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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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氈門簾這時被打起, 一個穿著毛裙的婦人走了進來, 她兩手圈著孩子托在胸前,正哼唱草原上的牧羊曲哄睡, 抬頭乍一見拓跋香舉刀, 表情兇狠, 嚇得差點把孩子摔在地上。拓跋香扔刀, 予她扶了一手,兩人這才在芨芨草編制的草席上坐下。 娃娃餓得臉都青了, 剛才我給喂了點奶。 婦人把孩子放到小床上, 用厚羊毛將他身子裹住。 拓跋香聞言,摸著空空如也的肚子, 把頭埋得很深。自打那夜逃亡后,歇息的時間都彌足珍貴, 更不要說吃喝,即便有那功夫,草原上也沒有適合剛出生嬰孩的食物。她又不懂得喂奶,最后只能割破手指給他喝自己的血。 你這個母親怎么當的,這么小的孩子,餐風露宿,會死的,婦人一邊倒了杯羊奶遞過去,一邊數落,晚些時候我要出門一趟,你一個人,會喂奶嗎? 這話很是直白,拓跋香臉上一熱,咬著嘴唇搖了搖頭。 我知道了,看她那默不作聲的歉疚樣,婦人沒忍住,小聲嘟囔了一句,這年頭什么人都能當爹媽!說完,約莫是見拓跋香臉色難看,像是想通緣由,忙又改口道,我明白了,一會我給你備點吃食,羊奶也有,就是你得自己熱,鍋爐會使吧。 拓跋香連連點頭:會,會的。多,多謝大姐??慈四弥苫畹募一镆鋈?,她追了兩步,在門前被堵了回來。 你那身爛衣服我給扔了,等著,去給你找一套。 婦人搶過門簾拉下,拓跋香低頭瞧了眼身上的里衣,在門前徘徊,正當她準備回頭看孩子時,門外想起幾個女人的閑談,說得都是鮮卑話,直往耳朵里鉆 連喂奶都不會,我說得沒錯吧,肯定是偷漢子跑的,生了孩子又遭拋棄,好人家的姑娘怎會沒個婆母指點。 長得挺漂亮,不像??! 誰知道呢?也有可能是逃荒的吧,年紀輕輕死了丈夫,帶個遺腹子呢!西邊來的,賀蘭部的吧! 可憐喲 喏,就那臉蛋還有身材,有的是男人喜歡,人家還能再嫁,要你可憐什么! 拓跋香從來沒聽過這般辱沒人的話,若是放在宮里,她早教人拖出去割舌頭,不忿打心中起,她撿起彎刀,要沖出去給人拼命:想我堂堂代國定襄公主 這會子,床上的娃娃醒轉,忽地放聲大哭。 哎喲,我的小祖宗,你怎地又哭了?她心頭一軟,急著去哄孩子,念及這戶人家畢竟也救了她,便懶得和外頭那些嚼舌根的撕破臉皮。 別哭了,別哭了。 拓跋香抱著哄,坐著哄,唱著歌兒哄,就是哄不好,氣得她扔又不敢扔,只能乖乖拿手指去蹭他小臉上的眼淚。被洗刷干凈的小子白嫩可愛,她越看,心情越好,指著那雙烏黑的眸子,嘴里直叨念:這么好看,你小子長大以后,還不知道要禍害多少姑娘。 襁褓里的娃娃登時哭得更大聲。 月兒,不許哭。 拓跋香板起臉呵斥,孩子被她一嚇,果真不哭,而是伸出小手,去碰她手掌。她不由得琢磨,看來只有風如練那端莊溫柔中又帶著幾分嚴厲的樣子最能鎮得住。想著想著,便端正起身子,拿出些氣勢。 