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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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是這樣,少爺,小的意思是 鐵毅倉促解釋,王泓卻不聽,還伸手將他推開,不給好臉色:你滾,誰是你少爺,你這話說得好諷刺,你看我,再看看這家,我還是少爺嗎? 不,不是,少爺,不,你是鐵毅捋不清舌頭,好好一大男人,竟快急出眼淚。 王泓見此,背過身去,緊抿雙唇。鐵毅打小跟他,以其脾性,是做不出那種小人得志的惡心事,但他心里總結著疙瘩不舒坦,在這節骨眼上,不想承認自己的敗落,更不愿面對現實。 良久后,無力招架的他才擺手,放他離去:你走吧,我想獨自清凈。 鐵毅看到的是,王家倒臺,王泓從一頓能吃十只燒雞到一頓只能吃一只,總歸有rou吃,但王泓心知肚明,誰都怕沾霉運,只怕都避得遠遠的,就算看著親戚那點面子給他吃住,也不過寄人籬下。 自己有多少斤兩,他還尚有自知之明,既沒本事,往后怎抬得起頭。接濟、施舍,碰哪樣都落面子,對現下的他來說,吃喝根本不在考慮之中,自尊比生存更為重要。 想不出個所以然,王泓決定先去小酌兩杯解解愁,建康大小酒肆,最偏愛的一只手便能數出來,次數多,腦子不肖思考,腿已領著人抵達目的地。門口招攬客人的小二一瞧他來,趕緊給算賬的老掌柜使了個眼色,自己先迎上去。 王公子,今兒客滿 不待跑堂的把話說完,王泓一巴掌把人掀開,徑自往里走,無論怎么喚,也不停步。朝大堂打望一眼,兩側還剩有不少空座,只是二樓的雅舍和挨窗的隔間確實落座甚多,不過要說余位,還是能數出一二。 又是個狗眼看人低的。 王泓心里憋著火,偏要看看他們敢放肆到什么程度,于是扭頭,狠瞪了身后的跟屁蟲一眼:小爺我現在就要去尋常那雅間,有本事喊人把我扔出去! 小二摸了摸鼻頭,沉默地留在原地。 老掌柜騰開手,跟了過來,劈頭蓋臉就是一通數落:你怎地不攔著他? 小二兩頭不討好,心里也委屈,便將那擦桌布一展,啐道:不過是出川的虎失群的雁,他上趕著找晦氣,就叫他找去! 老掌柜在他腦瓜頂上不輕不重落了一把,嘆道:做人不能如此! 王泓走至長廊盡頭,將那木門撥開,門板相碰,發出好一聲悚然的響動,里頭吃酒的人都回頭來看,臉上表情似開了花。 一個不少,全是往常喝酒吃rou的朋友。 王泓抄著手站在門邊,既不脫靴入內,也不闔門離開,就這么直愣愣盯著滿座。左側摟著姑娘的,臉上潮紅,像已吃醉,將腳一抬,后跟落在桌面上,陰陽怪氣道:喲,瞧瞧看,這是哪位貴客? 幫腔搭話的人一個個都如雨后春筍般冒了出來 什么風把王大公子吹來了? 你開黃腔,保不準人家改名就跟娘姓謝嘍,謝家可不比王家好?呵,祖宗庇蔭,至少不會遭連坐! 也有唱紅臉的,端得是隨和和事佬。 朋友一場,舌頭不要就割了去下酒。 阿泓,兄弟開玩笑,別介意,來來來,坐下吃喝。 說著還遞過去干凈酒盞一套。 任誰在這鮮明對比下聽了好話都會耳根子軟,下意識尋求依靠,果然,只瞧王泓挑了離那人最近的位子下腳,放柔聲線,幾次欲言又止后才得開尊口:我,我想上你家待幾日。 