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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人人皆可懷疑,人人皆有動機。這事宗務司也正經查過,但那日雪太大,宮道那么多人的鞋印,誰分得清是誰? 而且各宮各殿,誰知道他們的算盤? 懷疑的對象太多,線索就亂了。 趙棠既醒,亦沒失憶,問她至少還能問出點眉目吧。 ** “死了?!迸P榻那身穿襦裙的女子突然道。 趙桓皺眉:“你說什么?” 外邊的風吹拂面,帶著點秋陽的熱氣,趙棠卻還是如同置身在宮中那漫天落雪的冬夜里:“我說兇手已經死了?!?/br> 她看著很不對勁,想到一種可能,趙桓搖頭否決了:“你到底什么意思?” 趙棠是斷斷續續想起來的,阮娘穿著厚厚的襖,懷里還揣著暖乎乎的水袋,對著她淚流滿面。 慶元帝常教導趙棠喜怒不形于色,所以輕易不流淚。倒是身邊伺候的阮娘是個哭包子,一把年紀,眼淚總是止不住。受傷了哭,受委屈了哭,手足無措時哭?;盍藥资畾q,還簡單至極,沒有久居宮中的心機。不知道是喝了她太多的奶,熟悉她身上的味道,還是抱著她極舒服,反正那么十來年,她就一直陪在趙棠身邊,細心周到,趙棠都習慣了,不準任何人欺負她奶娘。 掉下城樓,也不過須臾。趙棠望向近處的隔扇:“如你所想的那樣,是阮娘推的我?!?/br> 趙桓動作一頓:“怎么會?” “事實如此?!?/br> 最后,是阮娘舍不得。 讓她死,亦想讓她活。 趙桓無論如何都想不到,動手的竟是阮嬤嬤:“她明明是穆奉皇后的陪嫁,又嫁與我趙國人生兒育女,兒女都婚嫁了……你還愛護著她,對她就跟對你親娘那樣了,為何要殺你?”就算是先帝死了,但他那封詔書已奠定了裕華長公主的地位。新帝年幼,長公主有足夠的時間培植自己的勢力。跟著趙棠,是穩穩妥妥的榮華富貴,旁人十輩子燒高香都求不來的事。 “那是你宗務司要查的,”趙棠的視線從隔扇移到他的臉上,這位皇兄看著有點愁,“怎么,你們不能查?” 說得輕巧,這事是那么好查的? “老實說,會不會是阮嬤嬤與你有什么私怨?畢竟帶你這些年,她與自己兒女都生疏了……”這個理由其實站不住,趙桓想了想,手指松開她的頭發:“阮嬤嬤這事你還跟誰說過?” “沒說過?!?/br> 那就是說,只告訴了他…… 趙桓五指成梳,把她弄亂的頭發重新順了順,做好決定:“記得別外道,這事我會暗地里細查,總會水落石出。若是有旁人問起,你便說……摔傷了腦子,那日的事記不得了糊弄過去。阿棠,你記沒記???” 最后的話,似叮囑,又似威脅。趙棠半垂著眼眸,淡淡道好。 “那當日你爬上那么高的明集樓做什么?” “記不得了?!?/br> 趙桓頓時失笑。 四王爺腳步輕快地離開后,夏竹才踏步進殿。 厚沉的紅木雕花長榻上,那纖細的美人靜靜地躺著,黑發泛著光澤,齊齊整整地擺放在她的身體兩側。無論看了多少次,夏竹走近了,還是會忍不住屏息,生怕擾了她。 這時的趙棠其實有些困了,但她口干,就讓夏竹喂她喝水。 水一勺一勺地喂,夏竹每個動作都是細致小心。喝完了,夏竹拿巾帕輕輕給她擦嘴角。 趙棠低眉看她將巾帕收到袖子中:“現在府上的總管是誰,寢殿由誰管事?還有其他殿什么情形,都給我說道說道?!?/br> “回殿下,總管是王通公公,寢殿由奴婢跟四位嬤嬤一起管事,兩處正殿分別是陶公公跟梅公公,兩處偏殿是香嬤嬤跟水嬤嬤……”夏竹一個個說著名單。長公主府上其實變化不大,只是原先近身的人都換過,其他偏殿偶有變動,但基本是原來的那些人。 除了皇城內的公主府,趙棠城外亦有兩處府邸,養了不少能人異士與舞姬樂隊,有專門的管事。只是這皇城以外的府邸,夏竹知道地不多,只有王通公公才清楚。 趙棠大概了解:“讓這里的管事都過來?!?/br> 她語氣平淡,夏竹卻心微顫,低頭道是。 ** 宮女們候在寢殿外頭,極力地豎起耳朵,都聽不見里邊說了什么。 王通公公似乎在自打嘴巴,雖然沒打幾下就停了,但那股子狠勁跟他干兒子自抽嘴巴時是一樣的。 趙棠要歇息,總管跟各管事沒在殿內久留,不夠一刻鐘就出來了。 他們一個個臉都是黑沉沉的。 “今兒誰在殿下跟前當差?負責通傳的是誰?” 怕擾著貴人,王通壓低了聲看著這群人,有些咬牙切齒。 無論趙棠醒沒醒,長公主府上的都是肥差。這府里府外的人,多少只眼睛都在盯著。她們居然敢怠慢,認不清誰是主子! 王通細長的眼一一掃過來,今日當值的人都心驚膽戰,撲通跪下。 一水兒的年輕宮女們,也有年紀大的嬤嬤。 他靜靜地看著她們,許久,才開始摩挲手上的翠青扳指,速度越來越快:“這次就讓香嬤嬤們教你們規矩,若是有下次,落在我手里……” 那就不是教規矩那么簡單。 王通跟王喜是親兄弟,一起去勢進的宮,在宮里摸爬滾打一步步往上爬,一個跟的長公主趙棠,一個跟的幼帝趙杭。這世上的事很難說,當年他野心勃勃,押定的長公主卻突然落難。這幾年她好好躺著,他就默默當差,現在她醒來了,此前的野心又開始蠢蠢欲動。只是這次,王喜對要不要押她,卻有些踟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