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人生本來就沒有意義，但可以盡力去做有意義的事。

    這小子也不知從哪抄來的，突然就正能量了。還有主持人問他欣賞哪個影星，他說瑪琳黛德麗和詹姆斯斯圖爾特，記者就閉嘴了，估計得回家做功課。

    任天亮聽了也笑了，你說個英格麗褒曼目前認識的人還更多些，說瑪琳黛德麗也太刁鉆了吧，能把記者給氣死。

    就把剛才的事說了，任天明也知道他這打扮雖然好看，但他的一大批忠粉估計會有巨大反彈，便說：這簡單，依著他，大概率會搞砸，到時候頂多妝發被人罵一波，他就會更知道我們的重要性。如果不小心沒搞砸，那可能還找到了擺脫舊聞的一條新路。

    任天亮本來也有模糊的想法，藝人偶爾愿意自己負責任也是自己轉嫁責任的好時候。

    而且是這簽約的檔口，最好是搞砸了，那就雙贏了自己贏兩次。

    聽自己哥哥這么一說如撥云見霧，更加佩服自己哥哥過人的智慧。

    顧云霄之前一得空就惡補自己手頭的所有工作，所以也知道這個真人秀節目《中國跑步街》，可直到鸚哥把腳本遞給正在化妝的他，他才知道真人秀也不是真的直接秀。

    他皺著眉：跑個步都有劇本。你們當代人真的閑，真的精神空虛。

    任天亮撇了他一眼：那您又是哪代人？

    我是當代人的長輩。他言簡意賅地說。

    任天亮發現他被占了便宜，讓他滾。又聽他說：就是一群成年人分兩隊跑來跑去，煞有介事尋個寶，冷不防往人身后貼個標簽。

    幼稚程度令人絕望，有這勁還不如去比賽種田插秧，還能有豐收的喜悅。

    任天亮不理他了，鸚哥便說：貼標簽多好，簡單有效，以前成名多半才藝雙絕還要熬幾年，現在貼個標簽不小心紅了就日進斗金，藝人的標簽可值錢了。

    顧云霄聽到后來勉強理解到他說的標簽是什么意思，但還不是很透徹，對于自己不懂的事他就特謹言慎行。

    這次真人秀的場地是一個新農村模范基地，他們要換上村夫村姑的多彩服裝，在新農村里面浪漫地奔跑，給彼此的后背貼標簽，被顧云霄一說，本來習以為常的大家也覺得這事透著荒謬和滑稽，又想到他被網友封為農民工李自成。

    這倒是可以cao起本業了，幸好這新農村基地不太提倡手工插秧，不然真擔心現在的顧云霄會建議全組去插秧。

    任天亮說：這次還會來一個文藝界的作家。顧云霄看腳本，因為是最后一期，新農村的房子已經建得夠好，還來個作家高屋建瓴。

    顧云霄以為是比較破爛的農村，比較方便大家躲藏玩游戲，沒想到到了才發現，這模范新農村確實新，全是徽派建筑，小橋流水，黑瓦白墻，照壁竹窗，更襯得遠山如黛。家家院門口種著柳樹，柔柔媚媚，垂下黃金條。

