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9)
她本身看起來就是不爭不搶的樣子。 郁寧點頭,好。 大皇子的書房除了門外,三面墻都是頂天立地式的書架,書架立在地上頂住屋頂,上面滿滿的書,沒有一扇窗,顯得有些壓抑。 大皇兄,你跟我去太學院可以嗎? 正在看書的大皇子看向他,深棕色眼瞳平靜無波,下午我不想出現在太學院。 郁寧不放棄,上前拉住他的袖子,臉上一個干凈的軟笑,大皇兄,我有個禮物要送給你。 大皇子猶豫了。 小手從袖子上移到手腕上,郁寧發動彩虹屁攻勢:大皇兄晝耕夜誦,是大晟學子心中的楷模,可也要勞逸結合才是。大皇兄就陪我去玩一會吧。 大皇子盯著手腕處柔軟微涼的小手,想到此時太學已下學,無奈道:只得一會兒。 郁寧彎起眼睛。 大皇子今年十三歲,進太學七年,這是他第一次跟人一起來太學院武場。 太學院武場的格局他卻聊熟于心。 武場相對學堂地勢偏高,占地面積極大,寬闊平坦,可容幾十人策馬奔馳。周圍一圈放兵器和教頭們休息的房子,并著幾個涼亭給皇子們休息乘涼。 此時,太學已下學,武場空空蕩蕩,只有一個奇怪的東西立在正中。 那是一個很大的籃子,籃子看不清材質,被一層棕色的布包裹著,四角拴著粗線,線的另一頭是一個巨大的黃球。 那個黃色球本該鋪落地上,此時正由一排木棍在外撐著,籃子里的劉教頭也在獻力,看起來有點滑稽。 籃子開著一扇門,他被小男孩用力推著輪椅,推進籃子中。 小七,你在做什么?大皇子坐在籃子中有些不適,進武場時就有些繃的面容顯得更緊。 大皇兄,你相信我。小皇子扯出連在籃子中的布條綁在他的腰上。 這是什么? 安全帶。 大皇子: 教頭點燃他們頭頂隔板上的爐子,熱氣開始蒸騰,好在已是傍晚,他們坐在下面,火苗和熱氣向上蒸騰進球中,并不覺得怎么熱。 只是很奇怪,奇怪得有些不適,小七,別鬧。 小男孩坐在他旁邊的凳子上,同樣系上安全帶,拉住他的袖子,大皇兄,你放心,我就坐在你身邊呀。 大皇子抿唇不言,神情稍微放松,但也只有一點。 頭頂那個原本靠木棍勉強撐住的憋球開始膨脹起來,變成一個圓鼓鼓碩大的球體。 大皇子按了按額角,這個小皇弟拉他來陪他玩,就是坐在這個造型奇特的籃子里,看頭頂會膨脹的球? 因為上次他陪他在小山上看了會兒夜景?這次就換他陪他看球變大? 會變大的球也算是有趣吧,大皇子無奈一笑,忽然覺得有點不對勁。 劉教頭眼里閃出興奮又激動的光。 小皇子把他的衣袖拉緊了一點。 大皇子猛然回頭,他們果然離地面有一段距離了。 他震驚地看向郁寧。 郁寧彎著眼睛對他笑。 火越燒越旺,他們離地面越來越遠。 學堂的屋頂在他平直的視線內,大皇子看到了高大梧桐樹的樹頂,看到整個太學院的構造。 大皇子和七皇子上天啦! 上去嘍! 啊啊啊太好了! 下面一群招手歡呼雀躍的男孩變得越大越小,他們追著熱氣球奔跑。 大晟皇宮那條水龍一覽無余,大晟皇宮一盞盞宮燈是怎樣亮起來的,只有他們知道,星河反在腳下。 熱氣球在半空中平穩移動。 亮黃亮黃,宛若空中一輪新日。 大皇子稍緩過來,定定看向郁寧。 小男孩乖巧地坐在他身邊,還是瘦瘦小小,安安靜靜的樣子,一身夜色里彎起眼睛,大皇兄說喜歡高處。 夜色的涼意越來越重,腳下宮燈開遍,渺小孱弱又燦爛輝煌。 大皇子在高空中,心潮澎湃,一腔復雜的情緒激蕩地沖擊著他,沖到嘴邊,只余下震顫雙唇的力道,結不成話語。 他深深呼出身體深處積壓的悶氣,視線從郁寧臉上移到籃下,整個大晟皇宮盡在他的眼底。 原來這么美,這么宏大。 【常常開星艦遨游太空的我,竟然被古人的浪漫感動到?!俊具@個熱氣球下有幾百個人在拉著繩索,如此落后,我卻覺得好棒好暖?!俊鞠矚g高處我們就上去啊?!?