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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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這局勢, 與其說是兩人對峙,不若說是三方博弈 在公羊月招搖進山后, 不安分的家伙們想必已陸續埋伏在四面, 但他們很聰明, 知道正面對上公羊月或是玄之,都不一定能得手, 那些死在竹海關卡外的人, 便是明晃晃的證據, 所以, 只能等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公羊月沒空閑, 把局勢掰碎了, 一點一點分析: 外頭那道人,未必不清楚殺手會分批阻擊, 但脾氣暴躁的人向來膽子也大,他絞殺過一次, 便不把這些蝦兵蟹將看在眼里,對他來說,捉拿自己這個千秋懸賞榜榜首的江湖禍害,才夠得上分量。 但他忽略了一點,李舟陽離開竹海所奔赴的任務,遲早也會引來殺機,而這殺機,可不一定比千里追蹤的殺手弱,來個葉子刀那種級別的牽制,單人作戰外加人海碾壓,便會變得棘手。 最好的破解之法有,兩人聯手,但這難度太高。求全的法子是各退一步,不要鬧到兩敗俱傷。 只是,現在又有新的問題 如何讓玄之那暴躁老哥相信,自己同那些人不是一伙? 晁晨低頭,瞧清公羊月就著樹枝在地上的寫寫畫畫,思忖了片刻,欲起身向外:不然,我來試試同他分析利弊? 不可,公羊月卻制止了他,放低音量,只以兩人能聽見的氣聲道,如果貿然開口,那些暗點子稍微生得聰明些,跳出來咬死是奉我為主,替我解圍,我們便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其實洗不清也無所謂,但玄之那老疙瘩軸得很,他若是聽了,肯定要想反正自個要交代在這,與其費力氣收拾些小魚小蝦,倒不如拼口氣,不讓公羊月那廝好過。 晁晨聞言,僵在原地,又灰心喪氣坐了下來。論摶弄人心,他比不過公羊月,但一番話聽下來前后自洽,確實在理。若真如此,到最后,玄之依然會死,公羊月就算僥幸奪過一劫,帶著自己,也必然難以從包圍中脫困。 雙拳難敵四手,蟻多咬死象,都是自古之道。 公羊月嘆息:再者,玄之這等江湖里的老人,好言好語,萬不會輕信,保不準還要懷疑你我別有用心,反倒是惡語相對,能教他一直保持警惕,警惕我倆,警惕他人,都行。 那接下來當如何?晁晨泄氣。 公羊月胸有成竹道:等。我們不作為,總有人沉不住氣。不必擔心,若遲遲不到蜀郡,雙鯉是知曉竹海的,她會帶著喬岷來接應,即便犯糊涂沒趕上,也別把玄之想得太蠢,歲數不是白長的,他能想到,只是不那么愿意相信,所以我倆,也在等一個契機。 晁晨此刻倒是虛心起來:我明白,信任的建立,需要漫長的時間,比起話語,行動反倒更有力。 畢竟,人更偏向耳聽為虛,眼見為實。 天漸漸黑了下來,霞光隱沒后,山中無光,視線難明,守在隘口兩側本該是一臉戒備的兩人,都開始活動起來。 玄之離開打坐的大石頭,往附近可控的范圍內,刨挖冬筍,摘拿野菜,架起篝火。