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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修真小說 - 冠劍行在線閱讀 - 分卷(133)

分卷(133)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東晉篇八尺龍

    第158章

    隆安元年(397), 燕國王城中山,破。

    燕帝慕容寶北逃龍城時,公羊月一行正自遼東四郡過河間南下, 于渤海畔借封氏的庇護, 險過戰場, 未曾料想,在滄州附近再遇劫殺, 殺手整備有素, 與那日在高句麗王陵埋伏之人路數相似,此一端倪引起幾人懷疑。

    按理說, 喬嶺與之勾結, 既已得玉前往百濟,這批人則不該時隔兩月再來阻擊, 細想來只有兩種可能:

    要么是喬嶺得玉, 反水藏私, 毀去交易,且栽贓到他們頭上;要么是喬嶺失玉, 被真正的在后黃雀所得, 且栽贓到他們頭上。

    一盤算, 那是無論如何都要背黑鍋, 晁晨窩得一肚子氣,倒是公羊月安慰他:習慣就好。

    殺手約莫也是立了軍令狀, 拿不下扶余玉, 拎兩個人頭回去復命也是好事,因而撞見時十八般武藝使盡渾身解數, 愣不要命。人玩命我方卻不敢,公羊月湊個晁晨, 一路殺到青州也沒殺個干凈。

    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

    這茶寮酒肆客棧驛亭,隨意撿一處,冷不丁掏把刀子捅一手,也教人不免寒噤。更何況,活人有手有腳,總有自個的事做,再是要好,四人也難捆綁成堆,總有一些二個獨行的時候,往往這時,全憑各自本事保平安。

    這當中最慘的要數崔嘆鳳。

    公羊月自是少有人找他麻煩;晁晨謹慎,且那斯文模樣又十分惑敵,借此先發制人將對手陰著幾回道,往后就算橫著走,倒著走,躺著走,旁人也投鼠忌器;至于雙鯉,是功夫不夠金錢來湊,重金求購的暗器不管三七二十一往身上一穿,簡直就是個行走的殺器。

    可崔嘆鳳呢,什么都沒有!要說下藥,能藥倒的,功夫不高,功夫高的,還沒藥倒,自己先栽了跟頭。至于認血認骨,施針開刀,也得有那契機才行,若是碰著個耍流星錘的,手都沒摸到,腦子就開了花。

    思前想后,只能移花接木。

    公羊月同崔嘆鳳交換行頭,將不開眼的誘過來殺了兩批后,終于消停,四人順勢下到青州。青州這地方素來鸞翔鳳集,但今下兵亂是怨聲載道,絲毫感覺不到和美,一路上關卡重重,十步一卡,百步一設防,到處都是拿刀的兵痞。

    好容易擺脫了尾巴,這當行又遇上虎狼。

    他四人打哪兒也變不出合理的通關文牒,說是晉國流民,直接給抓去充軍,說是代國商人,兩國交戰只怕疑為細作,說是高句麗來客,可方言半句不通,指望那枚曾經救他們的金箔槿花,不好意思,現今這燕國內亂,個個都想借機竊位,難保不會踩錯了勢力掉人頭。

    因而,擺在眼前不過兩個選擇,繞路,亦或者闖關。

    繞路是不會繞的,公羊月就沒有收斂性子的時候,本著委屈別人也不委屈自己的想法,大打出手那是常有的事。

    碰上拓跋珪的那一日,他們剛從廣固出來,道上順勢便把糟心事轉嫁給這位勢力廣大的冤大頭。果然,如公羊月所料,中山城破后,兵力四散,為了將燕國領土從中截斷,以便之后逐個擊破,拓跋珪于是領軍殺穿至青州。

    舉手之勞,拓跋珪吩咐下去,很快妥帖,是既沒有不悅,也沒有不滿,倒是叫準備擇機跑路的公羊月好一陣嗔怪。

    怪且怪,但仔細一想也能想得通。

    公羊月拱手,意味深長地道賀:陛下真不愧足智多謀,恭喜恭喜。

    拓跋珪訝然:何喜之有?

