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0)
皇上聽完更加沉默,下頜線緊繃。 房內的侍衛聽到卻是眼神火熱地看向窗外,恨不得親自上手試一試。 等小少年們射完箭,教頭們一一指導過他們的問題后,這群男孩就被通知整理儀容去慎思堂見皇上。 小少年們,尤其是上午被罰抄寫的人頓時心里一嚎。 五皇子郁北征得意洋洋,昂首闊步地向前走,差點就要超過太子了。 郁北征一路安慰郁寧,又怕他緊張又怕他等下難過,心疼得不行。 這種事他很熟,對他來說啥也不算,可小寧弟弟不一樣。 他自記事起就沒見過父皇。 小男孩怎么可能不渴望見到父親呢。 小寧弟弟不知道想了多久,期待了多久,第一次見到父親可能就要被罵。 郁北征這個粗條的也心疼了。 郁寧不知道怎么回郁北征的安慰,其實他現在已經不再無措。 皇上剛來太學院沒一會兒,天書上的人就告訴他了。 皇上具體的位置,帶的人,說的話,他全都知道。 他最無措緊張的時段已經過去了。 現在也說不出心里的許多感受,有期待有一些緊張,卻比他想象中平靜許多。 皇上今年三十多歲,和天書后的世界不同,大晟三十六歲就可自稱老夫,三十歲就是中年,近四十歲就算是老年,作為九五之尊他保養得極好,看上去還是非常年輕的樣子。 只是這兩年宮中很少有皇子皇女出生了。 從幾個皇子不俗的長相知道他長得不差,明黃綢底上威嚴的龍紋托著一張雍容俊逸的臉,星眉劍目,鼻梁挺直。 郁寧站在郁北征斜后方,見禮后許久,才將目光艱難地移向皇上的臉,只看這一眼又飛快低下頭,身體緊繃,面容愈加安靜。 他和父皇長得有一點像。 這個很正常的結論,第一次親眼見到,在他心里卻有種神奇微妙的反應。 有個人長得和他有相似的地方,不是巧合,是面容在展示他們的血緣關系。 看看你們,寫的這是什么!皇上把總管手中幾份罰寫挨個扔到幾個男孩身上,郁北征!夏守越!黎明川!你們這字以后寫軍報被敵國截獲,敵軍看到都得哭吧! 【噗!】 【這皇上一臉嚴肅地笑死我!】 夏守越和黎世子立即就跪下了。 郁北征見父皇沒罵小寧弟弟,心里松了口氣,笑嘻嘻地說:那不正好,就讓他們哭,白高興一場! 就像朕看得懂一樣! 郁北征: 四皇子陣亡,其他人更不敢說一句話了,個個垂著腦袋,大氣不敢喘一聲。 上了天一個個收不回心了是吧?皇上說:你們膽子大,敢做這么危險的事,現在怎么沒膽面對你們這狗爬字了? 父皇,不怪他們,是七皇弟出的主意!五皇子郁超非常勇敢,自以為非常偉大地抬頭說。 郁寧抿了抿唇,跪在地上。 五皇子郁超更加得意,他在父皇面前替郁北征他們說話,護住他們,把過錯全推到郁寧身上,這下不僅懲罰郁寧,還能收獲郁北征他們的好感和感激。 我可太聰明啦! 這兩天郁郁不樂的郁超頓時有股揚眉吐氣的感覺。 一抬眼卻見郁北征正怒狠狠地瞪他。 夏守越和黎世子臉上也絕不是開心的表情。 郁超: 父皇,不怪小寧弟弟。 皇上,不怪七皇子。 皇上看向跪在地上的人,本就瘦小,這樣一跪變成更小的一團。 起來吧?;噬仙袂榈?,小弓|弩也是小七的主意? 郁寧:是。 皇上擺擺手,功過相抵,以后萬不能再做如此危險的事。 郁寧忽地抬頭,安靜的眼睛里閃著訝異的光,顯得更加漂亮有神采。 太好了,謝謝父皇!郁北征歡快地說:小寧弟弟沒錯的。 你嘚瑟什么?皇上伸手指向他,以及其他幾個,你們幾個回去重抄,明早交上來,要是再有哪個字朕認不出,你們再抄十遍。 幾個男孩頓時內心苦嚎,更苦的是,皇上叫來先生和掌教們,開始考察他們的功課。 直到日落時分,小少年們才從慎思堂出來,一個個跟霜打的茄子一樣。 唯二兩個神情淡定,領了賞的三皇子和七皇子,最后走出來。 三皇子站在慎思堂門口,看了遠處的熱氣球一眼,問:小七怎么不帶皇兄一起玩? 