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建邦本來一肚子的火氣，讓他去接姜同志，姜同志自己來了，他人倒沒影兒了，平時不專研技術，只顧著鉆營人際關系。

    本想教訓幾句，看他車也撞壞了，臉也擦破了皮，氣道：“放你半天假，你去醫院看看傷吧，反正你對技術也不上心，我帶著小韓一起做?！?/br>
    ***

    姜年慶跟姜英說晚上有事，不能來幫她們收攤子，姜英問他什么事，最近姜年慶挺老實的，他用自己的分紅買了輛自行車，沒事就騎出去轉悠。

    姜年慶跟姜英說了實話，他剛回京市找不到工作，就去找曹澎想跟他混口飯吃，曹澎就把火車站的地頭劃撥給他，叫他去收保護費，第一天去就碰上姜英拿大棍子給他抽醒了。

    現在曹澎又找他，說要帶著他一起發財，姜年慶現在有錢掙，當然不想跟曹澎混灰色地帶的生意，曹澎那樣的人又不敢得罪死，怕遭記恨，姜年慶就想晚上過去好好說清楚。

    姜英道：“那行吧，你可不能跟人說我們一個月掙多少錢，遭人眼紅?！?/br>
    姜年慶當然懂了，“你哥又不缺心眼?！?/br>
    姜英給了他個白眼，就他被人忽悠一下就去火車站收保護費，這還不缺心眼。

    曹澎晚上在家里請客吃飯，在院子里擺了一桌酒菜，姜年慶帶了些自家的鹵菜過來，曹澎招呼他落座，又把他隔壁鄰居朱懷貴給叫過來喝酒。

    他看到朱懷貴臉上淤青，問道：“朱老弟，你今天跟人打架了？跟哥說哥給你出氣?！?/br>
    曹澎是這一片的混混頭子，對左鄰右舍還不錯，朱懷貴曉得他做的什么生意，也是不敢得罪這樣的人，笑著說自己騎車的時候摔的。

    酒過三巡，姜年慶客客氣氣的遞上一條紅牡丹香煙，說自己現在跟meimei擺攤子過的還不錯，他在青海那邊好容易才回來，現在只想留在京市照顧老婆和meimei外甥女，不想再往外跑了。

    “澎哥，你要帶兄弟發財的好意兄弟心領了，我現在沒什么大志氣，擺點攤子我覺得挺好的?！?/br>
    曹澎瞇著眼睛看著姜年慶，剛回來的時候就一身能出門的體面衣服，連第二天的飯錢都沒有著落，這才一個多月，出手就是一條紅牡丹，還有門口停的那輛永久牌全新的自行車，也要一百八十塊，他說買也就買上了。

    曹澎笑著問道：“姜老弟，你家的鹵味攤子你跟我說實話，一個月能掙多少錢，你連自行車都買上了?！?/br>
    姜年慶愁苦著臉說道：“也就糊口罷了，這個月掙的全讓我拿來買自行車了，我妹跟我媳婦吵了我好幾天，說我不會過日子，我們掙的糊口錢，跟澎哥的生意肯定不能比?！?/br>
    曹澎確實看不上姜年慶的鹵味攤，他倒賣電器一趟至少好幾千，原想讓姜年慶給他當小弟，他這么不上道就算了

    “那行吧，人各有志，哥就不勉強你了?！?/br>
    姜年慶心頭一松，能光明正大的掙錢，他也不想跟曹澎這樣的人來往，略坐了一會，姜年慶一身輕松的告辭了。

    姜年慶走后，朱懷貴問曹澎，“曹老大，這個姜年慶，他meimei是叫姜英吧？”

    “是啊，我聽他提過，姜年慶也是沒志氣，居然跟meimei后面擺攤子?！?/br>
    朱懷貴心里有些羨慕，姜年慶肯定沒有說實話，當初那么落魄的一個男人，才一個多月過得比他這個正兒八經有工作的人還闊綽。

