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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修真小說 - 冠劍行在線閱讀 - 分卷(145)

分卷(145)

    陛下,臣下來斷后!

    以拓跋珪的體力,殺不盡人,總有被拖垮的時候,還不如保存體力用以躲逃,乃為長久之計。

    崔浩想將拓跋珪換下,但馬背上打天下的君王,絕不肯讓個文臣擋刀,說什么斷后,不過是上趕著送死,能撐幾時,還不是杯水車薪。

    你敢抗旨?

    拓跋珪劍眉倒豎,怒喝一聲,揮刀又力劈兩人,將崔浩推開。

    陛下,小心

    火石電光間,一柄鏈刀甩來,掄成滿圓,七葉短刀霎時如金鏢出袖,刃起狂風,隨之切開黑衣刺客的喉嚨,留下一道紅線。

    只瞧葉子刀躍身混戰之中,緊咬下頷,橫rou甩動,面無表情,手起刀落便是一人首級,若砍瓜切菜般人迅速處理。危機一解,拓跋珪走江湖慣例,喊上崔浩上前拱手拜謝救命之恩:救命之恩無以為報,敢問俠士尊姓大名,家中住址?

    葉子刀。

    葉子刀扔下名號,連眼皮都沒掀抬一下,將收回的武器往背上一纏,頭也不回離去,仿佛真是個普通的過路人。

    這下,拓跋珪疑慮消解,對其另眼相看,繼續趕路的同時,叮囑崔浩回國后著手查一查,就這身好武藝外加那形制怪異的七葉刀,不會是岌岌無名之輩。

    待二人走遠,葉子刀去而復返,蹲在樹椏上,沖林子里走出的魁梧黒武士及坐肩的江木奴道:主人,為什么不邀他來見?

    江木奴至此,乃是在洛陽接手消息,聽聞拓跋珪秘密離軍南下,打心眼里覺得這位少年帝王有膽識有魄力,這才來一瞧究竟。按理說救命之恩,當是絕佳的借口,葉子刀很有些不解,不明白他為何單單只讓自個留名。

    還不是時候,江木奴負手,發出一聲極為低沉的感嘆,像把嗓子壓低一個聲調,有種說不出的穩重,叫聽者不由自主信服,小恩小惠、緊追蠻纏只會讓其懷疑我們別有用心,要拉攏人,一定要學會找準時機,雪中送炭永遠好過錦上添花。

    葉子刀維諾點頭。

    江木奴示意黑魁往前,直到林盡露出彌望的平原,搶回坐騎的君臣二人,正一路快馬往遠山奔走,而在天盡頭的翠微山下,陣陣塵煙,鋪天蓋地而來

    你看,接應的人不是來了。

    葉子刀心服口服:您算得準。

    江木奴卻呵呵一笑,不以為意:一代君王,若是連這點準備也沒有,便不需你我千里至此。

    葉子刀不具指點江山的意氣,對帝王才德兼備還是才德兩失毫無興趣,他更好奇截殺之人,于是返回陳尸之地,將刺客的面巾一一揭下,反復尋查蛛絲馬跡。

    這些人都生著中原面孔,和鮮卑、氐羌以及匈奴有明顯差別,淮水以北還能租出這等勢力的,早年除滅亡的刀谷外,就只剩塢堡勢力,但自鰲頭斬家堡主家的大小姐斬紅纓公然拒親抗秦后,陸續在秦晉交戰中響應,得以回歸南方朝廷。

    那么,刺客來頭只能是南方。

    莫不是拓跋珪身份在建康暴露?

    葉子刀滿腹疑竇,將尸體外衫除去,自黑衣下扒扯出繡繪的風紋,不由失聲驚呼,風騎?是打臺城來的?

    江木奴話音篤定:皆不是。

    葉子刀怔愣片刻,恍然大悟:難道是南方那位?也是,雖與主人您同盟,但南方的,沒一個不恨五胡。

    未語。

    江木奴伸手入懷,取出一枚尾部磨鈍的梅花釘,目光緊緊粘在斑斑銹跡上,神情很是復雜,了然有,驚疑亦重,怨恨和痛色交織,再添一絲無奈,最后化作無悲無喜,心中不由想著

    他還是老樣子。

    擰巴!