郁寧莫名向后挪了一點,向后縮著不說話。 三皇子抬起郁寧的小下巴,勾唇一笑,狐貍眼在落日余暉下流光溢彩,嗯,小七為什么不帶我? 【握草!】 【快放手,崽崽還小,沖我來!】 【???】 【這個皇子小小年紀的怎么就抬人下巴?】 【我感覺崽崽有點怕狐貍皇子啊】 郁寧雙手背在身后緊緊攥在一起,被迫仰著頭,清淺的呼吸有點亂了。 小寧弟弟!你怎么這么慢! 在太學院門口等郁寧的郁北征跑過來,推開三皇子的胳膊,把郁寧拉到身后,問:三皇兄要問小寧弟弟什么? 三皇子笑笑,又看了郁寧一眼,抬腳離開。 郁北征拉著郁寧的手向外走,小寧弟弟,你的手怎么這么涼? 郁寧緩了一會兒,另一只手落在手背上搓了搓,唔,剛才有點緊張。 三皇兄是有點喜怒無常,陰晴不定的,但也沒那么可怕,小寧弟弟別緊張。 要是怕,以后就一直跟著我哦。 郁寧嘴上應著,腦袋里全是三皇子的眼睛,不是剛才垂眸看向他時流光溢彩的眼睛,而是第一次在學堂他剛睡醒時的雙眼。 三皇子母族是幾位皇子中最厲害的,他外祖父是大晟一人之下的丞相,權傾朝野幾十年,母妃是貴妃,在后宮比皇后還有存在感。 有這樣的一家人,三皇子喜怒無常別人都覺得正常,可郁寧莫名就是有點怕他,從太學第一眼開始,說不出為什么。 等走出太學院的大門,郁寧腦袋里三皇子那雙眼才消失,換成了另一個人的面容。 他在門外停下腳步回頭望。 記憶里第一次見到父皇。 只有兩眼。 小寧弟弟,父皇是不是夸了你?你好厲害哦!郁北征看著他的后腦勺有點心疼,試圖安慰他。 以后會常常見到父皇的。 郁寧:嗯。 郁北征等他看完,才拉著他繼續向前走。 等最后面的郁寧和郁北征也走遠后,皇上從慎思堂走回武場,讓教頭把熱氣球搬出來。 皇上盯著這個造型奇異的家伙看了一會兒,想到昨天它飛在空中的樣子,捻了捻手指。 昨天上天幾次? 劉教頭恭敬回答:共計十六次,四皇子上了四次。 皇上:朕試試。 劉教頭: 總管嚇得不輕:圣上!這可萬萬使不得??! 皇上:十六次都沒事,你嚷嚷什么,我知道斐兒和北征這兩個孩子,如果不是有萬全的措施,他們不會沖動試險的。 您剛才可不是這樣說的! 皇上不樂意見他這大驚小鬼的樣子,行了,多叫點侍衛來就是了。 于是,太學院內外又來了上千個侍衛,熱氣球所經過的地方,下面全是侍衛嚴陣以待。 劉教頭陪皇上一起坐進籃子里,侍衛舉著球,等劉教頭點燃后膨脹。 總管和侍衛長神情緊繃,恨不得立即上前中止。 熱氣球緩緩上升,坐在里面的即便是九五至尊,也難免興奮,這種刺激自從坐上皇位上后皇上再也沒體驗到了,就算是他少年時也沒有過。 皇上瞬間好像有了年少時期鮮衣怒馬的意氣來。 等升到高空,整個皇宮在自己腳下,又真實地生出掌控天下的豪邁和澎湃。 熱氣球安全降落,總管懸在空中的心也落了下來,他忙彎腰去接皇上,皇上揮開他的手,再來一次! 總管: 其實幾個小少年也只有玩了那一晚上,能上天的游戲他們實在想再玩一次,即便每次玩要被罰寫。 可看情況是不能了。 小少年們很想捶地,那可是上天??! 宮外的已經想著請七皇子幫忙,在自家別院做一個了。 第二天他們懨懨來太學時,卻發現那個熱氣球沒被銷毀。 嗯? 不對勁。 郁北征氣呼呼地說:昨晚誰上天五次,我清楚數著呢! 太子呵斥他:閉嘴! 昨晚誰還敢上天心里竟沒數? 郁北征好像也咂摸出點味,學堂陷入一股沉默之中。 沉默時,最正常的就是前排那一桌了,兩個小皇子毫無違和感地融于沉默之中,好像本來就住在里面。 郁寧坐在書桌前時一直很安靜,和平日里沒什么區別,六皇子看似也沒區別,臉上一向沒什么表情,可郁寧就是覺得他的六皇兄不開心了。 這次的不開心和上次還不一樣,具體哪里不一樣,郁寧也說不清。 就好像上次是低落,而這次有股氣。 