    公羊月認真道:自是將扶余玉收歸囊中。

    拓跋珪聞言大笑,朗聲應他,并未遮掩。近些年冬時愈發嚴寒,開年水草不豐茂,牛羊凍死吃不飽,食糧便緊缺,想要撻伐北方甚至一統九州,沒有糧草可萬萬不行,既產出不夠,要么買,要么搶。搶奪總是要冒風險,搞不好賠了夫人又折兵,若這時有一大筆橫財天降,沒有誰不會眼紅。

    至于答應喬岷護住百濟?

    燕國一倒,高句麗難不成還敢叫板?到那時候,何必費力不討好地去取一個貧瘠不盛物華的彈丸之地,不如叫二者相爭相斗,只要不是橫掃三國一家獨大,對他都構不成威脅,且還能平了后顧之憂。

    于拓跋珪而言,一開始便只打算利用這位衛長作卒子而已。

    公羊月心知肚明,為君者,手起刀落少有不見血,他既然敢說,自然已是板上釘釘,只怕故人早已是魂渡黃泉。

    為免教同伴傷心,那念頭一起,他便掐滅在心里。

    如此一來,也算是恩怨兩清,公羊月說不上悲慟,但也談不上喜樂,與拓跋珪又寒暄兩句,拱手道別。

    但拓跋珪卻并不打算如此輕易放他走,而是舊事重提:你可還記得,當日夜宴回宮后,你曾答應過要替孤辦一件事?

    語氣雖是懇切尋問,但言下之意卻不容商量。

    公羊月向四面觀望,只見草叢伏低處,無風且輕動,不遠處的棚寮中,雙鯉正捧杯飲茶,崔嘆鳳支著下巴瞌睡,晁晨若有所思,心頭不寧,察覺到他的目光,回頭卻笑不出,陽光照暖的午后,本該是慵懶閑散,不該殺機畢露。

    陛下想要我做甚么?

    晉陵郡北有座京峴山,傳聞始皇東巡時曾驚見王氣蒸蔚,未免危及王都咸陽,便下令遣赤衣囚徒去挖斷龍脈,丹徒縣因此得名(注)。在其西南不足二百里處,便是晉國國都建康,未曾想數百年后,不僅王氣未絕,反有數代王朝于此定都立國??杉幢闳绱?,龍脈受損,不保國運,打孫吳起經逢逐鹿天下的亂世,大多并不長久。

    晁晨站在京峴山附近的北固亭中遠眺,心里如是想,換句不好聽的話講,也叫茍全掙扎。

    茍全掙扎。

    他心中忿忿不平,十分厭惡這詞,然而卻找不到替換,愈近南朝,愈發無力。

    此時的京口渡前,不少南來北往,乘舟爭渡的人侃侃而談,說是年前朝廷發國喪,沉湎酒色的孝武皇帝崩于夢魘,但近日宮中另有風聲,講司馬曜其實喪于非命,乃為宮婦扼殺憋死。還沉浸在淝水大捷的喜悅中人們皆扼腕嘆息,如何也不肯接受這荒誕不經的事實。

    換作是他,他也不接受,人活著靠的就是一口氣,一個盼頭!可不接受又能如何,自謝太傅與謝將軍相繼辭世后,參戰的豪杰們,至今無非是將軍遲暮,抑或者黃泉白骨,除非上天再生一個英雄

    晁晨把頭轉向另一側,公羊月正同拓跋珪攀談,后者雖穿著常服,但仍掩蓋不住威武與光彩。

    蒼天似乎并不眷顧,亦或者英雄投錯胎,不小心成了對頭。

    公羊月瞥見他暗自握拳的憤慨小表情,不動聲色讓開步,將好把拓跋珪的視線擋住,心頭猜他是為那一諾而不舒坦。

    拓跋珪在青州討要的一諾相助,竟是護衛他往江南微服私訪。

    護送我,去晉國。

    這想法過于大膽,以至于說出來的那一刻,兩人皆是沉默。一個是真沉默,渴望從對方驚訝的舉止中獲得一絲得意,另一個卻是假沉默,不說話只是因為,除了調侃這位年輕代王自尋死路,實在想不出更妙的語句來活絡凝滯的氣氛。

    索性閑話少說。

    拓跋珪那時說不出的失望,這般出格的想法,怎么都該得到不凡的回應,可惜只有緘默,這讓他覺得自己被輕視,一時欣賞公羊月平湖無波的鎮定,一時又恨他過于精明,看得透徹,竟不給自己抓把柄的機會,這般直白了當地頷首應下。