    進入拏云臺的日子,對他來說,想必是既掙扎又痛快。內部權斗分離出來的人,怨恨司馬家和簪纓世族的同時,骨子里又忠于家國民族,所以當察覺到燕代之戰,新帝崛起后,也覺得不妥,于是派人來截殺。

    派什么人不好,偏偏派潁川拏云臺的人,這種時候還要計較面子功夫,果真是板正板直,不論什么時候都要按自己的規矩來。

    江木奴面露不屑。

    葉子刀還困囿在方才的問題中,忙又問道:這么久了,那位持花人就不可以在江左重新扶持一位皇帝。

    扶持誰?王家還是謝家?還是把差點奪位的桓溫后人找回來?有才的人往往無法控制,無才之人控制來不過費心勞力。江木奴搖頭否決,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士大夫代表整個貴族利益,區區一個王室算什么,這些人才是最不好掌控的,有足夠的武力便能改朝換代,但想要站穩腳跟,可非一日之寒,臣屬可不是狗,訓斥兩聲,拍拍腦袋,就乖乖聽其命令。

    葉子刀一拍腦袋:那就自己當皇帝。

    對這匪夷所思的想法,江木奴咧開嘴角,慢慢浮出一抹古怪又狂癲的笑容:這就是忠于國家和忠于皇室的區別。何況,子刀你還年輕,不明白有的人活著,就是為少時的一口意氣。

    作者有話要說:

    讓反派露個臉

    第174章

    人是活的, 為一口氣能頂個屁用?葉子刀著實有些想不通,北方那幾個好歹都有自己的信奉,君王一統, 他們也跟著水漲船高, 但南方這位, 求什么呢?既要亂南,又要拒北, 一門心思壞得徹底不可嗎!竊國者侯不可嗎!非要吃力不討好。

    他箕腿坐在大石頭上, 嘴皮子翻動,心緒激昂而說得唾沫星子橫飛。

    江木奴的注意力全不在他說的話上, 而是落在那擠出履面的大拇指上, 拇指指腹沾了灰土,漆黑一圈, 但它的主人卻全然不覺。于是, 他招手, 示意黑魁將他放在石頭邊。

    葉子刀瞧來一眼,閉上嘴, 伸手過去攙扶一把。

    江木奴傾身, 不顧臟臭, 將那指頭給按回鞋中, 指著破洞,言語間隱有責難:不注意照顧自己。

    懶漢, 懶漢, 這不是懶嗎!葉子刀自嘲道,您說這個洞?前兩日走路給磕絆住, 一急火就猛踹了兩腳,怪我自個瞎發脾氣。嘿嘿, 主人,再說不也沒人給我縫補

    上次和你說的那姑娘嫻靜溫婉

    江木奴拿眼尾余光一掃,葉子刀立刻閉嘴,而后他撫著胡須,在黑魁的臂膀上輕輕一靠,周全地安排道:我們坐牛車回去。

    葉子刀詫然:???

    江木奴一抖袖子:怎么著,還想抬輦?

    葉子刀傻笑兩聲:這多不好意思。繼而塌肩駝背,佝僂著躲邊上去,敲打小腿肚子,裝得跟七老八十寒腿走不動路一般,就想撿個便宜。

    想得美!

    江木奴劍指向其一點,嗔聲嘆,這步輦雖無,但牛車卻還能租上一輛。去往洛陽還有好長一段路,黑魁過于高大以至于區區車板竟無立錐之地,江木奴只能從腰帶里摳出些錢幣,予他買牙糖吃,讓那大個子自個消遣玩樂,美其名曰偷得閑日。

    葉子刀瞠目結舌,以至于倆眼珠子就快貼上黑魁掌心。

    你也想吃?

