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4)
回應他的是一陣的沉默,不是裴燁不想回答,只是此刻胸中血氣翻涌,他怕自己一開口,喉間壓抑不住鮮血就會噴濺出來,屆時只怕不能給這敏感的少年半絲安慰,反倒徒增煩擾。 裴燁幾乎拼著所有的意志力,忍下渾身的劇痛保持著頭腦清醒,半個時辰之后,他們從客棧的后門回到了房間,邁進房門的一刻,他終于體力不支的倒了下去。 清淵!晏江引看著他倒下去的身子,感覺就像心中的巍巍大山一夕傾塌,從未有過的恐懼蔓上心頭,他手足無措的去扶裴燁,然而心神大慟之下,手腳也跟著發軟,人沒扶住,反倒二人一齊撲向了地板。 晏江引被裴燁壓.在身.下,想推開他,看著對方渾身的血跡,甚至找不到一絲下手的地方,心急之下,一雙漂亮的鳳眸晶瑩了起來。 處理好馬匹和痕跡的付明輕從門外進來,看到這一幕差點傻眼,回神之際匆忙的跑過來扶裴燁,費了半天的勁兒,方才將他弄到床上,累的憋紅了一張俊秀的臉,一邊擦汗一邊忍不住的嘀咕:你這家伙,吃什么長這么大個個子,真沉死了。 晏江引回頭瞪了他一眼,在床上翻找包袱里的傷藥,解開裴燁衣裳想給他上藥,卻在看到那挺闊身軀上猙獰入骨的大小傷口時,雙手顫抖的幾乎連藥瓶子都握不住了,慌亂之下,心中蔓上一股濃重的怨恨,恨自己的無用,為何總在這樣的緊要關頭累及了他,幫不上半點的忙! 你這小子,真是付明輕湊近床邊,取過晏江引手中傷藥,這里我來吧,你去弄些熱水回來,他的傷口需要處理。 晏江引下意識要反駁,但眼下情急,他實在無法平靜的面對裴燁那一身的殘傷,咬了咬牙,轉身走了出去,喚了小二燒好熱水,晏江引親提著水桶回來,普一進門,就見付明輕正舉了把寒光凜凜的匕首,就要向著裴燁刺去。 你干什么!一聲厲呵出口之時,人已飛身掠到床前,緊緊拽住了付明輕擎匕的手腕。 干什么干什么?付明輕吃痛的皺眉,他肩上的矛頭帶有倒刺,不及時取出來,傷口會惡化的。 晏江引目光落在裴燁肩上,那里白皙健韌的肌膚,早已被鮮血染紅,傷口周圍的皮rou外翻著,一派的慘不忍睹。 眼中灼痛的仿佛燃起了一把烈焰,少年抬袖抹了一把臉,慢慢的松開了付明輕的手腕,回身去取被自己丟在門口的木桶。 滿桶的熱水很快變成了血紅色,在晏江引低頭為裴燁擦身的時候,付明輕利落的取出了裴燁肩上的矛頭,這個看著文弱的男人,實則有著過人的膽色。 這里晚上出去風險太大,即便尋到大夫怕是也不愿隨我們出來,等明日天亮我再請人來瞧瞧,上藥包扎之后,付明輕站起身伸了個懶腰,對面色憔悴的晏江引道,去休息休息吧,你大哥這里有我看著呢。 晏江引搖了搖頭,雙眼一眨不眨的看著床上面色面色蒼白的男人,付公子去睡吧,我自己會照顧他。 付明輕見他神色堅定,也不強求,留下一句,有事叫我的話,轉身走了出去。 躺在床上的男人,俊美的面上蒼白如紙,嘴唇的顏色也極淡,刀裁一般的劍眉微微蹙起,似是在忍受著極大的痛苦,晏江引受到蠱惑一般,緩緩抬手摸上了裴燁的面頰,蔥白的拇指輕輕撫過著裴燁的眉心,企圖以此來減輕對方的痛苦。 