恰巧婦人拿了舊衣歸來,瞧她在那兒擺架子,有些生氣,走過去指點:孩子不是這樣抱,會硌著他,要像這樣,把頭枕在手臂上,說著,做了個示范,待手摸到濕漉漉的布襖,臉上一黑,他哭不一定是餓了,你得記著隔一段時辰要給他把尿,不然這一件襁褓裹不了兩日,頻繁換,累死你!不過這都是小事,捂壞了孩子你后悔都來不及! 而后,那婦人把襁褓一掀,將濕布換下,手把手教導。拓跋香本就是個坐不住的性子,打小又沒做過臟累活,此時聽她說話如念經,只想掀桌子。 不帶了,行不行! 可一想起風如練死前托孤的眼神,想到不知生死的公羊啟,再看抱著她手指瞇眼笑得天真的孩子,拓跋香又老實坐下來:知道,知道了。 也不知是不是察覺到她的無奈,孩子笑得更開懷。 一定是上輩子欠你的! 打那之后,拓跋香在氈房里又住了兩日,來帳子外偷窺的一日多過一日多,男女皆有,也無避諱,她本生得俊俏,又正當嫁齡,草原上規矩沒那么多,覬覦的人自是不少,到第三天時,她坐不住了,除了被人當猴子看外,更讓她擔心的是遲遲未來的公羊啟。 風如練說過,只要她帶著孩子走,那么公羊啟定會來追他,眼見快過去小半個月,卻沒半點消息,實在難挨。 彼時,她對這個孩子感情并不深,她更在乎的是那個男人。 不能再坐以待斃! 拓跋香下定決心,當夜留下隨身首飾給救濟她娘兒倆的婦人做補償,隨后不告而別,背著孩子先上了鎮中,又在那兒轉道,過大黑河往沙陵縣去。這里已是代國南境,出了賀蘭部的地界后,追著她的尾巴不敢輕舉妄動,她這公主的身份總算可以使一使。 此地隸屬獨孤部,她迅速找到沙陵縣丞,要求見南部大人劉庫仁。劉庫仁的母親是代王拓跋什翼犍的姊妹,從輩份上來說,劉庫仁是拓跋香的表哥,只要能見到人,回云中的路上便再無憂患。 然而,這縣丞是個謹小慎微的怕死鬼,一聽有女人喊著要見劉大人,立刻佯裝不在府中。 這可急壞了拓跋香,她背著孩子,抄刀子直接蠻橫地打了進去。 縣丞正在賞花,聽見動靜,立刻呼喝人護駕,可轉頭便見寒光一斬,刀刃就貼到了脖子上,隨之而來的是一道清冷而高傲的女聲:你這病得太不實在,要不要我幫你一把,斷個手斷個腳,你就能安心躺個三年五載了! 女俠饒命!縣丞討饒。 什么女俠拓跋香一聽,皺著眉去摸隨身腰牌,你知不知道我是誰?但她腰上空空,左右都沒給摸著,心里一咯噔,只想著壞了,一準是跑路的時候落在了荒郊野外,又或是那戶大姐給她換下舊衣時不識貨,當個破銅爛鐵給一并扔掉。 縣丞被她氣勢嚇脫了三魂,戰戰兢兢問:姑娘是誰? 拓跋香清了清嗓子以掩飾尷尬:我乃定襄公主拓跋香,往賀蘭部省親的路上遇到追殺,一應物什盡失,只要你替我聯絡南部大人劉庫仁,屆時身份自會明了,等本宮回宮,自會給你大加賞賜,升官發財不在話下,她怕那縣丞不信,把刀一擰,說完軟的來硬的,你若不幫,耽誤要事,要你狗命。 我這就去,這就去! 迫于武力,縣丞妥協應下,好話相哄,總算把人給安置好,風風火火出了門。文書緊隨其后,生怕功績落了他,忙繞著人問,是不是要派驛使傳書找劉大人。 找什么找! 縣丞一巴掌就給他腦門兒上拍去,站在墻根下指點挖苦:就那身破爛襖子,還背著個孩子,你信是公主?街上隨便抓個地痞流氓,斗毆打架都說自己是天王老子,你信不信?動動腦子,想想她說的話 話怎么了?