    不不,不,葉子刀連連搖頭,他可不是三歲奶娃娃,還逮著人要糖吃,可就算他三歲,也沒有糖吃,那時他已置身死士的苦訓,為了活下去而迫使自己生出鐵石心腸,哪會說什么撒嬌討喜的好聽話,我只是覺得,好像做夢一樣。

    黑魁只聽從江木奴的號令,因為心智異于常人,從旁很少與之交談,葉子刀想當然依從過去的經驗,認為他們不過是臣屬附庸關系,不,說得再難聽些,叫主仆,任打任罵,任殺任發賣。

    但現在,溫暖得卻像親人。

    糖沒有,不過可以嘗嘗這味兒。江木奴在車轅上一拍,叫停牛車,囑咐趕車人往一旁田梗上的青草叢中,摘取了兩把酢漿草。

    江木奴拈來一根,捏著葉片,就著細莖送到嘴里吮吸,發出一聲舒服的長嘆。葉子刀心生狐疑,也學著他的樣子,吃了兩根,那汁水在口腔中炸開,酸甜滋味自舌尖往舌苔蔓延,竟有些上癮。

    這草不苦?

    有些地方又管它叫酸溜溜,牙疼含著有奇效。

    葉子刀去捧剩下的:再來些。

    都給你。

    江木奴給他幫襯一手,笑容和藹,即便面具掛在頭頂,露出滿是瘡痍的臉,可頂著明燦燦的日頭,也不生驚怖:我一個斷腿的廢人,能有今日之所成,榮耀皆歸咎于你們,你們好,便是我好。

    葉子刀很吃這一套,心生鼓舞,不停搓動兩掌:那接下來我們

    江木奴極目向山川外:子刀,我要教你另外一個道理。他頓了頓,聲音柔和卻有力,最大的敵人永遠在內部,世上從無堅不可破的勢力。待他雙眸回看時,已蘊滿凜冽,像如風的寶劍,教人心顫。

    什么意思?

    江木奴自顧自解釋起來,語速明快,帶著一股子自我沉醉的囂張自大:燕國、代國乃至晉國都蠢蠢欲動,秦國卻已許久未見動靜,你說他們這么沉寂究竟是在做甚?養精蓄銳,厲兵秣馬,還是順水推舟,借刀殺人?

    葉子刀苦笑,這對他來說就太過于深奧。

    江木奴又打著手板節律,兀自往下講:不忠心不能要,既然已有備選的目標,別的自是能舍就舍,能斷便斷。

    葉子刀努力摳出一兩個稍稍能接上的字眼:不忠心,主人,您說的是秦國?

    江木奴露出贊許的笑容,如慈父般拍了拍他的后腦勺:子刀,你知道他們是怎么發家的嗎?

    葉子刀搖頭。

    現下的秦國繼承的是前一個秦國的國號,為區分,百姓又以君王姓氏作別,舊乃苻秦,新立乃姚秦。姚秦的開國之君姚萇本是秦天王苻堅麾下的一員猛將,官至龍驤將軍,龍驤這一稱號意義非凡,只因那苻堅早年也曾任此軍職,放在江湖上,左右不過衣缽傳承之美談,乃高看之相。

    那不是順風順水,位及人臣?

    倒不至于,苻堅確實稱得上賢明之君,他手底下臥虎藏龍,一個姚萇還不足以執鈞當軸??v觀這天下崩裂亂局,多少人揭竿而起,自立為王,而這些天王皇帝中,足有六人都曾為苻堅效力馬前,為臣為將。

    葉子刀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都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大概帝王也是如此,氣味相投,所以能擱一塊兒扎堆。

    后來呢?

