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3)
裴燁漫不經心的拂了拂略微褶皺的衣角,淡聲道:舉手之勞,無足掛齒。 男子笑了笑,眉眼微彎,一時間仿佛春風拂過冬日的原野:相逢即是有緣,我請兄臺喝一杯吧,以謝兄臺救命之恩。 如此恭敬不如從命,裴燁一副從善如流之態,不過救命之恩就言重了。 晏江引坐在一旁看著,總覺得裴燁今日言辭表現有些一反常態,心中不免疑惑,他知道裴燁從來不是個斤斤計較和自來熟的人,可此刻為何對著個陌生人這般,方才又為何抓著掌柜怠慢的錯處不放? 男人方才下樓想打算用午飯的,此時讓店里重新上了一桌酒菜,又要了美酒上來,一邊吃飯一邊與裴燁交談。 蔽姓付,雙字明輕,敢問兄臺高姓大名?男子說話間,又飲了一杯酒,也幸而這古代釀酒技術不發達,酒精含量不甚高,不然這么喝下去,身子早晚得垮掉。 華清淵。言簡意賅的三個字,卻是裴燁臨時編纂的,姓乃取燁去火而來,他們此來江南查案,并非秘密,身份極為敏感,一旦露出破綻便有可能被人有心之人察覺,故而必須處處謹慎為之。 原是華兄。付明輕不做他想,又看向一旁晏江引,這位是? 這是華某的弟弟,付兄可喚他江引。 江引弟弟似乎不太愛說話啊,付明輕抬手倒了一杯酒遞到晏江引面前,這酒味道不錯,你也喝一杯。 晏江引并伸手去接,,反瞪了他一眼,冷冷道:誰是你的弟弟,別亂認親戚。語氣不太好。 裴燁對他的喜怒無常早已有些見怪不怪,舉杯與付明輕相碰,小弟不懂事,還望付兄莫怪。 沒事沒事,小孩子愛鬧別扭很正常,哄哄就好了。付明輕極為大度的說。 小孩子都是這樣的嗎?裴燁在心里默默的問,抬手一杯清酒見底,狀似不經意的問:聽口音,付兄不是這姑蘇人士? 付明輕點了點頭:的確如此,我次來姑蘇,是尋我兄長的。 哦?裴燁想了想,說道,我等也是初來姑蘇,只是自來聽說姑蘇繁華,可今日一見,似與傳言又些差別呢! 付明輕想來是有些醉了,眼神又迷離起來:何止是一些啊,分明就是天差地別,我自小跟著父親來這邊做生意,姑蘇繁華江南幾人不知,可如今,鏡花水月迷離人眼,你眼中所見這番情景,已算是好的了 裴燁眼神微暗,似是從他的言語之間洞察了什么,還待細問,空氣中傳來一聲清脆瓷響,卻見坐在對面的人,手中杯盞落地碎成數片,人卻已然趴倒在桌間睡了過去。 第56章 付兄。裴燁伸手推了 付兄。裴燁伸手推了推付明輕, 對方不耐的揮開他的手,顯然已經人事不知,想了想, 裴燁抬眼看向堂中小二,這位客人住在何處? 小二想也不想,脫口而出道:天字一號。裴燁聽他不假思索,心道這清冷的客棧莫非就這么一個客人了么? 晏江引見裴燁湊到付明輕身邊,開口問:你做什么? 裴燁道:送他回房。語氣一派的理所當然。 萍水相逢的人, 你管他作甚!眼見著裴燁已經半摟半抱的將人帶著往樓上去,少年忍不住撇了撇嘴。 江引,隨我一同上去。裴燁扶著手中攤成爛泥般的身子, 走了幾步沒聽到身后的聲音,又回過頭來看,因蘿被他派出去探查消息,幾個暗衛又在押送餉銀的隊伍中, 他們此刻身邊沒人,裴燁哪里放心放他一個人。 