/br> 【崽崽真的太棒了?!?/br> 【啊我們崽崽真的太棒了?!?/br> 【嗚嗚嗚好棒好好?!?/br> 熱氣球在草地上落下時,一直追逐奔跑的男孩們一擁而上,大皇子上天的感覺怎么樣! 七皇子怕嗎? 是不是特牛! 天??!上天! 郁寧個頭小,順利躲了出去,只剩下坐在輪椅上的大皇子被他們包圍,不得不回答他們的問題。 原本大皇子很有距離感,這群男孩一般不靠近他,此時因為激動興奮,距離感早已模糊,他們圍著他像個停不下嘴的小鸚鵡,嘰嘰喳喳。 剛從天而降,心緒難平的大皇子反應過來時,竟已回答了他們許多問題。 他頓了一下,握緊輪椅扶手,看向外面的小男孩。 他還是一個人,像之前幾次在小山上看到的一樣,但卻像是有許多無形的光線,從他身體里發出,連接著這里許多人。 包括他。 七皇子說要給大皇子先坐,大皇子坐完了是不是我可以坐了! 想什么呢,說不定大皇兄還想坐呢,那我跟大皇兄一起擠擠。 還能再擠一個嗎? 不能了,你太胖了! 一群人終于等到上天的機會,其他人還好一點,即便激動得臉紅,畢竟記得這是皇宮,怕驚擾貴人,呼聲都很克制,到了四皇子郁北征,皇宮小霸王可不會收斂,直接在空中放聲大喊。 爺上天啦! 父皇!母妃!小寧弟弟,我上天啦! 天上太美啦! 爽! 熱氣球升起又落下,一個個男孩飛到天空中,火光和星光照亮了他們泛紅的臉,眼神神采勝星辰。 郁寧站在下面看著,笑得眉眼彎彎。 皇宮中不少人注意到這個位于空中的球。 坐在閣樓中窗邊,隱匿于黑暗中的狐貍眼皇子盯著它勾了勾嘴角。 不遠處奢靡的湘水宮里,一個華服小女孩正揪著一個嬌美的女子的衣角,母妃,那是什么,我也要! 正朝這座宮殿走的皇上停住腳步,抬頭看去,連順,那是什么? 總管連順問了一下身邊的人,立即有侍衛上來低聲說與總管,總管笑瞇瞇對皇上說:圣上,那是熱氣球,人坐在里面可以上天,是太學院的各位皇子、公子們正玩呢。 上天?倒是有趣?;噬隙⒅鵁釟馇蚩戳税肷?,問:誰在天上? 總管聲音更輕,是大皇子和七皇子。 誰? 大皇子和七皇子。 幾十個人的空間陷入一股凝滯。 皇上望著熱氣球恍惚了一會兒,雙唇翕動,抿成一條直線。 他站了一會兒,腳步掉頭,回去吧。 那白妃娘娘那里? 跟她說朕今日不適,改天再來。 是。 皇上走了幾步停下,不知道這有多危險嗎?胡來!今日參與其中的全部手抄一份《律戒》! 總管彎腰:是。 《律戒》不多算,四皇子已經抄過幾十遍了。 大皇子倒是頭一次,還有 明天中午全部呈上來給朕看,誰敢少一個字! 總管腰彎得更低,是。 一群達到人生巔峰的小少年們,興奮一直持續到睡覺時,翻來覆去好不容易入夢,夢里在天上飛了一圈,早上太學院剛落地,就收到圣上罰寫的口諭。 一下就懵了。 尤其是第一次經歷的郁寧。 四皇子拍拍郁寧的肩膀,小寧弟弟別擔心,這事我熟。 郁寧: 這個月一直被冷落,眼睜睜一群人圍著郁寧玩的五皇子郁超,聽到這個消息,頓時揚眉吐氣,暗爽得不行,話說得陰陽怪氣,天呢,大皇兄也要被罰,傳出去會驚倒一大片人吧。 郁北征:管你屁事,閉嘴行嗎,沒人想聽你說話。 郁超一哽,不管不顧繼續說:本來就是,大皇兄被罰朝《律戒》我不說也會被議論! 郁北征擼起袖子去找五皇子。 郁寧走到大皇子面前,低著小腦袋,大皇兄,對不起。 大皇子這樣作為晟都學子偶像存在的人,被皇上罰抄寫傳出去,確實影響聲譽。 大皇子笑道:是我該謝謝小七,小七怎能跟我道歉。 郁寧抬頭看向他。 大皇子眼睛比第一次見時多了一抹亮,深棕色的眼瞳有種溫柔的色澤,小七聽到我說喜歡高處,便廢了這么多心力帶我去空中,我不該謝嗎? 那是我去過的最高處,看到了最美的景色。 你可能不知道那對于我的意義。 大皇子說:再多懲罰也值得。 對!夏守越一邊咬著筆桿一邊贊同。 