    后來?后來苻堅大敗淝水,秦國元氣大傷,一朝嬗變,內亂橫生,逐步四分五裂。姚萇帶人圍剿新平,逼迫苻堅禪讓,苻堅不肯,遂被其親手縊死于佛寺之中。

    是姚萇動的手?葉子刀大驚,嘩然而聲不止,很是失態,可我聽說,姚萇即位以后,給苻堅追封謚號,甚而奉其為正朔,所以才繼承了秦之一字,真相竟是這般不堪。他心中激蕩,遠比想像更為猛烈

    那是不忠不義。

    葉子刀自個就是個不折不扣的貳臣,但大抵不過從前的主子都不是什么好貨,所以心里沒個負擔,可就是這樣的他,聽完江木奴的敘述后,也覺得過分。

    這大概就是他和帝王之間的差距。

    江木奴在他肩上按了按,輕咳一聲,一面將目光瞥向后方,一面拖長尾調悠悠道:所以為何自古以來多有夷三族的血腥禍事,大概是上位者覺得有些東西烙在骨血里,永遠也洗不干凈,因而,斬草必得除根

    只聽奪奪兩聲,葉子刀橫鏈一甩,飛出兩葉細刀,穿過婆娑綠葉,打在白衣女子的身上。

    女人落進叢中,悶哼一聲,捂著傷處迅速撤退。駕車人停車,葉子刀大步外跨,欲要飛身去追,江木奴佯裝受驚未穩,向前跌撞,將好撞在葉子刀身上,將他攔下,遲追一步,只得干巴巴望著人逃遠。

    哎呀!葉子刀跺腳,怒嘆可惜。

    跑脫才好,正合我意,我要布一場完美的局,江木奴卻笑了起來,話里有話,燕國還沒有倒,告訴段贊,拏云臺的人往冀州來,想趁戰亂分一杯羹,我想,他會很樂意幫我們纏住南邊那位,使其不得分身,再遣丁百川好好保護拓跋珪回云中。

    葉子刀撓頭應下,但心中納罕,方才分明在說秦,還以為這布局同姚家人有關,但現下卻只安排了燕代兩國,倒是兩不相干。他這個人慣常是想不通即不想,另起一個話頭,總之不鉆牛角尖:那建康又如何?公羊月他們似是在打聽不見長安里的三公,會否真叫他們給碰了個正著。

    正著?誰?陳文鵠?他確實在江左,讓公羊月找吧。

    您放心?

    放他一馬。

    聽來這四字,葉子刀心想,或許這姓陳的問不出個所以,但卻不知,江木奴另有打算,所謂放任,不過是不親自動手,但凡立場相悖,總要爭個你死我活,即便不是手起刀落,終也會落個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的局面。

    總有人坐不住,不過,若是坐不住的分身乏術,那又該由誰cao刀?

    江木奴自艾自嘆,兀自絮叨不止,葉子刀聽不懂,干脆裝個認真的樣子,點頭糊弄,其實一晃神,心思早飛往三山外,直到江木奴轉過頭,笑著問他:猜猜看,長安最好看的是什么?

    我們要去長安?

    不是現在,但很快。

    最好看?嘿嘿,紅珠坊的姑娘?說著,葉子刀腦瓜頂挨了下打,人稍有收斂,不再說俏皮話,而是苦思冥想后擺出個標準答案,左右不過西京戲。

    江木奴唇角浮起溫柔的笑意,一字一句道:不,是自相殘殺。

    都說事不過三,但玄蟬來來回回在時妙曳處碰壁了整三十回,可她并不沮喪,窮得只剩下大把時間和錢的鄱陽公主,有足夠的底氣和支撐。

    皇天不負有心人,終于,在一個虹消雨霽、煦風和暢的日子,同二當家見上面。

    時妙曳繞著她慢走一圈,搖頭蹙眉,見其細胳膊腿,膚白rou嫩,于是出言拒絕了她拜師學藝的請求,且擼起袖子,現出陳年瘢痕。

    早年當學徒時,身無背景的時妙曳可謂是受盡苦痛,練功刻苦,受傷臥床乃家常便飯,甚而同一個班子里的人還會相互妒嫉,因而明里暗里受欺負。秋冬最是難熬,天氣干燥,傷口反復開裂,有時還需自個拿縫衣針縫補,加諸并無上品金瘡藥和天才地寶將養著,是觀之觸目驚心,不忍直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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