甚至有段時間,他故意消失良久。公羊月和晁晨當沒看見,依舊在里頭守著不出,玄之回來后,在隘口前徘徊了一陣,什么都沒說,坐下來吃喝。 公羊月也覺得饑腸轆轆,利用地勢布置簡單的機關時,偶然掏到鳥窩,取了蛋扔給晁晨,自己坐一邊,隔著隘口,和玄之舌戰。 晁晨把能吃的野菜和鳥蛋混煮了一鍋,看見幾窩雜草下,有些山頭掉落的朽木,木頭在濕氣中腐爛,生出些菇子,他便采下來一同煮著,困在此地沒有鹽吃,有些鮮味,也能更好恢復體力。 說得累了,公羊月走過來,隨手舀來一碗湯潤喉。 隔著騰騰熱氣,將狗尾巴翻來覆去盤絞的晁晨,尋機開了口:我思前想后,你來這里,并非尋求李大俠幫忙,其實,你早知他已離開,對嗎? 公羊月點點頭,話說到這份上,再隱瞞也沒意思,索性解釋:當年,是李舟陽把我帶離代國,這些年,他也一直在追查公羊家的舊事,從未放棄,是少數不肯相信所謂真相的人。若真是為此惹禍,說明你那本手札上面記著的東西,都是假的。 晁晨下意識道:顧館主不會騙人。 但若是天下人都被騙了呢?竊鉤者死,竊國者侯,同理,騙一人為謊話,若是騙了天下人,自然是真話! 此番閑談,并未刻意提放外人,玄之聽后,拂塵一掃,睜著雙目一聲嘆息。 但凡論及公羊家,公羊月便生出九頭牛也拉不回的倔犟,不接受任何反駁,也不肯放下一絲執念,那種一往無前的堅定,叫晁晨與之對視時,無意識霍然站起,哆嗦嘴唇,最后只干巴巴擠出兩個字:歪理。 玄之忽地插話:真是個執著的瘋子。 晁晨一愕,公羊月則哂笑:瘋子可好過傻子。 天欲其亡,必令其狂,難說,難說哦!玄之只是搖頭,兩人竟是難得沒爭個你死我活,頭一遭見你,還覺得不像是姓公羊的,眼下復才相信呵,你的祖父,也是個瘋子。 公羊月默不作聲。 他是個值得人敬重的劍客,劍谷七老中位列第二,論威望,僅次于喻靈子。玄之追憶道:劍谷中庸,偏安一隅,天下興亡皆不關己身,不說中原失守,便是晉滅成漢,秦軍奪蜀,也都是明哲保身。不說這樣就不好,為宗門存續,旁人自是不可置喙,但久而久之,總教人覺得少了些血rou氣性,所以公羊二哥力排眾議,領七老中另三位入世奔走,實在教人敬佩。 晁晨囁嚅:既是敬佩,最后又為何鬧至不堪? 小先生,孟母三遷的故事聽過吧?玄之道人不等他答,又自己續上,近墓塋,則踴躍筑埋;立市井,則學些商賈炫賣,這道理于我們而言,亦然。公羊月,你既在江湖混了那么久,該知道北地有一組織名為不見長安? 公羊月擺手:是又如何?有屁快放。 聽那語氣近乎惡劣,晁晨瞥去一眼,果然見他臉色很是難看。晁晨沒來得及細想白天還在想方設法套話的人,晚間怎么態度大變,只忙著接口:道長請講。 嗯嘴仗打了那么多回,就這二三句,對玄之來說是不痛不癢,于是,他復又續道,不見長安存在那么久,為何到如今依舊是偷偷摸摸,從沒有聚沙成塔,形成氣候呢?按理說,痛失故園的人那么多,糾集義軍,不是可以里應外合? 公羊月自強者的角度出發,對答道:那些人能打得過誰?新兵蛋子尚需cao練,拿種地的力氣去拼殺人的戾氣? 晁晨卻說:是害怕。 