郁寧:皇姐今日的裙子真好看,襯得皇姐愈加膚白貌美。 六皇子:唔?皇兄 習慣性開個口就不說了。 連彩虹屁都不吹了! 郁寧意識到了嚴重性。 中午午睡時,在太子的監督下,六皇子和七皇子依然面對面躺在一張床上睡。 可是,郁寧垂目,他們之間有一道他們兩個小手寬的鴻溝,郁寧終于意識這不開心可能和自己有關了。 【哎呀,我的崽啊,真有點直男?!?/br> 【崽啊,你沒發現你這個月忙著做熱氣球冷落了呆小六嗎?】【以前呆小六剛坐下崽崽就能發現他不開心了,現在崽崽變了!】【崽崽知道,只是沒說吧?誒?這也不行,要多溝通!】郁寧: 郁寧知道了。 原來真是他。 一直以來都是郁寧先入睡,雖然此刻六皇子閉著眼睛,長長的睫毛一動不動,郁寧也知道他應該沒睡。 郁寧挪動了一下,靠近一點。 六皇子睫毛動了一下。 郁寧伸出手握住六皇子的手,六皇子的手控制不住動了一下,因為睫毛還關著眼睛,所以沒掙扎,不然就暴露沒睡著的事實了。 郁寧見沒被小伙伴甩開才松了口氣。 其實他想帶著六皇子一起玩的,但一開始他更多時間是黏在太子身邊,一下學就跟著去東宮,郁寧就沒怎么問再他了,至于玩熱氣球六皇子也不能,因為他怕高。 就和安平王府的小世子一樣,昨晚小公子就沒上去。 郁寧思考著怎么讓小伙伴開心陷入睡夢,不知道他睡了后,小伙伴睜開眼又向他靠近一點,貼到他額頭上。 嘴巴張開說了句什么,聲音輕得連天書上的人都沒聽見。 【】 【口嫌體正直呆小六?!?/br> 【黏黏糊糊呆小六?!?/br> 【呆小六放心吧,我不會跟崽崽告狀你偷貼貼他的(不】下午武課時,教頭跟他們說,皇上讓工部的人把熱氣球帶走研究,到時候會專門在馬場附近開辟一塊草地,做好安全防范再讓他們玩。 小少年們聽到后一陣熱烈的歡呼,開心得不行,早忘記了早上學堂那一陣沉默。 郁寧于歡呼聲中看向六皇子,果然他一點都不開心。 郁寧嘆了口氣,下學后認命研究起之前落下的滑梯。 【啊崽崽終于要做滑梯了嗎?】 【崽崽是為呆小六做滑梯的嗎!】 【皇宮那么多免費人力物力不用白不用,崽崽做個超大超夢幻的!】郁寧嗯了一聲。 他剛拿出筆要修改,忽然聽到門外有動靜。 嬤嬤已經近乎聽不到外面的聲音了,她久在屋中不出,郁寧放下筆小跑出去,在門外看到昨天剛見過的,跟在皇上身邊的總管。 連總管。郁寧站在門口叫他。 總管挺著一個胖胖的肚子,笑瞇瞇地說:七皇子。 老奴來看看七皇子是否缺什么。 郁寧說:我不缺,挺好的。 總管拿出一張圖紙:七皇子,您住的這地方有些偏,您看看這幾處宮殿可有喜歡的? 郁寧眨了下眼,他剛要說白夏苑對他來說已經很大了,忽聽到身后的腳步聲。 林嬤嬤??偣芊浅?蜌鈱邒唿c了下頭。 郁寧轉頭看向嬤嬤,她枯瘦的臉緊繃著,看向總管的眼神充滿敵意,整張臉顯得肅穆不善。 我們不需要,帶著你的虛情假意走! 郁寧愣了一下。 總管依然笑瞇瞇的,看向郁寧時,還是和藹的模樣,小皇子,您看看吧。 走!嬤嬤聲音陡然變大。 這么多年來,連后宮嬪妃和大臣們對他都恭恭敬敬的總管,臉上終于露出些不悅,他對郁寧彎了彎腰,斂了笑,冷臉回走。 嬤嬤扶住門大口喘氣,郁寧扶她回房。 七皇子,不要離開白夏苑,這是娘娘住過的地方。 郁寧點頭,嬤嬤,我不走。 嬤嬤嘆了口氣,靠坐在床上。 郁寧見她合上眼,悄聲從屋里退出去,一路小跑去追總管。 總管沒走多久,瞥見郁寧小跑出來,配合地向后走。 郁寧咳嗽時,他彎腰輕輕幫郁寧拍著后背,小皇子,您可慢著點。 郁寧止住咳嗽后,抬頭問:連總管,我可以多要一個白夏苑后面的晚翠園嗎? 晚翠園和白夏苑相鄰,只有一墻之隔,卻比白夏苑大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