    公羊月曾保證四海為家,不以一國居,若是他反應過激,倒是另有貓膩。

    這個名義上的表弟,總是帶給他驚喜。

    眼下,拓跋珪并未察覺到公羊月的小動作,而是沉醉于江南風物,挪不開眼。自打過了徐州,地勢漸趨平坦,但這平卻與草原的一眼看山截然不同,倒像是幾重門遮掩,要一層一層推。

    習慣大口吃rou,忽要小刀片絲,一根一根嚼,食不飽時自是心癢癢,這煙雨朦朧中含羞帶怯亦是如此。

    直到一聲呼喚,教他拉回神思。

    幾人聞聲,抬眸望去,只見五丈外跑來個玉面少年郎,一張俏臉生得比女兒還要俊俏,頻頻惹得姑娘回頭,也就不戴幕離的崔嘆鳳能與之一爭驚艷,但他們之艷卻又不同,一個是皮相上的鬼斧神工,一個是骨子里的風流天成。

    崔浩?

    正是在下。崔浩折扇叩齒,笑容姣美,鄙人名姓,竟勞公羊兄記得分明,實是三生有幸。

    拓跋珪為那喧賓奪主不滿,不由輕咳一聲。崔浩便笑著攏袖,朝著他一拜,高呼一聲少主。

    有趣,真有趣!雙鯉嘟囔著,睜著一雙杏眼來回偷瞧,想說私話,又怕被聽了去,便自發上渡頭去租舟子,走時還叫上崔嘆鳳:老鳳凰,你說新鮮不新鮮,為何宮里的貴人放著貴人不做,要來體驗升斗小民的日子?

    崔嘆鳳噓聲一嘆:有錢人吃粥,那叫刮肚里油水,窮苦人吃粥,那叫買不起精米。

    雙鯉一聽,笑不出來,哼聲道:哇,那不就變著法子炫耀!這個代王倒是挺會嘲諷,都炫耀到了別人家的地盤上,著實猖狂!

    崔嘆鳳默然,良久后端正臉色,嚴肅道:我倒覺得不是嘲諷,而是送上門的警鐘,可惜無人正眼瞧看。鐘鳴鼎食之家,本該最早為此警醒,但他們卻仍就此佐食,還當是別樣的開胃小菜。我不覺得新鮮,也不覺得有趣,他的臉上露出個詭異的笑容,如果哪天鐘磬被砸碎,還能吃得下飯嗎?

    雙鯉還以為他真是在說吃飯,便順口接道:怎會吃不下,沒了鐘磬,還有鼓缶,沒了鼓缶,還有笛簫,你別和我說總有耗盡的一天,光砸個鐘磬,還無人說三道四,你要將器樂全砸了,樂師伶人第一個揍你!

    小鯉兒,你崔嘆鳳本當作胡言戲語,可轉頭細想,忽又表情失措地愣在原地。當身邊的小姑娘追問他我什么的時候,他面望江水,心里頭油然而生一股說不出的玄妙,你說得很有道理!

    也許這便是大智若愚。

    作者有話要說:

    注:參考百度詞條京峴山

    第159章

    八角亭前, 拓跋珪找行路人攀談,他在宮中學過漢話,洛陽雅言說得不錯, 應付尚可, 只是吳儂軟語音詞大不相同, 時不時還需手腳比劃,因而走不得神, 溜兩個字, 便整句似斷片。

    崔浩使眼色,趁勢請公羊月借一步講話, 說是寒暄, 實際替燕才捎來問候,只道諸人皆好, 無需掛念。而后又詳細說了說盛樂城與燕代戰場的近況, 燕國大勢已去, 不過負隅頑抗,遲早有一天會收歸代國疆域。