    那個姜英，好像還真有點本事。

    他自己的婚事高不成低不就，拖到二十六歲了，這個年齡已經是偏大，朱懷貴想到今天近距離打量姜英，那一身的肌膚又白又細，腰身盈盈一握，一點也看不出來是生過孩子的女人。

    想到姜英那粗布都裹不住的姣好身材，那精致俏麗的臉蛋，朱懷貴渾身燥熱，其實離過婚也沒什么，至少漂亮能干。

    而且，就姜英給廠里的那份電動縫紉機的圖紙，袁建邦已經給姜英夸上天了，如果他娶了姜英，在廠里地位肯定水漲船高，至少老袁會對他刮目相看。

    朱懷貴說道：“說起來也巧了，我跟姜英見過幾次，彼此都有好感，想找曹老大跟姜年慶去說個媒，撮合一下我跟他meimei?！?/br>
    曹澎道：“姜年慶meimei離過婚啊，配不上老弟你?！?/br>
    在曹澎的腦海里，姜年慶那個離過婚的meimei，應該是個愁眉苦臉，憔悴干瘦，還被大學生丈夫嫌棄拋棄的怨婦，那樣一個干癟癟毫無朝氣的女人，哪里配得上未婚有正經工作的朱懷貴。

    朱懷貴這會酒勁上頭，越想姜英那柔軟的腰肢心頭越癢，姜英破壞了他跟姚真的姻緣，那就她來給他當媳婦吧。

    這樣一想，朱懷貴笑道：“男人應該大度一點，我并不嫌棄她離過婚?！?/br>
    曹澎笑著拍拍他肩膀，“老弟，哥佩服你的心胸，你能看得上姜年慶的meimei，是他們的福氣，回頭哥就幫你跟姜年慶說說，準成！”

    ***

    姜英起了個早，給若若扎好辮子，說道：“今天跟舅媽去攤子上玩，mama要出去辦事?！?/br>
    若若點頭，“我知道，你要去文化團交漂亮的衣服稿子，你去吧?！?/br>
    姜英吃了早飯出門，姜年慶騎車給她送到市文化藝術團門口，才又騎著車去菜市場買菜。

    梁霞在門口等姜英，說沈曼如昨天下午就交了設計稿，團里的小姑娘挺喜歡的，余主任很滿意。

    沒法子，沈曼如的設計梁霞也看了，設計確實很出彩，應該是找了美院的學生重新照著底稿配色，那設計圖怎么看怎么舒服，沈曼如也是用了心的，能想到找美院的學生給她描稿，姜英肯定比不過。

    都到這會了梁霞也看開了，“沒事的，你盡力了就好，輸了也不丟人?！?/br>
    沈曼如已經到了，臉上掛著勝利的微笑，那天聽到姚真二姨去裁縫鋪一說姜英也要來競爭，沈重梅在電話里告訴她，這單采購必須拿下，可以去美院找幾個設計系的學生，在配色和細節上優化一下。

    畢竟年輕人更懂年輕人喜歡的類別，沈曼如按照沈重梅的提醒，花了點錢找美院的學生，那畫出來的設計圖就是美觀。

    她是裁縫一眼就看出，做出來和設計上的不一定一樣，但是沒關系，先把這單生意拿下來，實物怎么可能跟畫上的一樣呢，肯定有區別的，這點大家心里都清楚。

    服裝廠的設計師帶來的設計圖中規中矩，已經被否定掉了，姜英進來的時候，服裝廠的代表氣呼呼的走了，反正這單生意對他們廠子是小生意，丟就丟了吧，也不是很要緊，他們連爭取都沒有爭取。

    沈曼如這會特別自豪，她都把服裝廠的設計給打敗了，姜英還來丟人現眼干嘛呢。

    她說道：“是姜英啊，你爸前幾天還提到你，哪天跟你哥回家吃飯吧?！?/br>
    姜英說道：“今天是來競標的，不是來宣傳家丑的，說自己家里的事浪費別人的時間，不太好吧?！?/br>
    沈曼如臉上的笑掛不住，梁霞忍不住笑了，當別人不知道她家的腌臜事，自己的親生女兒搶了繼女的丈夫，還有臉在這扮演合家歡，惡心誰呢。