然而就是這樣笨拙的方式,竟好像真的起到了作用,昏睡中的男人神色漸漸放松下來,晏江引愣愣的看著男人不設防備的模樣,落在對方面上的手,近乎貪婪的不愿收回來,然后床上的人動了一下,他恍如驚弓之鳥一般,慌亂之下,終究還是撤回了自己的手。 猝然離開那溫暖的觸感,心中頓時一陣空落,怔忪間,未及藏起的右手,被人猛然一把握住,晏江引錯愕的抬眼看向裴燁,卻見對方已然睜開了雙眼,少年心虛之下,后背竟是出了一層的冷汗。 別走低沉虛弱的聲音傳入少年耳中,讓他錯覺自己進入了一個求而不得的夢境,這個向來高大冷漠的男人,真的會對自己說出這樣的話嗎? 晏江引愣愣的盯著裴燁布滿血絲的雙眼,在心中默默的祈求,若這真的只是個夢,那便不要讓我醒過來吧,然而老天爺向來是不隨人愿的,這卑微的期渴還未落定,少年便被一瓢冷水兜頭澆下。 卻原來那句幾近乎哀求的挽留,并不是對自己說的,薄薄的幾個字流淌到少年的心間,帶來難以抑制的酸疼感覺,晏江引通紅著雙眼看向裴燁,啞著嗓子低聲問,恒流是誰? 激烈的情緒來的快速而莫名,讓他一時厘不清晰,只知道自己在聽到這男人用那樣特殊的語氣,喚著另一個人的名字時,少年難受的想哭。 裴燁從朦朦朧朧的夢境中拉回神智,恰好聽見晏江引的這聲無甚力度的一句質問,方才驚覺自己將少年錯認成了夢中的那人,他緩緩的松開手,狀似不在意的說:他啊一個故人而已。 晏江引見他一副不愿提及的模樣,抿了抿唇,沖到喉口的追問,幾番猶豫之后,終究生生的咽了下去。 天剛蒙蒙亮時,外面響起sao亂聲,裴燁從床上坐起來,調動真氣檢查了一番自己的身子,他修煉的內功不僅力量霸道,而且有修復身體的功能,經過一夜的調息,內傷已回復了八成,身上的傷口也止血結了痂,雖然仍舊疼痛而猙獰,卻已能下地行走了。 從床頭小柜取了衣裳披上,方要下床,卻驚醒了睡在一旁的少年,昨日晚上,裴燁讓晏江引回房睡覺,但對方不放心他的傷勢,執意要留著照顧,結果后來太過疲倦,趴在床沿睡了過去,裴燁腿上有傷一時不能下床,就將他抱到自己身邊睡下。 第58章 經過一夜折騰,少年 經過一夜折騰, 少年面上的妝粉已然掉落,白皙瑩潤的臉頰上,如扇羽睫被晨曦的微光籠罩, 在眼下打落兩彎斑駁的剪影,那淺淡的光影隨著溺于夢中人兒的動作而微微移動,最后沉入了一雙琉璃般瑩潤而剔透的黑瞳中。 晏江引睜開雙眼時還有些迷糊,躺在外側恍了恍神,方才想起昨日情景, 下意識往旁邊看去,就見裴燁背對著自己坐在床的內側,背影挺括而筆直, 男人正回了頭看自己,昨日蒼白的面容已然恢復了幾分顏色。 你醒了?晏江引抬手揉了揉眼睛,雙手撐著床沿就要起來,裴燁見狀道, 時辰尚早,殿下再睡一會兒吧。 晏江引搖了搖頭,翻身從床上下來, 穿鞋襪時猛然意識到什么, 他俯底著身子扭過頭去看裴燁, 問道:昨日晚上是你將我弄到床上的?其實他更想問的是,是不是你為我褪的鞋襪, 只是這樣的話,卻莫名讓他覺得難為情。 裴燁倒是沒覺得有什么,混不在意的點了點頭:昨日勞煩殿下照顧臣了。 你跟我說什么謝,不知為何,晏江引覺得自己的心情有些雀躍, 他飛快的穿戴妥當,從床上下來,一連串的關心想也未想的脫口而出,你渴不渴?身上還疼嗎是不是餓了?