這可使不得,那人推脫,又怕他誤會,為了挽回面子,極力解釋,說來湊巧,家中這幾日不方便,內人正發火鬧脾氣,這若是沖撞上,豈不鬧笑話他將手攏在唇邊,小聲嗔罵了一句,母夜叉。 他家娘子賢惠得那叫一個夫唱婦隨,這母夜叉的點子還是王泓當初給想的,原因無非是人新婚燕爾,不想在外多奔勞應酬。 但王泓沒揭穿,目光順著座次,往旁邊一人身上落。 你呢? 我?王大少爺,您可說笑,我爹那脾氣你是曉得的,他接話的小個子瞬間成個慫包。就他爹那個勢利眼,這話倒是實誠。 王國寶一死,王恭是心滿意足,但響應他起兵的人可不少,荊州刺史殷仲堪、雍州刺史楊佺期,還有個常年盤踞江陵的桓玄,萬一這幾位也來點要求,開了頭決定懷柔的司馬道子會不會一一相應? 這節骨眼上,沒人想當靶子,賠上整個家族。 王泓不抱希望,他算是看出來,這些人也就是嘴皮子上的朋友,明里暗里只盼著把自己摘干凈,連毫無親緣的人都是如此,指不定父家母家的親戚正隔岸觀火看笑話,能幫都不定會幫,何況當初他爹不怎么受待見。 德不配位,自是遭嫉妒詬病的。 但他又不肯死心,還想再驗一驗人情是否當真如此淡薄,這求外人好像比求自家人心里要好受些,遂點了酒桌上一人道:我依稀記著,年前借了你一只先秦的鹿鼓同一面獸紋鏡把玩,也該是時候還來了吧? 可人卻cao著一副無辜又莫名其妙的口吻回他:哪里借過?還想搜腸刮肚,倒騰一串子借口。 王泓拍桌,不欲再聽,把手頭的酒潑過去。 一時間,滿座皆放下酒盞,連抱姑娘的都松開了手,氣氛沉重而凝滯,像壓著陰慘慘的烏云,每個人臉上只留下最直白的冷漠的表情。 這頓小爺我請,哼,以此為絕!王泓憤慨,從面上一直紅到脖子根,整個人梗著脖子,環顧一圈,恨恨道。 說完,他竟摔杯為別,快步走出去。 小二被響動驚嚇,扒著門框探頭張望,王泓瞥見,稍稍留步,當著眾人面撂下話:記我賬上。 賬上沒錢,往哪兒支???小二順嘴說漏了話,臊得王泓下不來臺,他從前都是掛賬,說順了嘴,一時還沒改過來。 小間里的人笑得前俯后仰,摟姑娘的招手:還是我們自己給吧,王大少爺,真不來吃點?以后怕是沒機會嘍!隨他話落,又是一通哄笑,連帶那一旁的小二,也抿唇憋氣,滿眼寫著痛快二字。 王泓再受不住,兩拳緊握,跑了出去。 春夏交替,正是黃梅雨季,外頭響了兩聲晴天雷,雨水傾盆落下。鐵毅沒離開,而是暗自隨他,一路跟到酒棧,兩人在階前迎面撞上。 少爺! 王泓瞟去一眼,理也沒理。 雅間的公子哥兒推窗,正瞧見這一幕,拎著酒壺有說有笑:你們看,還不算糟糕,這不還有個蠢貨跟著? 鐵毅在身上亂摸一氣,將錢袋子和扒拉出的碎錢對著窗戶砸去,轉頭對著老掌柜哆嗦道:錢,我家少爺的,我,他,給了。樓上的人駭然色變,老掌柜一把抓著他的手,不讓他離開。 作,作甚?鐵毅生得一根筋,極力克制自己不拔刀。 老掌柜將他拖到柜臺前,摸出一把嶄新的油紙傘塞到他手里,噓聲一嘆:老夫在建康城干了一輩子,才從伙計做到掌柜的,迎來送往見過太多,大起大落乃常事,看開即可。而后,他在鐵毅的手上按了一把,替老夫謝謝王公子,無論如何,從前他常光顧生意,開門迎客,盼往后還有再見之機。 