    余主任出面說道：“設計我們已經定了沈師傅家的，我看姜英的也別拿出來了，浪費大家的時間，我還挺忙的，你們說呢？”

    梁霞不吱聲，團里的小姑娘可喜歡沈曼如拿出來的設計，不能說設計吧，是她找人畫的太好看了。

    姜英的設計看不看，她都輸了，她不可能畫的比美院的學生還好。

    姜英從包里拿出自己的圖紙，大約有七八張，說道：“反正評委是團里的姑娘，余主任有事可以先忙?！?/br>
    余主任沒想到姜英是這個性格，難怪沈曼如說起她這個繼女一言難盡，確實不好相處啊，沈曼如這個繼母當的是夠委屈的。

    余主任也不急了，看看姜英能設計出什么東西出來，“那好吧，梁霞給大家都叫過來，一起看看姜英的設計吧?！?/br>
    梁霞手里是姜英剛給她的設計稿，她心里嘆口氣，畫都畫出來了，總要看看的。

    她打開來隨便瞟了一眼，猛的睜大了眼睛，身子都止不住發抖，不是失望，是震撼的，她從來沒見過這樣的設計圖，姜英是怎么想出來的！

    她滿面喜色的看著姜英，姜英點點頭，她很自信的說：“既然設計出來的都能做出來，并不是光為了圖好看?！?/br>
    梁霞被姜英的自信感染，剛才她還沮喪著，這次又被余紹芳搶了風頭，現在不怕了，姜英的設計肯定能贏，她跑出去的腳步都輕快許多。

    沈曼如看梁霞從沮喪到信心爆棚，心里突然有不好的預感，姜英不會真的懂什么設計和繪畫吧，她可是找的美院的學生重新描的底稿呢。

    梁霞在練功廳就給團里的小姑娘看了設計稿，這會她們全都沖到會議室，圍著姜英問道：

    “這衣服真的能做出來嗎，不會只是紙上畫的好看吧？”

    “你好厲害，這配色細節跟我們這次的演出主題很貼切啊?！?/br>
    “老天，這畫上面的是我吧，我到時候穿上了能跟畫上一樣好看嗎？”

    說話的是團里的臺柱子，姜英那天在練功房看了一眼記住了她的模樣，這次除了演出服的設計圖，還畫了人物圖，這樣能更直觀的看出效果，她就畫了一張小姑娘穿著演出服旋轉跳舞的稿子，畫面感拉的足足的，她們怎么可能不喜歡。

    梁霞在一旁笑的開心極了，跟余紹芳說道：“余主任，這結果不用我說了吧，就算投票大家也會選姜英的設計?！?/br>
    團里幾十個小姑娘紛紛說道：“姜同志這個設計好，這次的演出服我們就要這個，穿起來舞臺效果肯定好看！”

    姜英的設計不但注重細節，還注重整體效果，有一張是群演圖，幾十個畫中人在舞臺上旋轉開，那畫面美不勝收，她們都能想象出真人在舞臺上表演時，臺下的觀眾該有多驚艷。

    小姑娘們的眼睛里都是興奮，期待死了。

    余主任臉上很難看，沈曼如保證過她這次的設計絕對能讓人驚艷，可跟姜英的一比就差遠了，余主任跟團里的姑娘說道：“你們剛才還說就要沈師傅的設計呢，這么快就變卦了？”

    “那是我們沒看到姜同志的設計?！?/br>
    “可是姜英連縫紉機都沒有，她怎么可能在規定的時間內做出來呢?！?/br>
    余主任發出了質問，然后給出了建議，“要不這樣吧，姜英出設計，沈師傅出工，演出服就在沈師傅的裁縫鋪子里做，她家的做工我還是放心的?！?/br>
    至于她們兩個怎么分成，她們私下里自己算好了，這樣子的安排，她的臉面才能保住。

    沈曼如雖然不大樂意，但現在實際情況擺在這里，她也沒想到姜英的設計這么好，可能姜英也是找了人了，她勉為其難的說道：“我服從余主任的安排，姜英你要全力配合我，盡快把這批演出服做出來，別耽誤了團里的演出?！?/br>
    梁霞氣的就要分辨，哪有這樣欺負人的，這擺明了就是要搶姜英的設計，等衣服做出來了穿在身上去演出，誰還管是誰設計的，只會說是在沈曼如的裁縫鋪做的。