我讓人送早點進來吧。 裴燁于國事政事上看來精明,然而生活中卻時常缺根筋一般,因而并未注意到晏江引的異樣,他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手腳,也從床上起來:我聽外面似是不甚太平,待會兒用過早膳,要出去看看。 晏江引擔心著裴燁的傷勢,忙的勸阻:你的身子還沒好,怎么能出去? 看著少年幾乎皺成一團的秀美,裴燁不由覺得這模樣有些可愛,忍不住勾了勾唇:這點小傷算不了什么,昨日的事情貌似不簡單,我們得抓緊時間,不然若等那些人將事情都安排妥當了,我們再想探得些線索怕是就不容易了 這叫小傷?裴燁說了一大段的利害關系,然而晏江引聽到的似乎只有這么一句,他看著裴燁微敞的衣衫里露出的大片繃帶,氣呼呼的說,你這叫小傷么?昨日晚上差點連命都丟了,你知不知道,我當時,當時又多向來要固執強的人,害怕二字終究別扭的不曾出口。 裴燁看著少年激動的模樣,一時有些錯愕,半晌斂了面上的漫不經心,似是想要說些緩和氣氛的話,卻在這時,外面傳來急促的敲門聲,二人還未及反應,未栓的木門已經砰的一下應聲而開。 付明輕從外面急匆匆的闖進來,氣還未喘勻了,就開口道:不好了,我方才出去遛彎,外面有官兵搜查,說是姑蘇府衙有重物失竊,現在已經快查到這客棧來了。 府衙失竊看著付明輕緊張的模樣,裴燁立刻就意識到事情的復雜,他們昨日的遭遇,會不會與此事有關,并未糾結很久,他這疑惑方出,就得到了付明輕的解答。 我見那官兵尋人所形容的描述,與你甚為相似,付明輕說著打量裴燁一眼,緊緊的皺起了眉頭,顯然很是煩惱,華兄你當時雖然臉上蒙了面巾,但就憑你這個頭,街上也沒幾個人能及的上啊,況且這江南之人,個頭自來不高,你這要往人前一站,即便涂個一臉的鍋灰也掩藏不住,咱們還是趕緊收拾東西閃人吧,再晚了可就來不及了! 裴燁聞言,面上卻是無甚表示,他抬手系上內袍的衣帶,緩慢的動作甚至是優雅和寫意的,他這方淡定如斯,然而一旁兩人卻有些看不下去了。 裴晏江引心急之下,差點喚出了裴燁的大名,幸而意識到一旁還有個人萍水相逢的付明輕,及時的剎住了車,你快些收拾一下,我們趕緊離開這里,早就知道這姑蘇的官員不簡單,沒想到竟還干著些那樣見不得人的勾當,若是落到他們手中,可就麻煩了。他的話有些語無倫次,但在場三人卻都心知肚明。 裴燁取過衣袍披在身上,由于手上的傷太重,行動間有些凝滯,待渾身整理利落的時候,裴燁開口道:他們要抓的是我,昨日晚上你二人并未露面,想來應該無甚大礙。 晏江引聽聞此言,一股不好的預感蔓上心頭:你什么意思? 裴燁將十指拇指送到唇邊,吹出一聲低沉而短促的哨音,下一秒窗戶從外面打開,一個男人飛身躍進。 是你?晏江引看到因蘿那張清雅俊秀的面容時,脫口而出道。 因蘿向來機靈,見有外人在,便沒有喚晏江引尊稱,只躬身抱拳行了個禮,然后問裴燁:公子,您有何吩咐? 待會兒我出去了,你替我看著小公子一番,護好他和這位付公子的周全。因蘿是昨日后半夜回來的,四更時分來向裴燁匯報過一些消息,只是那會兒晏江引睡得沉,并不知道罷了。 清淵你到底想做什么?