晏江引本就盯著裴燁的背影,此時對方回首, 恰與其視線相撞, 莫名慌了一下, 忙的舉步跟上去。 大哥,大哥 大哥你跑到哪里去了對不起, 明輕把你弄丟了? 付明輕被裴燁攙扶的檔口,雙腿無意識的邁動,這看著爽朗大方的青年,一路上嘴里都在胡亂的叫喚,俊秀的眉眼間, 毫不掩藏的露出感傷之色。 裴燁雙手擎著他胡亂揮動的手,將人拖到屋內往床邊放,不想松手之際,卻被對方一把抱住了腰際,他忍不住蹙了蹙眉,想去掰開付明輕的手。 你們在做什么?身后突然傳來一聲惱怒的呵斥,裴燁握著付明輕的手一頓,回頭便見素衣布杉的少年立在門口,眼中泛著不知從所起的紅色。 裴燁后知后覺的反應過來自己此刻與這姓付的姿勢曖昧,一時也覺得在個懵懂少年面前如此確實不妥,匆忙之下,一把將癱在自己懷中的人推到了床上,實木的床板頓時發出砰的一聲悶響,床上的人卻兀自睡得昏沉。 晏江引大步走進來,氣息有些重:裴燁,你為什么這么做? 裴燁很久之前就發現,每當晏江引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會直呼自己的大名,可這一次的生氣又是為何? 少年這話問的也著實有些無厘頭,裴燁想了想方才明白他話中之意,耐心的解釋道:這位付公子似乎知道些東西,我們此來姑蘇,本就為了清查官銀被竊一事是否屬實,如今街上情形怪異,這店里的掌柜和店小二說話行事亦是吞吐遮掩,而從此人口中,或能探的一二。 晏江引恍然大悟,雖還有些悶悶不樂,倒也沒再說什么。 因為付明輕醉酒未醒,裴燁后來干脆開了兩間臨近他的客房,二人休整一番,及至入夜,裴燁打算出門探探情況,臨行前吩咐晏江引:呆在這里別亂跑,我出去一趟。 我隨你同去。晏江引聞言,一把抓起了桌上的佩劍。 你留下,聽話,裴燁的語氣不容置喙,出口似是覺得態度過于強硬,想了想又補充,我有些事情要交給你,待會兒若是隔壁的付公子醒了,你試著打探一下這姑蘇城中的近況。他自來知道少年的聰慧機智,故而并未過多囑咐。 裴燁眼神嚴肅,晏江引抿了抿唇,只好答應下來,心中卻忍不住腹誹,我才不想與那爛酒鬼相處。 身著一套玄色勁裝,裴燁持著佩劍下了樓,大堂里的老掌柜正在收拾東西,見他這模樣,欲言又止半晌,終于開口道:客官您可是要出門? 裴燁點了點頭。 老掌柜聞言道:這天都黑了,客人你還是別出去了吧!語氣里滿滿的勸阻之意。 為何?裴燁停下了邁出去的步子,這里入夜莫非不甚太平? 豈止不太平,正在擦桌子的小伙計朝外面瞟了一眼,搶著答道,這街上,我們晚上都不敢出去的,這些日子,不曉得有多少人離奇失蹤啊,我們老板是好心勸你,你可別不當回事。! 裴燁眼神暗了下來,見掌柜的瞪了店小二一眼,似是責怪他話多,心下明了從這二人口中是問不出什么了,也就不欲多說,他唇角微勾,說道:多些二位好意,只是在下確有些急事待要處理,這一趟外出,不可避免。話落已舉步出了門。 入了夜色中,果如那客棧小二所言,長街上半個人影也不見,銀亮的月光照在青石鋪就的地面上,投射出斑駁陰森的光影,裴燁走了一會兒,按著事先看過的地圖,尋到了姑蘇府伊的府邸。 