    憑什么給別人做嫁衣！

    但是梁霞是團里的人，她這時候不好直接開口，她盼著姜英別答應，設計稿一撕直接一拍兩散，那才解氣呢。

    沈曼如其實心里也盼著姜英給設計稿撕掉，然后撂挑子走人，這樣團里就不得不用她的設計。

    姜英從小姑娘們手里一張一張的收回自己的設計圖卷起來，放進自己的包里，雖然沈曼如看到了她的設計圖，但是就憑看的那么一眼，她不可能做的出來，姜英也不怕。

    她說道：“我能保證在規定的時間內做出成品，但你們要我跟別人合作，那這單我就不接了，我自己按照圖紙把衣服做出來，賣給別的演出團好了?！?/br>
    小姑娘們急了，那怎么行呢，她們這次不但要巡演，還有比賽呀，到時候自己心心念念的演出服穿在競爭對手的身上，那不得嘔死。

    她們堅決反對，“我們相信姜同志的能力，還有二十多天的時間呢，才三十套演出服，不可能做不出來吧？”

    還有性格剛烈的小姑娘都快氣哭了，賭氣說道：“沒有這套演出服，我就不跳了，換別人跳吧?！?/br>
    說的雖然是氣話，但也反應了姜英設計的演出服她們有多么的喜歡。

    沈曼如都快氣暈過去了，沈重梅說過，這單生意是她的呀，怎么就被姜英搶走，這可怎么辦？

    余紹芳臉上也不好看，如果姜英是她推薦的，姜英做出讓大家都滿意的設計，那她肯定很高興，可是姜英是梁霞推薦來的，看梁霞臉上得意的笑，余紹芳真是氣的不行。

    氣也沒辦法，她只能按照大家的強烈要求，跟姜英簽訂了采購合同，規定下個月五號看樣衣，二十號之前交貨，預付了一半的定金，共計六百七十五塊。

    姜英沒有直接回攤位，帶著設計圖、合同、定金去了姚真的家里，六百七十五塊錢，六十七張大團結堆在桌子上還是很厚的。

    姜英和姚真兩個人圍著桌子傻笑，姜英說：“姚真，這是我們倆靠自己的本事掙來的，以后，我們還能掙更多?！?/br>
    姚真笑的淚花都出來了，是開心的眼淚，她二姨一直說她這輩子就算廢了，能找個健全的男人算是幸運，不應該挑起朱懷貴那樣的男人，不能賴在娘家靠爹媽養活。

    可是她真的一點兒都不喜歡朱懷貴，她也清楚朱懷貴看中的是她的家世，她不想委屈自己跟個不喜歡的男人湊合一輩子。

    現在，她不用爹媽養活，可以憑自己的本事掙錢了呢，不比任何人差！

    她真的好感謝姜英，姜英離婚帶著一個孩子都能積極的生活，她擁有的其實比姜英多多了，為什么不能好好生活，是姜英讓她重拾對生活的期待。

    姚真的心情都要飛起來，說道：“你放心吧，你畫出什么樣，我就能給你做出什么樣?！?/br>
    這份設計圖是她和姜英一起改出來的，選布料和顏色都是在能找到的布料當中篩選的，并沒有天馬行空的亂設計，姜英調色的時候，甚至都對照著布料的顏色調的，所以做出來怎么可能不一樣呢，就算有差別也可以忽略。

    姜英跟姚真商量了一下，合同上約定的是五號看樣衣，她倆打算提前個一兩天，讓后面的時間更充裕一點。

    姜英走后，姚真就去找李紡琴，讓她帶著去選購布料、配料、各色的紡線、花邊，單子上一大堆。

    姚真媽看姚真那么高興，問道：“你們的設計談成啦？”

    姚真揚起臉，笑的陽光又自信，“那當然了，我跟姜英出馬，那還有拿不下來的單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