,您跟童老師簡直就是紀錄片界的神仙CP??! 童瞳微微皺了眉,人多,他實在不好反應過激,他用眼神示意沈沉克制點兒,沈沉卻完全避開會意,看似冷靜卻推波助瀾地說:這名兒可是你們叫的,我可沒這么說過。 底下一陣sao動,童瞳盯著邊城,他臉上沒什么神色,眼看話題要跑偏,主持人力挽狂瀾地發揮了作用,主動cue童瞳:那童老師這次拍攝中最深的感觸是什么? 童瞳往前探了探身,想了想:是那些自由的靈魂吧。 話一出,方才正要亂起來的場子又逐漸安靜了下來,童瞳繼續說:那些人,我們叫他們吟唱者的那些人,都是特別執著的人,執著地走自己的路,過自己的生活,唱自己的歌,即便可能永遠不會被人聽到,沒人欣賞,但是不要緊,他們唱歌給高山,給大海,給每一個有可能懂得他們的人,他們執著于過程,卻并不執著于結果,我想過很久,也許就是因為這個帶給他們自由,讓他們的音樂無比鮮活,生命勃發。 執著與自由,看似矛盾的兩者,在那些人身上都無比的統一,可能極端的兩面都是殊途同歸,堅持到了一定的程度,其實就是自由。 說到這里,童瞳突然頓住了,他跟臺下邊城的視線觸碰,心里也像突然過了電一般,殊途同歸的執著與自由,他突然就懂了他與邊城之間真正的連結。 邊城愛他,可這愛并不是占有與禁錮,天地遼闊,邊城給了他無盡遼闊的自由,盡情翱翔,擊破長空,不論他在哪,宜江也好南京也好,那些遍及東南西北天涯海角的漂泊也好,都不會影響邊城的愛。 而他自己,童瞳想,又何嘗不是,在每個角落與日夜,在每個見得到見不到的瞬間,從來都沒有忘記過心里的那個人。 這些記得與不舍,從來不曾因為時間的流逝,距離的拉遠而變淡,在這段愛里,他們用足夠的執著來成全最浩瀚的自由。 發布會場子里靜悄悄的,人們不知道發生了什么,為什么童瞳突然就噤了聲。 回過神來童瞳匆匆說了句:對不起!便退了場。 邊城從發現童瞳不對勁開始已經繞到了后臺,剛到,就見到童瞳魂不守舍地沖了進來,他見到邊城,一言不發地沖進對方懷里,抱得緊緊的,不放手。 第86章 驕傲 萬物有聲音樂會開始前,蘇雷跟程山山終于到了。 出門在外的蘇大少身邊終于沒了超跑豪車,仿佛一個洗盡鉛華的老實人,童瞳從畢業后就再沒見到過程山山,此刻見著,只覺得比以前更加耀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