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她好想見到織麥
對面的男人很有耐心地等她回答,空氣開始變得黏著,壓強劇增。 青玄垂下目光,他的指甲修剪得很干凈,她恍恍惚惚的,突然想起織麥在那家旅館給她剪指甲的時候,她的手靜靜地躺在對方溫熱的手心里,手指被打磨得很舒服。 但現在她的掌根到指尖都快凍僵了,更別說腳了,膝蓋以下直接麻木到沒有知覺。 她太想出去了,這里太冷了,每晚睡覺的時候,腦子里來來回回只有一句布衾多年冷似鐵的詩。 她要自由,要呼吸到新鮮的空氣,更要見到織麥。 再不出去,她都快忘記最后一次見面時織麥的笑容了,明明只是關了才大半個月,卻遠得好像是上個學期的事情。 “謝謝?!鼻嘈拖骂^,又對男人道了謝。 她可以答應,但她沒法答應。擁有這種能力的每一個女性都不應該輕易放棄這樣的使命與責任。 身陷囹圄的她知道,這很蠢。 她聽見他從鼻子發出的一道輕輕的嗤笑聲,又像是嘆息,似是嘲笑她不識好歹,又或者是憐憫同情。 她感受到男人直勾勾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半晌,沒再說話,直到她聽見皮鞋的聲音消失在鐵門的另一邊。 青玄只覺得齒冷。 同樣是造福人類的“輝夜姬”計劃,為什么會被叫停? 2004年,科學家成功用兩枚未受精的卵子培育世界首例孤雌小鼠,并命名為“輝夜姬”,她更輕更小,壽命比普通小鼠長30%。 “輝夜姬”代表著人類對自身的理解又堅實地前進了一大步,但是卻被叫停了,甚至不少報道被刪得所剩無幾。 原因眾說紛紜。 官方的解釋不多——涉及倫理問題。 笑話,哪個生物實驗不涉及倫理問題?為何犧牲叁只母鼠、才能讓公鼠懷孕分娩的新聞被人津津樂道,連3.68%的極低成功率都值得大肆宣揚呢? 被叫停后,民間議論紛紛。最廣為流傳的猜測是,男權主導的科學界并不允許研究雌性如何脫離雄性生育。 ——有母無父是不被允許的。 青玄對民間的說法持懷疑態度,她實在想不通被叫停的原因,真理可以為政治讓步嗎? 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產力,人造zigong的意義巨大,代表著人類對極限的無限追求,為什么這只無形的手要自斷臂膀? 真理難道要為政治讓步嗎? 人造zigong代表著女人可以離開男人,但是男人不能離開女人。 所以要把女人能獨活的苗頭都掐滅,并禁止女性掌握技術嗎? 青玄倒吸一口涼氣,用力晃了晃腦袋,她不相信龐大的機器會做出這樣狹隘的決策。 這一切很不合理,簡直毫無邏輯可言。 而自己不過一普通人,離頂尖科學家還有相當遠的距離,為什么非要禁止她做研究? 他們完全可以強制切斷她與任何一所實驗室的聯系,廢了她的職業生涯,為何還要派人過來談判挽留? 如果是因為惜才,想勸說她回歸到所謂的康莊大道,可他們也敢信嗎?就算口頭上答應了,出去之后不怕她虛以委蛇重蹈覆轍嗎? 自己難道又是動了誰的蛋糕、得罪了什么人嗎? 青玄白白承受著這場無妄的牢獄之災,毫無頭緒地反復回想這場會面的細節,輾轉天將明。 織麥昏昏沉沉,腦子里一團漿糊,感覺自己全身都在發熱,臉尤為燙。 這幾天她睡得很少,極少進食,疼痛像火一樣灼燒著胃,抵抗力急劇下降。 她眼睛發暈,拖出抽屜,幾乎看不見退燒藥上面的生產日期。 家里已經沒有水了,她本想先睡一會兒再燒水吃藥,微信突然收到了青玄母親的消息: “玄玄這幾天怎么都不回我信息呢,電話也不接,小麥你知道怎么回事嗎?” 母女間血脈的聯系讓她有種不詳的預感。 織麥內心一震,立馬提起十二分精神,一個電話就打過去。 “阿姨,師姐這段時間開一個封閉式的會,時間大概一周這樣吧,等她回來我再叫她打給您唄?”織麥笑得很甜,還拉了好些家常,話語根本聽不出異樣。 掛完電話,她伏在案上大口大口喘氣,大腦隱隱作痛,這個謊言還能撐多久,青玄究竟什么時候能回來,所有人都在等她回家。 不對,她不應該消沉。 她強打精神,狠狠咬了一下舌尖,倒了幾顆藥,一把干咽下去,舌根馬上發苦,喉嚨還有被白色藥片卡住的感覺。 她必須撐住,絕不能倒。 織麥好一點后,她翻開通訊錄,一一找出許久未聯系的高中校友,腆著臉套近乎,細細詢問青玄的案子。 學法律的同學比她懂得多了,他們的回復絕大多數都會認為撤銷案件。 但在聽到準備提起公訴時,一半人堅持無罪,另一半人口風馬上變了,說坐牢的可能性很大。 織麥捧著手機,一顆心直直沉進谷底。 師姐不能坐牢,會毀了她一輩子的! 她到底要怎么辦才好,怎么樣才能救出青玄? 別無他法,織麥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做,只好每天倔強地守在司法機關詢問情況。 基層辦事人員也很無奈,勸她回去等開庭。 可是,難道真的叫她束手無策地干等著嗎? 下個月就開庭了,負面情緒排山倒海一般向她涌來,她從沒有過這么一刻如此痛恨自己的無能為力。 為什么老天總在她最幸福的一刻給她當頭一棒呢?她難道不配擁有快樂而平靜的生活嗎? 時間進入倒計時,迫在眉睫。 尋薈也很難受,能做的都做了,現在只能希望法院能作出公正的判理。 如果青玄真的坐牢也沒關系,出獄后她的公司一樣會高薪聘請她。 “你先吃點東西吧?!睂にC拍了一下織麥的肩膀,她rou眼可見地瘦了一圈,露出尖尖的下巴。 兩人早已冰釋前嫌,像戰友一樣互相扶持。 “我吃不下?!?/br> “你已經一天一夜都沒有吃東西了?!睂にC偏過頭不忍再看,忍住眼淚,這次變故責任全在于她。 織麥只好嚼了一下,自虐般厭食。她一想到青玄還被拘留,口中食物始終都難以下咽。 “你要好好的,等著青玄出來?!笨粗楙湷酝曜詈笠豢陲?,尋薈吸了吸鼻子,拿起風衣準備離開,“我明天再來?!?/br> 沒有青玄,織麥好像失去了生活的重心,連叁餐都顧不上了。 走到門口,尋薈腳步突然一頓,她背對著織麥:“其實那天在病房里我看見你了?!?/br> 尋薈那天耍了個小心機,她是故意趁著織麥的面表白的。 “我知道?!?/br> 織麥繼續刷著青玄的社交賬號,她并不覺得這有什么。 尋薈聞言,掩了掩大衣,帶上大門離開了。 手機早已沒有青玄的新動態,突然,織麥似觸電一般猛地全身一震,腦中有什么一閃而過。 是了,除了等待之外,她一定還有其他能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