對對對,反正坐在這里不寫字也是神游,不如練字。又一附和。 郁寧笑了一下,回座位上開始抄《律戒》。 這一抄就是兩堂課,連六皇子的彩虹屁都不應戰了。 先生在前面讀著書,幾個小少年在學堂奮筆疾書,終于在連順總管前來收作業前寫下最后一個字。 【有種被高考收卷支配的恐懼感?!?/br> 【崽崽太不容易了?!?/br> 【崽崽辛苦了?!?/br> 【只有崽崽和大皇子的字還能看,其他人和狗爬沒什么區別哈哈哈!】郁寧一邊揉著手腕,一邊聽總管教導。 圣上都是為了殿下公子們的著想,各位小主萬萬不可貪玩傷了身啊。 四皇子不耐煩地揮手,連總管啊,你都說過八百遍了。 總管笑瞇瞇地退下了。 他把收來的抄寫放到皇上手邊,皇上看都沒看一眼,手中的折子看了好一會兒,才翻開那堆罰寫。 看到第一份眉頭就皺了起來,這字,慘不忍睹。 總管笑瞇瞇地說:年紀小,難免急了點。 翻到大皇子那一份,臉色才好上許多。 總管:大皇子的字又精進許多。 翻到下一份時,停頓許久。 總管笑著說:七皇子小小年紀字已經非常好看了。 皇上沒說什么,繼續向下翻兩份,眉心狠狠一皺,這寫得都是什么!許久沒考察他們皮就癢了! 總管收起笑瞇瞇的表情,露出一副嚴肅的面孔,圣上確實有月余沒考皇子們的功課了,可要擺駕太學院? 皇上看著桌上奏折嘆了口氣,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去看看吧,這群不成器的小子們。 總管笑瞇瞇地應了。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讀者大老爺們的看到這里,留下爪爪抽小紅包吧(吧唧?。?/br> 明天大概也是這個點更新。 第22章 皇上來時,太學院正在上武課。 剛抄完書的少年們立即從萎靡狀態滿血復活。 這時候,基本上做小弓|弩的人已經差不多集齊了自己的小弓|弩。 在這之前,教頭專門給他們一個陳列架,每人四個格子,上面擺放著他們親手做的小弓|弩。 之前他們看到的次數不多,這節課教頭讓侍讀們把陳列架搬出來,展示他們的小弓|弩。 這個是我做的!看它又大又威武,可以直接上陣殺敵了! 你那個太粗糙了,看我這個多精致! 我這個好,和七皇子的一模一樣! 一群小少年圍著自己一個多月的成果嘰嘰喳喳,驕傲又滿足。 皇上站在窗邊,問:那是什么? 總管說:是小主子們親手做的弓|弩。 皇上繼續看。 這節課教頭們讓皇子公子們各選一個自己做的弓|弩來做練習。 男孩們歡呼一聲,從展示架上各自選一個最滿意的,排排站好。 一堆男孩站成一排后,有哪些人一目了然。 隊伍尾巴上的小男孩最瘦最矮,他拿著弓|弩垂目靜默了一會兒,踟躕著像這邊看了一眼。 皇上一愣。 小男孩臉色不健康的蒼白,但掩不住那極好的容貌,即便在容貌個個不差的皇宮中也可以說是容貌最為不俗的一個,而他才六七歲而已。 鼻子隨他,筆直高挺,現在還有小些,多了一分秀氣。 嘴巴隨了母親,薄且淡,少了顏色總覺得生命即將消逝。 眼睛又他又像她,桃花眼和鹿眼的結合,漂亮懵懂,卻又沉靜如遠山軟水,不像是一個正處于頑劣期的孩子擁有的安靜。 他,剛才是在看朕嗎?皇上聲如呢喃。 總管小心打量著他的神色,笑道:都說父子連心,七皇子可能是感覺到了。 皇上沉默不言。 那孩子看了兩次,在劉教頭讓準備時,才慢吞吞地轉過身去,在一群興奮的男孩中顯出有些僵硬和孤單。 男孩們舉起小弓|弩。 劉教頭一揮旗,箭如雨般密密向箭靶射去。 一開始不知道皇上在看什么想什么,等兩輪射箭結束后,皇上才驚道:箭靶上怎會如此多箭? 太學院另一教頭詳細上稟小弓|弩的一系列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