過去他與底層接觸最多,永嘉國破,懷帝被俘后,洛陽被屠,后趙國石虎暴虐無度,更是大肆殘害晉人,即便是在胡人朝廷封侯拜相的,也不過命如浮萍,性命隨意可被輕賤,更不要說混口飯吃的普通人。 經歷過晉陽之變后,晁晨才恍然大悟,只要日子能過得下去,就不會有那么多人愿意反抗。放在太平年間,走在街上偶遇當街行兇得,十個人里能有一兩個甘愿冒風險出頭,已是不錯,在亂世,則另當別論。 對于他這樣一個并未投身其中,只是飽讀史書,明白事理的人來說,都尚且難以接受,何況那些奔走在前,號召倡議之人? 沒有施救者能接受被救者的無動于衷。 晁晨張了張嘴,可嗓子眼卻跟被堵住似的,連個單音都發不出。 玄之嘆道:那時我在南,公羊二哥在北,我是白紗簾上拍蚊子,雖然偶爾因為失了分寸,將整個紗子扯下,但不妨礙我一拍一個準,可他卻是沙里淘金,水里頭撈月,無論怎么努力,終是差了口氣。 我不信。公羊月埋首膝間,喃喃自語。 玄之卻語如連珠話不停:三次北伐兵敗,給了他致命的一擊,他覺得流民一盤散沙,南方也收不回失地,到處都走投無路,有何用,有何用!最可怕的是,他憤然返回蜀中,卻發現劍谷眾人依舊修著神仙道,醉生夢死,他不滿,憤怒,憑什么,憑什么!于是他打開城門,手刃好友,聯合秦將鄧羌,坑殺綿竹守軍!這是報復,哈哈哈! 在那悲愴而又蒼涼的笑聲中,公羊月身子輕顫,捂住耳朵,拼命地想打斷他的話:我不信,你說的一個字我都不信! 言語攻訐中,玄之從沒在公羊月嘴下討得好,而這一次打蛇七寸,卻是占盡上風。 就如同我亦不信你。若非公羊二哥早在北方有經營,你爹他投奔代國,豈會如此順風順水?真當公主王孫滿街都是?玄之不屑地說道。 公羊月咬牙切齒地重復那三個字:我、不、信。 晁晨夾在當中,更不知該信誰,反倒有些迷茫,但很快,他心中有了主意,起身走到公羊月身前,按住他握劍的手,說道:鄰人買了套新衣裳,路遇的商賈說:定價值二金,巧手的繡娘道:織金乃蠶絲,著墨的sao客談:衣上菊形蒼龍爪,回家后新婦一瞧,只罵了一聲:死鬼,搗衣杵一打,這面料就跟開瓢的瓜一般! 公羊月什么都沒說。 晁晨不知他有沒有聽進去,試著努力再開口,但回顧公羊月往昔的作為,還有自己未解的仇怨,他實在是放不下身份和立場,再與他溫聲細語相勸。其實對晁晨來說,也只是有一點點動搖,若今夜玄之不以公羊家為切口,反壓公羊月一頭,他也不會頓悟 每個人都只有一雙眼睛,看到的總是最熟悉的。 公羊月作為公羊遲的孫子,自然無條件信賴公羊家上下;玄之作為曾經的同伴,武林義士的代表,所有的推測皆出于所見所聞所感,亦是無可厚非。無論是正是邪,總逃不過唯心是論。 即便是他自己。 究竟是因為討厭,所以懷疑,還是因為懷疑,所以討厭? 晁晨猶豫再三,起身離開。 這時,一言不發的公羊月忽然伸手,拉住了他,抬頭是兩眼無波,下一句話差點把晁晨魂魄嚇出七竅外。 只聽他問:晁晨,你怎么在跳舞? 作者有話要說: 思考,今天要不要加更一章2333 加更的話就下午三點吧(≧?≦) 第068章 跳跳舞? 晁晨腦子一嗡, 只覺得自己好似被套在麻袋里打了幾悶拳,下意識便撲上去,按住公羊月的嘴巴, 警惕地朝外看了兩眼, 生怕他失言, 再說出些古里古怪的話:公羊月,話出無端, 玩笑也該有限度。 