悄無聲息的潛入府中,轉了一遍之后,除卻府內建造過于奢華的格局,再未曾發覺任何異樣,裴燁從后院高墻越出來,打算順原路而回,行至半途突聞身后有異動,他斂了氣息加快腳步前行,穿過胡同時藏入一轉角隱蔽處,不一時便見幾個黑衣蒙面男子疾步過來。 為首一人冷聲道:這人身手根骨具是上佳,必是煉器的好殼子,務必給我爪回來。 裴燁心中大震,運功將氣息壓抑到極微,這人到底是誰?莫非他知道自己的深淺,所謂煉器又是何意煉器?裴燁腦海里一瞬間浮過昨日晚間死于自己劍下的那個年輕男人,莫非那人之所以變成那般不人不鬼的模樣,便是這群人的手筆? 待到他們離開之后,裴燁舉步跟了上去,一行人穿過深巷,行過長街,進入了一座不大不小的別苑,裴燁四下看了一眼周遭情形,小心的潛了進去,不想他腳步剛剛落地,閃著寒光的利刃已經逼了上來。 竟然自己送上門來了,真是天助我也。一個陰狠的男聲傳入耳中,裴燁定睛看去,卻是方才那狀似領頭、說要拿他煉器的男子,握著長劍的手緊了緊,心中不由警鈴大作,他自問方才跟蹤時已極為小心,這些人是如何發現自己的? 給我拿下,仔細別弄死了。男人幽冷的聲音又一次響起,在愈漸黑沉的夜色中顯得極為陰森,他話音剛落,數十個勁裝蒙面男子已迎了上來。 裴燁左手摸上自己腰間,取了一把細小鐵彈握在手中,右手迎擊之時,精彈一瞬間射了出去,灌注內力的彈珠在急速旋轉之后,恍如出膛的槍子,勢不可擋的釘入敵人眼睛或是手腕,場中一時間慘叫連連。 對方顯然沒想到裴燁有這般強悍的內力,怔愣一瞬之后,領頭之人厲呵一聲:愣著做什么,都給我上,拿不下他,你們統統都給本尊試藥去。 眾人皆是面色一變,不要命一般的沖了上去,裴燁兩世精研武道,所用招式皆是簡單而利落,迅捷如閃電,利刃所到之處,幾乎無人能躲過他的殺招,這個過程看似漫長,實則不過幾息之間,幽寂庭院只余一地血尸。 裴燁目光最后落在站于最遠處的男人身上,卻見那人毒蛇一般的眼中,陰鷙一如既往,這人面對裴燁強悍的實力,竟無半分恐懼之色,甚是在裴燁舉劍飛身迎上之時,鷹鷲般的眼中露出一抹殘忍笑意。 然后裴燁看到他緩緩抬手,從脖子上取出一個顏色怪異的骨哨舉到唇邊,裴燁心道不不好,摸出腰間匕首投了出去,然后那距離實在太遠,待匕首擊穿對方右手時,一陣低而尖銳的哨音已劃破了沉寂的夜空。 別院屋內窸窣之聲伴隨著腳步音傳來,一群穿著灰色布衣的人急速沖了出來,月光下,那些人的面上泛著青白,呆滯無神的眼中遍布蛛網般的血絲,仿佛一個個受人cao控的行尸走rou,然而這些怪物的戰斗力和破壞力卻是驚人的,這些裴燁昨日就親身歷過。 他當時只面對一個,便已經差點招架不住,放眼這一群人,起碼有十個之多,若一齊圍上來還未及深想,cao控的哨又再次響起。 裴燁一個旋身躍上半空,率先斬斷了一人頭顱,頸項是人體極為脆弱的地方,他這一招可以說狠厲非常,鮮血順著滾落的腦袋拋向遠處,其余數人紛紛被那含著草藥氣味的血腥吸引了視線,下一秒頓時狂躁起來,似乎攻擊也變得迅猛數倍。 饒是裴燁三頭六臂,面對這群力大無窮,速度驚人的、破壞力嚇人的,早已不能稱之為人的怪物,漸漸也支撐不住,幾番對峙下來,他后背被砍了一刀,右臂被一把匕首貫穿,其余大小傷口已無法記數,再次擊退一人之后,他將手中長劍插入泥土支撐自己失血過多的身子,調動體內真氣稍微修復重傷的筋脈。 