    顧云霄心道：這也叫農村？他心中的農村有一大片的農地，即便是敵機在天上飛，也有人在農田里忙活。

    河流不干凈，因為大家洗衣服洗菜都在河邊，吃著拉著也往河里倒。

    大家都長得出挑，再加上即使穿了農民衣服也要敷上防曬霜，妝底和BB霜，涂好眼影，固定發型，沒有人看起來像真的要去插秧。

    并且一再確認這些妝在烈日炎炎下奔跑也不會掉，因為他們的美貌對于人類有重要的精神作用。

    一不小心成了見光死的國寶壁畫，對于這個世界是個莫大的損失。

    他注意到這里頭只有一個女嘉賓，顯然那個女嘉賓就是他之前在手機上辨認過的甄喜甜。

    甄喜甜綁著兩個辮子，長得甜美，一雙眼睛尤其動人，往誰一看，誰都覺得自己站在一個深邃的湖邊，看著湖里自己的影子，要墜落下去。

    看起來又沒什么心機，樂呵呵的，鵝蛋形的臉型，臉部線條流暢，如同畫家的閑閑一筆其實融畢生功力于其中，還有酒窩和小梨渦，是造物主的得意之作。

    她看著誰都挺高興，唯獨看到顧云霄臉色一黑，像是喜氣洋洋出嫁的姑娘迎面遇到了棺材。

    說起棺材，他忽然想起有一次他們出機，一半多的兄弟沒回來，當時全城都湊不足給兄弟們的棺材，一向冷臉少語的大隊長背著大家在辦公室里哭了。

    相比那些國破家亡的錐心之事，在這里小跑兩步遇見幾個黑臉真的不是個事兒。

    第14章 十二/真人秀

    當主持人稱他為：顧老師時，他照著自己性格說：別叫我老師。當不起

    全場的眼光都立刻投向他，連甄喜甜都好奇地看著他，整場彌漫著謎之尷尬的氣氛。

    場里明顯有比他還小幾歲的明星，照樣受用這個名稱，他這話一出，直接挑釁了這規則。

    主持人還叫不叫呢？大家還應不應呢？不應不通人情，應了顯得自以為是。

    主持人連忙哈哈笑打馬虎眼：顧老師害羞了。顧云霄只能冷笑笑納了，這個規則不只是對他一個人，每個人都是其中一員，被叫一聲老師對他又有何害？

    即使這里不叫，別處也是會叫，他的較真顯得格格不入，還引人恨。

    果然大家都盯上他了，他們分為兩隊，甄喜甜被另外一對爭取到了，那一隊看那架勢是要先把他搞定，估計他以前都比較菜。

    那隊的隊長是個長臉的男明星叫陳吉年，五官長得挺好，就是臉太長，五官點綴在這么長的銀河里顯得暗淡無光。人類歷史都沒有他的臉長。

    比賽一開始他們就聽了陳吉年的計劃，先沖著顧云霄而來，而顧云霄感覺到自己隊也顯然是要犧牲掉他，畢竟護著他可能沒有幫助，還要損兵折將。

    但顧云霄可不是那么容易被干掉的人，他們空軍最擅長眼觀四方，巧妙躲閃，忽然攻擊。

    何況他以前還開過偵察機，他在鏡頭里穿梭如閃電，攝影跟著他覺得他怎么突然被開了光似的，動作這么敏捷。

    而且他好像來踩過點似的，方向感特強，東躲西藏，擅長甩人。

    對方幾個人圍堵的都被他甩沒了，其中一個因為忙著追他，還被他們隊的隨手殲滅了。

    最終他竟然輕而易舉爬到新農村的屋頂上，那動作的靈活勁就是李連杰也要夸句內行。

    攝影覺得心好累，劇本沒這一頁啊，拿來梯子【晉江nc這也和諧】，陪他爬上到屋頂，坐在屋脊上俯瞰。

    其他人顯然都看不到他爬屋頂上了，他倒是把戰局都瞅得一清二楚，他和攝影聊起來：美吧

    額，挺美的。

    哦，可惜，陳吉年掛了。一將無能，累死三軍。他像是看球賽，信口點評，指點江山。

    你不去救你的隊友嗎？攝影困難發問。

    有什么好救的，我助理說明星被貼標簽是好事。顧云霄淡然處之。攝影竟無言以對。