公羊月安靜地笑了笑, 沒說話,卻把頭向前一磕, 貼在晁晨額頭上。 不會是中毒了吧? 晁晨迅速退開, 看他搖搖晃晃要倒,又本能上前扶著, 心跳砰砰, 跟喝酒上頭一般, 深吸一口氣,拿拇指去掐他人中。 公羊月張嘴就是一口。 鮮血順著唇齒滑下喉嚨, 腥氣自鼻孔一沖, 公羊月醒神幾分, 按住晁晨手上的齒痕, 也發覺了身子的怪異,匆忙排查一遍, 想起方才喝過的那碗湯, 將他拽到篝火邊,指著里頭, 低聲質問:你在鍋里放了什么? 不是我,我沒有, 我晁晨第一個念頭竟是慌張,而非痛快,他想不到解釋的法子,轉頭拿碗,沫子也沒顧得上撇,直接就著鍋,連菜帶湯舀來,送到嘴邊欲要喝給他看。 看著湯汁上漂浮的見手青,公羊月忍著長出一口氣,不怒反笑,轉臉揮手將碗掀翻在地,順便把鍋也踹了出去。 動靜鬧得有些大,玄之聽見后,出聲試探:這是發什么少爺脾氣? 東西難吃,還不許不高興?我揍自己人,礙著老雜毛你什么事了?公羊月扭頭喝罵,玄之冷笑一聲,當他犯渾,三緘其口,懶得自找沒趣。在他看來,那青衣文士既眼瞎到選擇與惡人為伍,打罵吃苦也得受著。 外面是唬了過去,可回頭一瞧,晁晨為了自證,居然蹲身去撿。公羊月眼生幻覺,又無名火冒,踩著碎片揪著衣服將人給提起來,壓著嗓子,冷冷笑道:呵,晁晨,你滑天下之大稽,你不是來殺我的嗎,你忘了! 我說過,不會趁人之危,何況 公羊月把臉湊過去:何況什么? 心間閃過好幾個念頭和借口,卻都不是想要的,晁晨語塞,偏頭躲他追問。公羊月卻逮著不放,人往左偏,他往左轉,人往右挪,他往右堵,心里想著反正被外頭那雜毛老道發現也是死,保不準還生不如死,倒不如 公羊月拔出晁晨腰間的匕首塞過去,一面靠近,一面將食指貼在唇邊微笑,耳語道:記住,殺人,不要有一點猶豫,就像在俱舍書館那樣。 我晁晨握著匕首,手腕微微抖動。大片陰影從頭罩下,他背靠著寒涼石壁,急得熱汗淋漓,一時猶如水火煎熬。 晁晨,你真的殺過人嗎? 公羊月眼中沒有一點光,語氣更有別于往日的捉弄說笑,晁晨絲毫不懷疑,只要自己說了蠢話,他會抬手先把自己掐死。 嗯? 晁晨吸氣,用力推開他:沒有,從來沒有! 那一刻,他心里驀然悲涼,無法直視,也無法正視自己,恐懼裹襲而來,他覺得自己被吃得死死的,這輩子都不會是這個劍客的對手 他怎么會是對手!再好吃的食物頓頓反復,也會味同嚼蠟,再有趣的故事逢人就說,也會索然無味,殺人本就是一錘子買賣,拖得久,攥著的那口氣就散了,不是不恨,不是放下,而是本能的畏縮。 也許公羊月厲害之處,不在于崔嘆鳳所說氣死敵人,而在于他比孟不秋更能攻略人心。 真教人失望,如果你剛才真捅我一刀,我會敬你剛毅果決是條漢子,不過,那樣的話,你就只能留在山里喂熊了。公羊月把刀子調頭,頂在晁晨腹部,但他沒有推出去,仰頭直望沉沉的夜幕,而后松手。 刀子鏘啷落地,晁晨從他臉上讀出掙扎。 但公羊月慣會掩飾,如果不是中毒,也許連這一分掙扎也沒有機會見到。 晁晨心里想:這個別扭的人,希望的應該還是自己不動手吧,應該怎么做,和想怎么做,從來都是兩個極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