    公羊月聞言動容, 也就是說, 拓跋珪若能奪秦, 只怕天下又會重演當年苻堅南下, 謝安、謝玄北伐,于壽陽城外淝水之畔, 南北對峙的局面。

    那時候勝負可難說。

    想到這兒, 他不禁也體諒晁晨的隱憂,書生無力征馬前, 也只能將天下憂樂往心中填,他尊重晁晨的信仰, 就像晁晨在云中支持他與定襄公主重歸舊好,還予恩情。

    正說著話,渡頭上忽起爭執,租船的雙鯉和崔嘆鳳不知怎地,與艄公吵嘴起來,嗓門大了些,不過瞬息便圍堵了個水泄不通。

    渡頭能斗口舌,無非是為了渡船。

    晁晨不想擾他們說話,悄悄退開,徑自上前查看。雙鯉見之,膽氣壯了幾分,搶先告狀,指著那掌舵的喊:晁哥哥,就這小潑皮,方才收了我的銀葉子,卻又應下他人。

    那船夫大呼冤枉,說自己根本沒拿錢,既是錢貨兩訖,憑什么說他做二輪生意?說著,還cao起嗓子,吆上些不明真相的熱鬧人,一邊賭咒發誓,一邊解下腰帶當眾脫衣,眨眼給脫得只剩一件里衣并著一條寬松的褲子。

    左右都是急行客,來來往往誰也沒個留心,看是鐵證如山,登時咬定那丫頭撒潑,不幫腔便罷,反倒說起風涼。

    崔嘆鳳看不過眼,便抬出無藥醫廬,可刁民卻壓根兒不吃江湖那套,敲竹杠宰的就是無依無靠的南來流民。

    你說報官?

    得了吧,京口接江淮,最是魚龍混雜,不說前些年水匪猖獗,便是緊鄰兵家必爭之地,那拉旗扯隊的,今日給你占著,明日便作了我的領地,誰能說上話,即便太平日子,也得講證據。

    這年頭老實載客的不多,有錢還不一定能租到舟子下水,來此的哪個不是急客,哪有時間慢慢查,何況毫無準備之下,能拿臟的有幾個,有那本事的也不差這點錢,最后還不得認栽了事。

    晁晨知道,他們是撞上了老油子。

    雙鯉愛財,卻還不貪黑心錢,她說給了那定是給了。想著竟訛詐到自己人頭上,便是晁晨那副溫柔好脾氣也耐不住性子,擠上前去說理,還是文人那套,詢問過程、反復套話、自個琢磨,不乏曉之以情動之以理。

    但理是說給講理的人聽的,那船夫粗人一個又不通文采,直把冷嘲熱諷當放屁,撂下話來,真搜出東西,倒給磕頭叫姑奶奶。

    敢放狠話,自是有恃無恐,只能說東西確不在他身上,但訛人是為財,也不大可能隨手丟棄。晁晨匆匆掃過去一眼,見那舟子無蓬,船板隔斷分明,不像藏得住東西,霎時也心生疑惑。

    看他為難,船夫嘴巴是包不住的笑意。

    公羊月目光偶有瞟來,但見沒動手,也不像是故意找茬,便沒動心思去管,直到撞上那小子洋洋得意的眼神,心中發疑,不明白小半盞茶的功夫過去,晁晨為何還在那兒磨蹭,他已然強調過許多次,能動手的就不要費口舌,人性本賤,上了拳頭才肯好好坐下來談。

    晁晨!

    晁晨沒應他,正摸著下巴思索,眾目睽睽之下,銀葉子究竟能藏在哪兒。公羊月蹙眉,很是不放心,像是晁晨吃虧比他自個受委屈還難受,立時把說到興頭上的崔浩往道旁的草叢里一呼,自己提劍上去。

    崔浩咋舌,搖著扇子大呼過分。

    就在那厚臉皮認定挨通臭罵便能撿便宜錢時,斜地里伸出一只手,提著前襟,將他從舟子里拎上岸,抬手就是一拳:小姑娘的錢你也坑騙?

    眾人定睛一瞧,打人的是個男子,生得偉岸高大,足有七尺六寸,衣著短打,褲腿腳踝卻是獵戶皮靴,想來是因家貧東拼西湊而成。盡管如此,一眼望去,卻并不叫人覺得邋遢,反倒是那張天庭飽滿,地閣方圓的俊朗面,給人十足精氣神。

    船夫被打吐酸水,卻仍咬牙死不承認:你說我騙,得有證據!

    我在此地候人,瞧你好些天,別以為你動的手腳神不知鬼不覺,當人人都是瞎子?男子奪下撐桿,伸腿就著甲板一跺,船身傾覆,翻起的船底板上吊著幾只瓦罐,你這船篙中空,拿了錢送水下去,等租船的去叫齊人,回頭你再反咬一口。他將壇子一踢,落在岸上碎開,正上方將好是雙鯉的銀葉子,一片不多,一片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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