不愧是我看中的人,果然實力驚人,男人嘶啞的聲音再次響起,語氣里帶著毫不掩飾的滿意與興奮之色,不過我勸你不要再做無力的掙扎了,識相點的話,繳械投降,我可以答應讓你少受些苦頭,看到這些人了嗎,不日后,我保證你的實力會是他們的數倍不止。 癡人說夢。裴燁唇邊露出一抹萬重寒冰的弧度,繼而一手折斷不知何時被插入自己肩上的長矛,堅毅的雙眼漫不經心的掃過四周,雙腿看似踉蹌的朝前躥了兩步,心中卻在默默的計算著自己與對面那男子之間的距離。 第57章 五丈、四丈裴燁狀似 五丈、四丈裴燁狀似招架不住的閃躲著敵人的進攻, 實則一步一步的朝著那cao縱之人靠近,還差三步,三步之內, 他就能一舉擒住這人。 清淵恰在此時,一聲清泠利喚傳入了裴燁耳中,那聲音他再熟悉不過,太子他為什么會在這?就這瞬間的失神,使他失去了最佳的攻擊機會, 而對面的男人也反應過來他的意圖,一連后退數步,口中長哨銳音急轉。 受其cao控的數個傀儡再次襲來, 這群怪物也不知被喂養了些什么,似乎不怕疼也不知道累,只要身體還能動作,戰斗就不會停止, 裴燁心知若是再這么耗下去,自己就只有力竭束手,任人宰割的份兒, 灌注全身內力的一劍, 貫穿一個傀儡咽喉, 裴燁對著立在墻頭的少年大喝一聲:走。再無暇顧及其他的加入戰圈。 晏江引看著院中渾身浴血的男人,一時雙眼紅如獼桃, 那人身上鮮血沖擊的他大腦一片眩暈,差點就這么栽倒下去,幸而旁邊伸出一雙手,一把拽住了少年搖搖欲墜的身子。 哎呀我的祖宗,這緊要關頭你可千萬別掉鏈子, 年輕的聲音急促而緊張,快將我給你的東西丟出去,然后帶著他出來,記住五息之間,一定要出來,不然咱們怕是都要把小命葬送在這了。 晏江引渾身一震,指甲嵌入了白皙的掌心,混亂的神智終于恢復清明,他提氣運功飛入戰圈,在掌心煙.霧.彈出手之時,一把抓住裴燁的手,于nongnong黑煙中,引著他往圍堵缺口沖去。 裴燁感覺手心傳來一陣柔軟的溫暖,還有濕潤的液體劃過自己寬大的指縫,大腦極速運轉之下,他很快的弄清了晏江引的意圖,下一秒便毫不猶豫的抬手攬住少年纖瘦的腰身,忍住腹中劇痛提起真氣,飛身越出了庭院。 趴在院墻上的付明輕可說是縱覽全局,見他二人出來,趕忙劇烈的揮動自己的手:快快快,這邊這邊,趕快上馬離開。 裴燁完全沒想到他也在這里,當時這人醉酒從樓梯跌落,他便已探得付明輕身上沒有半分內力,分明是個手無縛雞的書生,這半夜跟著跑出來湊什么熱鬧。 縱身掠過去一手提起對方衣襟,眼角余光飄到宅院外的兩匹駿馬,裴燁恍如拎小雞仔一般,拎著付明清丟到其中一匹上,自己帶著晏江引飛身上另一匹馬,繼而不做停留的奔了出去。 嘶啞而氣急敗壞的聲音被遠遠的甩在身后,裴燁用尚且完好的左手握住馬韁,方才強行運功加速了血液的流逝,他此時大腦昏沉,眼前幾近一片昏黑。 晏江引感受這鼻息間濃烈的血腥氣,不安的回過頭來,卻只看到一個被黑色布巾覆住的下巴,他試探著問道:你沒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