王泓一路跑,跑得急,下臺階時還跌了一跤,干脆破罐破摔,就近找了那橋洞蹲著,可風吹雨斜,很快便濕了身子,他只能抱著膝頭,縮在一爛烏篷船邊。 他沒臉去投奔在外的叔伯,王恭也是太原王氏的人,說到底還真就是自家人對自家人下狠手,他也沒臉去投奔謝家,從前冷眼旁觀會稽王連同他爹對謝氏打壓,卻從未幫腔,甚至有意無意疏遠。 數來數去也便只剩個王謐,但此刻卻非是不愿,而是不敢?,樼鹜跏线@幾年并未顯山露水,但不代表其根基不厚實,氏族間的利益糾葛本就難以理清,這一山不容二虎,二王本就有爭,以前自己對其又稱不上多尊重,怕也會碰一鼻子灰,同這些人一樣,慘遭奚落。 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王泓,也跟著小心猜度起來。 自個就如那大難臨頭的鳥,竟是無枝可依,王泓愈發委屈,躲在雨里失聲痛哭,悔恨從前凡事未留一線,以至如今無人援手,又憤懣往昔識人不慧,誤交損友,只落得錢人兩失。 天公似也憐惜他心底苦楚,將風雨聲加大,趕走沿途的行客,給個機會發泄。王泓無所顧忌地抹眼淚,直到一柄油紙傘從頭將他遮住。 是鐵毅。 王泓討厭被不如自己的人同情,麻木而冷酷地推開傘柄,始終不肯回頭,直到整個人被雨澆得頭腦發昏,倒在河岸邊。 第173章 醒時梅雨已停, 風里還帶了些綿潤的水霧,將十里翠柳籠罩得朦朦朧朧。屋檐下積水滴落一串一串,打在階前爬滿青苔的凹凼里, 鏡面破碎, 只剩模糊不清的漣漪。 王泓以手背靠著發燙的額頭, 慢慢轉動脖子,去瞧屋里的裝飾。 房子略舊, 墻上撲著如塵灰影, 窗格透出去的地方,院不似院, 墻又不是整面墻, 倒像一處連屋拆成幾家,再觀這滿間, 除了必備的桌榻, 再找不出多余之物。 打外頭進來個老婆子, 滿頭銀發,行動遲緩, 從推門到放下手中捧著的舊茶杯和破爛水壺, 足足用了常人的三倍時間。 王泓既沒開腔, 也沒說下榻幫忙, 就這般干坐著,瞧她往后如何。 婆子摸到窗邊, 向外支出一條寬逢, 讓和煦的春風透進來,篩走屋里的憋悶, 而后才拎著壺,倒了杯茶, 往榻上看。 一老一少對視。 醒了? 老人這才察覺人已坐起身來,反倒被驚著,失手打翻杯子。水是方才煮的,滾著泡汨汨冒著熱煙氣,但她卻用手接,灼熱刺痛沾在松垮的肌膚上,她也只是就著腰間的衣服反復搓了搓手,仿佛并不在意。 不忍見那紅腫水泡,王泓幾欲張口,卻始終沒撂下話來,不知該如何組織字句,只能低頭,盯著榻邊那雙幫子撇倒,如在水中浸泡過的靴子。 這是哪里? 婆子還有些耳背,他囁嚅聲又小,聽岔了,只以為他是肚腹空餓,詢問有何吃食?,F下還未到哺時,沒有現做的飯菜,但貧家向來都有節省的習慣,吃不完的餅子和風干rou脯,老人都會拿油紙包起來。 找來半個餅,老婆婆哆哆嗦嗦遞過去。 王泓瞧看一眼,覺得莫名其妙。約莫是見他沒抻手,老人又往前送了送,就差撞到鼻子里。那油餅子捂得太久,受了潮,不僅不芳香,反而散發著一股沉膩而難聞的豬油氣,王泓捂著嘴干嘔,揮手一打,打飛在地:什么玩意兒?我是問這是哪里? 婆子呵呵傻笑,昂頭向窗外張望。 