文書一臉委屈,他倒是看那姑娘氣勢斐然,不若民婦。 還怎么了!你仔細品品,什么定襄公主,賀蘭部省親遇劫,財物丟失,定襄公主是誰,當今陛下的小女兒,她阿姊遼西公主嫁予賀蘭部首領賀野干,不論緩急,就這親疏,出了事兒怎么也輪不到來我獨孤部求救???再說了,公主還沒嫁人,哪兒來的孩子?保不準是有人要壞我政績,縣丞說得唾沫橫飛,嘶聲后拍板,這么著,你找個機靈點的乳娘,過去給她看看孩子,是個什么反應。 那文書照辦,給府中的管事通了氣,果然給喊了個老奶媽,去抱孩子照料。雖說縣丞應允,但拓跋香心里其實也不大放心,真刀真槍動手她倒是不怕,就怕有人拿孩子做怪,于是,雖讓奶娘抱走喂奶,卻又三步不離,生怕出個差錯。 府里的人看在眼里,趕緊回報。 縣丞一聽,就這反應,絕對是親娘。 不過話不能說死,那文書生怕漏了升官發財的機會,急著敲邊鼓,萬一是真的呢?要辦不好,不也自找死路? 真公主就更不行了! 縣丞把人拉到角落,拍著手,壓低嗓門,鄭重其事道:你傻呀!要真是公主,多了個不明不白的孩子,算不算皇家秘辛,知道得多了,保不準咔擦他擬了個手刀,對著脖子一劃拉,聽我的,燙手的山芋要甩給別人! 怎么甩? 好吃好喝待著,先別虧人,如果是騙吃騙喝的,日子久了準要露出馬腳,若不是,那縣丞頓了頓,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你沒聽她說有要事在身,等不得可不就自己走了,最多也就落個辦事不利,可我們不也沒怠慢不是? 文書恍然大悟:老爺英明,等她找上別家,總有人攤著事兒,跟我們也就沒干系。 頭兩日拓跋香還能高枕無憂,安然酣睡,日子一久,左一個搪塞,又一個敷衍,是南部大人劉庫仁找不見,公羊啟也找不著,急得她要了些錢銀,拎上包袱帶著孩子,自個兒往云中去。 縣丞一一允之,還幫著套馬備車,送出城去。 馬夫和臨行的護衛早聽得風聲,尋思云中川據此還有百千里路,得伺候一個丫頭不說,這差事是費力不討好,遇著點破事,抓上東西跑得可比兔子。 拓跋香雖然氣,但也無能為力,只能自個兒踏上歸途。 從沒有哪一次,有如今這般,歸家迢迢。 昔年,拓跋鮮卑只是陰山附近的一個部落,即便后來建立代國,也不過是作為首領,把各部酋長聚集起開大會,共同管理,一直到拓跋什翼犍打趙國為質歸來后,這才仿效漢家制度,設置百官。 拓跋香小時候就不喜歡前呼后擁,車架儀仗連天,草原兒女偏愛自由,因而從前她沒少壞宮中規矩,偷溜出宮,來去賀蘭部也不在少數,靠著她的公主千金牌,一路官吏莫敢不從,吃喝從不缺少,更不覺得苦累,反倒借此到處戲耍。 若不是這屋漏連夜雨,也不曉得底層的難。 沙陵縣丞那兒雖拿了點錢,可沒個精打細算,很快花光,放在昔日,花完自取,可現今誰都不認她這個公主,不是推三阻四,就是亂棍打出,到眼下是拼著心里頭那口皇族傲氣,也不想去求人。 大人不吃喝還熬的住,可孩子卻受不得苦,新生兒脆弱,路上已生過一場病,現下哪能虧著。 拓跋香去打野雞野兔果腹,回頭見一戶牧民圈了半個山頭放牛羊,嘴巴幾日不見葷腥饞得很,便去偷奶喝。 月兒,不要哭,一會分你兩口。 