    大家蒼蠅似地亂跑，都沒找到他，他親眼見證對方除了甄喜甜全都被干掉了，他的隊伍也只剩自己和另一個男星，一個選秀組合里出來的小鮮rou許初明。

    他這才矯健下了屋頂，攝影只好再次求救，組里早搬來梯子讓他扛著攝影機順利下了臺階。

    甄喜甜發現顧云霄時，顧云霄已經離她很近，她連忙要跑，一個踉蹌，腿扭到了，背后有一個清脆的聲響，估計是衣服扯到了。

    顧云霄站在她身后及時擋住鏡頭，把上衣脫了給她：裙子破了擋一擋。

    甄喜甜有點訝異地接過來，用兩個袖子系在腰間，當個圍裙。

    顧云霄才面不改色上去把標簽貼到她背后，說道：game is game。

    甄喜甜想贏，但結果如此也能笑著認輸，她腳崴了，顧云霄便扶著她，甄喜甜更沒想到了，對著鏡頭也不好拒絕，就讓他攙著往前走。

    鏡頭追不到的時候，她找了個話題問：你為什么不讓人叫老師？

    覺得不舒服，因為我德不配位。顧云霄說。

    甄喜甜聽了倒是笑了，沒想他如此坦誠。也不是想不到，他一向坦誠，只是以前他的坦誠更像白目，現在的坦誠里有修養，她低聲道：我也是，但不好意思說。大家都這樣，顯得我很例外。

    說出來了，不舒服的就是別人，多好。顧云霄說。

    甄喜甜想起那次后臺打架，和眼前這個人真是相差甚遠，以前接觸過很多次，對他的印象實在是太差勁了。

    他是被網友一陣爆錘后得到了心靈的洗禮，脫胎換骨了？

    甄喜甜嗔道：你看你攙扶我，鏡頭前我也不能拒絕，到時候一定要被剪成CP，被網友爆罵你可不能怪我。

    顧云霄聽不懂什么是CP，但聽出扶她是個不好的選擇，他輕嗮：不扶你，你心里也要罵，我寧愿被別人罵。

    甄喜甜聞言轉頭看他，卻見他表情如常，口氣也很正常，并無一點輕佻之意。

    看似是真誠的話，怎么狗嘴吐出了象牙？真是生命進化史的奇觀。

    她心里嘖嘖稱奇，又充滿懷疑，覺得這家伙一定在演戲。

    到了領獎處，因為最后一期，請出來高屋建瓴的作家是微博情感作家，熱愛在微博寫小作文抒發個人多到溢出來的情感，他先夸了一番游戲和這新農村風貌，又把最后奪的寶交到顧云霄手上，顧云霄接了。

    他感嘆道：這新農村真好，可又有點遺憾，那種感覺沒了，我還是懷念以前的村子，熱熱鬧鬧，放學從田埂上走過，大家到井邊提水，夏天把西瓜冰在井里，晚上在天臺上乘涼。

    我們上次幾個作家和畫家聚在一起還在說：真是永遠的鄉愁啊，那種村子再也不會有了。

    大家也跟著感嘆，以前童年里的一些綺夢，現在住在最便利的都市里，一出門就是車水馬龍，卻完全沒了那種寧靜和單純。

    顧云霄聽明白了，這些人都在鬧市最中心的別墅里憶苦思甜呢。

    那你住嗎？顧云霄問。

    ??？知名情感作家云駒困惑地看著他。

    您自己又不住，自然也不會覺得不方便，卻要村民們永遠不進步，留著一個落后原始的村子提供您鄉愁，您的鄉愁真是讓人吃不消。顧云霄淡淡地說。

    全場聽懂了，一陣尷尬，云駒沒想到在節目上公開遇到杠精，他本來就不是經常在綜藝節目的人，一時之間措手不及。

    主持人原本不喜歡云駒忽然扯遠了，弱化了本期選址的目的和廣告商的用意，沒想到陰差陽錯倒是給繞回來了。

    但最后一期了，場面也不能僵，他連忙充當頭號領笑員，帶領大家笑起來：哈哈哈，人總是這樣，失去的才是最好的。你看那么多穿越小說，回去連衛生巾都沒有，都市時髦女性還不是一個跟著一個排隊等著穿，真的輪到了，恐怕都得落跑。有些事啊，大家都是想想就算了。