王泓掀開被褥跳下榻,趿著襪子快走兩步,看見正坐在石頭上刮魚鱗的鐵毅,鐵憨子察覺到他的目光,拿著砍刀抬頭看來,表情有些傻氣。 最傻的是,他把沾著血的魚捉起來,邀功似的甩了甩,像是在說今晚加菜,有魚湯喝,王泓覺得倒胃口,將撐桿一抓,窗板立時闔上,回頭往榻邊沖,去拿摔在一邊的衣服,要穿戴上出門。 剛走了兩步,回想起那婆子還滯留在屋中,他忙又去揮趕。 這一趕,叫他說不出話,只見人兩手捧著落在地上的油餅子,像護奇珍異寶似的撣去上頭的灰塵,用油紙包起,小心翼翼揣回懷中。 王泓滿目驚恐,他想不明白,怎么還有這般邋遢的人,一個餅,至于嗎? 但更讓他懷疑的是,當他獨自在屋內穿好衣衫后,推門便撞見白發蒼蒼的鐵家奶奶,將那餅掰開拇指大小的一塊,喂到鐵毅嘴中,后者嚼了又嚼,不曉得的還以為吃的什么美味佳肴。 王泓心像被狠狠一攥,沖上前,將那餅子奪下,扔在地上,發瘋似的將其踩了個稀巴爛,而后又沖向庖屋,鍋碗瓢盆全翻找一遍,最后揭開米缸的蓋子,瞟了眼見底的白米,自嘲般撇嘴,搖搖晃晃走了出來。 鐵毅不知所以,一手拿刀,一手捉著魚:少爺,怎么了? 王泓攀著他的胳膊,厲聲質問:錢呢?你的工錢呢?以前給的賞錢呢?就算上月的,上上月的都給花銷出去,但他若是腦子沒出問題,小半月以前自個還曾隨手打賞了不少,他不信就這憨子,能大手大腳的花。 錢?用了。前陣子祖母大病一場,半數都買了藥。鐵毅如是說,他不知該怎么解釋,王泓才能理解,普通人是看不起病的,一場大病不要命也要全家去半條命。 王泓不信:那總有剩余! 鐵毅默然,良久后才長長嘆了口氣:都給出去了,少爺,往昔不論,但這一頓酒,卻是該請。 請吃酒? 王泓豁然開朗,原是他跟在后頭,聽到他說記賬,便自掏腰包給了出去。一時間,他心里更不是滋味 有這個必要么? 有! 鐵毅鄭重點頭,他說不出什么警世名言,也不會妙語寬慰,但就是覺得該,再說,少爺,我以前都是這樣給錢的。 聞言,王泓終是繃不住面,跌坐在地上,像個孩子般嚎啕大哭。 江南落梅子時節雨那會,拓跋珪正同崔浩并轡,快馬過江淮。因這地方緊鄰國界,又常乃兵家必爭,多生離亂人禍,當地人多稱其為三不管。 沒有管制,自成規矩,孕生的勢力則錯綜復雜。但總的來說,破財消災,能花錢解決的事都不值一提。兩人改換行頭,盡量裝出破落,混在流民中,安全出入關,等踏上青州的土地時,方才得周轉。 然而,高興沒兩天,便在平原上遇著刺殺。 殺手伏草,絆馬索一拉,馬蹄折跪,人便順勢向前滾落。拓跋珪一腳將崔浩掃進身后的小葉叢中,自己拔刀以應。 但來者作風很是凌厲,且人多勢眾,直接以重駑圍殺,甚至長驅一躍,大刀直接斬斷他手中利刃。見勢不妙,崔浩吹哨喚暗衛,卻半天毫無動靜,心里不由一咯噔,知道人或已被拖住,不得援手。 他們被拖住了! 拓跋珪也清楚敵我差距,更曉得人是有備而來,扔掉斷刃,拔出藏在靴子底下的小刀,割開向脖頸纏來的繩索,當機立斷推了崔浩一把:走!回程消息捎遞過來時,接應便已悉數安排下,都是自己人,按時日推算,離此并不遙遠,只是一時半會恐怕找不見具體位置,只能且戰且退,拖延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