她摘下腰間的水囊袋子,匍匐在地,偷偷摸到老牛的肚子下面一頓猛擠,眼看著要盛個盆滿缽滿,就在這時,看門狗嗅著味兒湊來。她立馬拔下腰刀,插在地上,狗子被震懾住,頗有些忌憚地遠遠狂吠。 去! 拓跋香兇神惡煞對著老黃狗一通吼,狗是沒嚇走,倒把懷里地娃娃嚇得放聲痛哭,這可不得了,遠近氈包齊齊亮燈,男女老少都抄著家伙過來打賊。拓跋香把水囊一收,從母牛蹄子下滑出,差點被踩個實在。 有人高聲喊:快抓住她! 放狗,放狗!哪兒來的瘋婆子! 拓跋香正提氣動輕功,一聽見這聲罵,本就窩火的她立刻掉頭,拿彎刀指著人對嗆:你說誰瘋婆子? 偷牛奶喝的瘋婆子! 拓跋香一個橫踢,把籬笆踹倒,踩在頂上,指著自己極為不滿道:我是瘋婆子?我告訴你們,我可是堂堂公哼,陰山小霸王!要你點奶喝,那是榮幸之至! 羊,羊跑了! 羊圈一拆,牛羊都趁夜出欄,登時炸了鍋,追人的也沒法追,只能放狗去攆,自己留下補牢。拓跋香拌了個鬼臉,輕功一縱,掠上坡去。也不知是哪家的狗這般忠心,直追了二三里路,要不是她上樹扒著一動不動,準要給狠咬一口。 后半夜,又下起了雨,拓跋香把孩子護在懷中,等找到間破驛亭躲避時,已淋成了落湯雞。 她坐在給牲口墊腳的干草上發呆盼雨停,看著睡得正香甜的孩子,心生感慨:原來,生命這么脆弱,一場小病都可能要命,缺吃少喝就可能餓死。以前的她,雖稱不上刁蠻,但對下人奴仆也是呼來喝去,稍有不順,罵人都是小事,動手嚴懲也不過是動動嘴皮子,現在想來,是不挨刀子不知痛。 若是風如練還在,她那般見多識廣,定然有法子解決眼下困境,若是公羊啟,以他的江湖經驗,只怕早找著落腳地,可他們都不在,只有她,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可失去了千金牌,她什么都不是,連活著都艱難,只能靠偷雞摸狗過活。 這樣的日子,什么時候到頭。 拓跋香一只手撐在勾片欄桿上,一只手輕輕去蹭孩子嬌嫩的臉蛋,輕輕嘆息:月兒,你既叫月兒,那你告訴我,什么時候這烏云才會散去? 翌日,再出發,連著又走了兩日,日頭大,曬得人渾身疲累。拓跋香半路去解水囊,那牛奶她統共就喝了一口,余下都省給孩子,可萬萬沒想到,竟都給悶餿了,發出難聞的酸腐氣,氣得她連同皮囊都甩了出去。 望著空空的手,她的精神終于被壓垮,坐在地上失聲痛哭 原來吃的這么容易臭,原來還有會武功也辦不成的事。 到達盛樂城那日,正是芒種,拓跋香在城外見著幾隊輕騎,認出是她那出城狩獵的二哥拓跋寔,沿著山頭急追,再顧不得儀態形象,揮著手高喊。 可遠遠的,一片塵土連天,聲音都吞沒在了馬蹄下,哪聽得清。 拓跋香只顧著人沒顧上路,腳踝被石頭一絆,整個人脫力從破崖上往下墜,護著孩子的她借不到力,只能閉眼認命。 這時,一條人影如鷂子翻來,一把將她穩穩接住。拓跋香睜開眼,看著公羊啟那雙明亮的眼眸和眼瞼下細長的傷口,又是哭,又是笑,既委屈,又欣慰 你怎么才來??! 那一天,她好像渴倦的行客,遇上天降甘霖,又好像凜冬長夜的旅人,乍見旭日東升??偠灾?,再沒有哪一刻有如今開心。 你怎么才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