    大家都跟著主持人笑了起來。主持人也沒想到自己這么一個抖機靈化解了危機，之后卻在網上被穿越小說愛好者屠了無數次，還有人給他寄了好幾箱衛生巾。

    后來顧云霄聽說主持人的悲慘遭遇后，大為驚奇。一方面覺得是否有些苛刻，另一方面又覺得大家好像更獨立，大家的思維方式精彩絕倫，總是另辟蹊徑，想別人想不到，人間奇才刁鉆古怪。

    不得不感嘆這世道的人qing事故好像比以前艱難了很多。

    節目一結束，顧云霄找甄喜甜加微信，甄喜甜有點為難，面子上也不能拒絕，心里想自己不理他也沒事。

    到時候如果他又冒犯自己，拉黑了事，她留了個心眼，對他屏蔽了朋友圈。

    上了保姆車，助理把剛才顧云霄懟云駒的片段給她看，兩個人看著又樂了，因為云駒這人以前就是在網上以說話惡毒成名。

    他曾評價甄喜甜的一個電視劇是：甄喜甜是里面唯一的亮點，不過不是因為演技，是因為老穿著亮片裝，以為這就是太妹。

    又說甄喜甜是娛樂圈最低的門檻，自從甄喜甜紅了，參加高考的女生大量減少。

    把甄喜甜給氣的，要保持甜姐兒的不凡氣度又不能回懟，這次可算是解了氣，看完想到自己好友沈山初，忍不住發給他看：顧云霄最近好奇怪！這片段也不知會不會被剪掉，可別外傳。

    沈山初看了也是樂，畢竟云駒也罵過他，罵他是「電影圈的模特模特圈的演員」說他做模特時表情太多，特別有親和力。

    進了影視圈后卻又像個擺放在電視劇里僵硬的人體模特。

    多氣人，畢竟云駒就是靠罵他們成名的呀，他們可是云駒的衣食父母，他卻一點尊重父母的概念都沒。

    只是兒女長大，父母就會變得很弱勢，也不能計較那么多。

    沈山初的高興勁還沒過去一天，就接到家里電話，電話里是曾祖母的聲音，曾祖母高齡，有點耳背，和她說話一般要高聲呼喊，而且要不斷重復，說幾句就像是山谷回音。

    曾祖母道：小山啊，小山！

    怎么了，曾祖母？沈山初有點迷惑。

    曾祖母道：小山啊，小山！

    怎么了？曾祖母？沈山初更大聲一些。

    有個明星來，來看我，說是你朋友！說認識飄風，你曾舅姥爺！

    ??？大家都忙得要死，有點休息的時間恨不得酒店躺尸，怎么可能有人閑到跑去找他曾祖母。

    而且提到林飄風，沈山初有不祥的預感：他還在在嗎？讓他接電話！

    曾祖母叫喚著：小帥哥！

    腳步的聲音遠逐步近，沈山初聽到對面的聲音道：有事嗎？

    果然是那個聲音，這話問得真是不要臉。沈山初怒不可揭：你有事？跑我家去做什么？

    顧云霄冷靜道：我了解一些飄風的事情，你不是不愿意談。

    沈山初道：你等著，別跑，我馬上回去。

    顧云霄關照道：別急，我不跑，你也慢慢來，別跑。

    把沈山初氣得直跳腳，剛好他就在這城里，立刻叫了司機往家里走，結果這高峰時期堵車，把沈山初堵得心急如焚。

    第15章 十三/林飄風

    顧云霄坐在沙發上，聽這位名叫林驟雨的老人和自己細說往事，細節磕磕絆絆的，因為太久，故事里都是補不上的窟窿，也不知是哪里記了差錯。

    顧云霄看著眼前這個雞皮鶴發戴著老花鏡的老人，心情復雜，其實如果是按著線性時間活到現在，他和她是一樣的年紀，一樣的容貌，他得了莫名的眷顧，金蟬脫殼，折疊了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