晏江引下意識的拽住了裴燁的衣袖,你打算干什么去?我和你一起。 你既也清楚此事不那么簡單,所以這一趟,我是非去不可的,若真的僅僅只是盜竊倒還好說,但如果我被送到其他的什么地方,這事情就嚴重了,裴燁伸手拉開少年拽住自己衣袖的手,動作看似溫柔,然而力道卻是不小,你放心吧,我不會有事的。 我不同意,晏江引的語氣生硬而堅定,一雙眼緊緊的盯著裴燁,若你真的落到昨日那些人手中怎么辦,你想想前天晚上那個男人,難道你想變成那不人不鬼的模樣嗎? 江引,裴燁的語氣變得嚴肅起來,后面的話還未出口,樓下已傳來一陣嘈雜,裴燁情急之下,一把點了晏江引的睡xue,上一刻還激動不已的人,此時渾身脫力,軟軟的倒了下去,裴燁伸手接住晏江引的身子,傾身抱起他放到了床上,轉身對因蘿道:照顧好他們,萬不可有何閃失。 是,公子放心。因蘿微微的垂著眼,并未直視裴燁,看似平靜的外表下,心中未嘗不無擔心。 華兄你真的要出去嗎,那群人可不是好對付的,就像江引小兄弟所說的,一旦落在他們手中,很可能就 付明輕腦海里想到什么,清亮的眼中浮現痛色,實不相瞞,我大哥便是被那些人數日前我在街上預見我的兄長,可是他已然忍不出我,我欲將其攔下,只恨沒有半點功夫,追了一路還是跟丟了他。 裴燁被他周深散發的哀傷所感染,心情也跟著低沉下去,不想這看著開朗活潑的人,竟有這樣的境遇,向來不會安慰人的他,想了想,說道,若你兄長與那些人有關,我此去興許能遇上也為可,你說說他有何特征,屆時我好留意一番。 付明輕雙眼閃過一絲希望,也不如何想,就描述道:我大哥生的高挺俊郎,小麥色肌膚,身量莫約在你眉眼處,左手手背有一道疤痕,寸許長 裴燁起初安靜的聽著,漸漸的卻變了面色,掩在袖中的手緊了緊,待到付明輕講完了,仍舊一陣沉默。 你怎么了?付明輕推了推裴燁。 沒什么,裴燁胸中情緒涌動,面上卻漸漸沉定下來,二話不說的轉身往外走去,臨出門前,將一把斗笠覆上了頭頂。 哎呀官爺,我這里生意冷淡的連客人都沒幾個,哪有什么竊賊啊,裴燁剛轉過樓梯,就看見樓下大堂老掌柜與個身著制服的中年男子說話。 中年男人長著一張其貌不揚的臉,板著面色的模樣,甚是有幾分駭人,完全不顧念對方年老體邁:廢什么話,有沒有竊賊不是你說了算,得爺我查了才知道,快點把登記冊子拿出來。說著手中長刀啪的一聲拍到了木柜臺子上。 是是是,草民這就拿給你,官爺息怒。半生安逸的老人家哪經得起這般陣仗,嚇得渾身一抖,匆忙的翻了冊子遞過去。 官差抓著冊子翻了翻今日入住人口,又一把丟到老掌柜懷里:眾人聽令,二樓天字一、二、三號房,給我搜仔細了,若有可疑人士,立馬拿下了。天字號的這三間房正是裴燁三人所住的屋子。 裴燁冷眼看著這群頤指氣使的官差,狀似毫不知情的往樓下走去。 站住剛踏上一樓地板,那捕快頭子一聲粗喊便撞入耳中。 裴燁恍若未聞一般,抬手壓了壓帽檐,腳下的步子甚至加快的幾分,這動作落在那群捕快嚴重,自然無比可疑而心虛,捕快頭子率先走過來,長劍橫在裴燁面前,厲聲喝道,跟你說話呢,聾了還是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