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反大師 第4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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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王? 那鹿……秦斐不是整頭都給她了嗎? 葉可可有些遲鈍地想到,隨后猛得坐起身來,把準備端藥的葉夫人嚇了一跳。 ……如果鹿王在她這里,那秦斐是用什么做成了菜讓秦曄吃? 她突然有了極為不祥的預感。 “娘,這是什么時候的事?”葉可可問道。 “好像是昨夜的事吧?”葉夫人想了一下,“你睡了近一天呢?!?/br> “可是娘……”葉可可輕聲道,“那鹿,不是在咱這兒嗎?” 此言一出,葉夫人怔住了。半晌之后,她的臉色也難看起來。 “可可你先吃了藥睡會兒,”她嘴唇抿成一線,“娘去看看你爹?!?/br> 葉夫人當然不是去看葉宣梧的,就像葉可可不會去再去睡會兒。在娘親出去后,她迅速換上外衣,走出了帳篷。 此時天近黃昏,赤紅的云霞縈繞著山峰,將天地染上點點緋色。比起昨天,獵場內人丁稀疏,除了站崗的護衛,就是幾個處理獵物的宮人,正在湊在一起有一句沒一句的聊天。 一個說道:“昨夜你瞧見了沒有?那大……蠻子死的可慘了!” 另一個道:“知道,一劍穿心嘛!” “什么一劍穿心?”先前那個說道,“不是被猛獸咬死的么?他們處理尸首的時候我可瞧見了!他身上少了好幾塊rou呢!” “就是一劍穿心??!”另一個據理力爭,“禁衛那邊都在夸世子爺劍法好,給咱們北衙十六衛爭臉呢!” 二人誰也說服不了誰,竟你一眼我一句的吵了起來。 葉可可目眩起來。 她抬起發涼的手,攔住了一個眼熟的金吾衛,問道:“世子在哪兒?” 金吾衛看她憔悴的模樣嚇了一跳,抬手指了一個方向,“世子應該和禁衛那幫人住在一起,往前走三個哨崗就是,但現在應該見不……哎!葉小姐!” 葉可可沒管身后的呼喚,徑直向著他指的方向跑去,一路逮人就問,終于找到了秦曄的帳篷前。 就在她想進去找人時,被兩名禁衛給攔住了。 “葉小姐,”禁衛十分客氣,“世子在和楊大人談事,現在恐怕不太方便?!?/br> “連說一句話的功夫都沒有嗎?”葉可可垂下眼,“世子從那叛賊手中救了我,我一蘇醒就想來道謝,并不會耽誤世子太多的時間,真的不行么?” 她本就生得秀美,此刻神情憔悴反而更添了點楚楚可憐的味道,那禁衛一噎,一時竟有些不忍心,只能勸道:“小姐的心意我們一定帶到,您快回去休息吧?!?/br> 葉可可見他倆走不通,也不繼續糾纏,反而退了一步,“好吧,既然世子有事,小女也不能強求,但在帳外謝他一句,應當無礙吧?” 兩個禁衛對視一眼,沉吟片刻,還是先前那人答道:“這個不礙的?!?/br> 謝過他倆,少女提高了聲量,對著帳篷說道:“臣女葉可可,謝過世子救命之恩!” 說完,她轉身就走,毫不拖泥帶水,結果還沒走多遠,就聽到了楊臨清的聲音: “葉世妹,請留步?!?/br> 葉可可回頭,就見楊臨清打著簾子從帳篷里走了出來,他放手的動作很快,簾子一起一落,愣是沒讓人看到里面的景象。 青年笑得如沐春風:“葉世妹見諒,世子昨夜染了點風寒,此時實在不宜見人?!?/br> “哦,”葉可可通情達理,“你不是人嗎?” 楊臨清的笑容出現了一絲裂痕。 “楊臨清,咱倆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吧?!比~可可道,“帳子里沒人,對嗎?” “葉世妹說得是什么話?”青年仿佛真聽不懂一樣,坦然回視。 葉可可才不吃這一套,指著兩名禁衛說道:“這兩位大哥能陪你唱雙簧,說明就是你的人,我也就不避諱了?!?/br> “昨夜陛下賜菜后,秦曄就失蹤了,是嗎?” 楊臨清聞言沉默了半晌,最后嘆了口氣,“是?!?/br> 他也是第二天早上才發現的。 “按我本來的想法,世子就算傷心,也不至于做出過激的舉動?!鼻嗄昝碱^皺起,“昨晚陛下賜了鹿rou餅后,世子就有些不太對勁兒,我還是第一次見他臉色那么差……” “那你知道——”葉可可打斷了他,“那鹿全須全尾的在我那兒嗎?” 此言一出,楊臨清臉上的血色飛速消失了——他甚至打了個擺子。 “去找世子!”回過神來后,他沖旁邊的禁軍喊道,“先在立馬去!” “可是,大人……”禁衛為難地看了葉可可一眼,“大肆招人的話,會驚動那邊的人……” 楊臨清沉吟了片刻,道:“那群家伙也不是鐵板一塊,他們最近不是要選仆射嗎?你選人的時候摻一兩個資歷老的進咱們的隊伍,我看誰還能把送到嘴里的功績分給旁人?!?/br> “那咱們是整個圍場都要搜嗎?”禁衛躊躇道。 “不用?!被卮鹚氖侨~可可,“只需要從北山麓搜到山后,要是有人問起,就說昨夜巡山時見到了野狼,為安全起見,才搜山防狼?!?/br> 那倆禁衛被少女說得一愣一愣的,見楊臨清沒有反對,便立馬依言去辦。 “從北山麓到山后……”楊臨清沉思道,“你是覺得秦曄會去招提寺?” “他會去找道虛?!比~可可咬著嘴唇,“他一定會去找道虛……” “不可能?!睏钆R清斷然否認,“秦曄向來對那個裝神弄鬼的和尚嗤之以鼻,他怎么可能去……” “那你讓他怎么辦呢,楊臨清?”葉可可眺望著遠方的山巒,“未曾謀面的爹娘遠在西北,好友效忠于仇人,祖母死因蹊蹺,親手殺了兄長,甚至被賜……” 發堵的嗓子讓她沒能說完這句話,只能重復問著: “你讓他怎么辦呢,楊臨清?” “當他走投無路,決意誓死一搏的時候,在這京中,除了一個虛情假意的道虛,他還能找誰呢?” “可道虛那家伙根本就是……”楊臨清說到一半又咬牙切齒把話給吞了回去。 “所以,你得阻止他?!比~可可頓了一下,重新說道,“我們得阻止他。 否則,組成秦曄這個人的驕傲、堅持、信念、情義……都將被那癲僧碾得粉碎。 就如葉可可猜得那樣,禁衛們在北山麓堵到了他們的目標。 葉可可趕到的時候,秦曄手持長劍站在一棵槐樹下,包圍他的禁衛們大都在一丈開外,沒有人敢越雷池一步。他還穿著那身與其他人一樣的胡服,衣領和袖子都皺皺巴巴的,然而所有人第一眼看到的,既然是上面大片大片暗紅色的血跡。 “楊大人?!币幻樕慕l靠了過來,目光在葉可可和楊臨清身上來回瞟著,“是否需要小的們將魏王世子拿下?” “世子爺只是出來散散心,有什么拿下不拿下的?”楊臨清裝糊涂,“本官請了葉小姐來勸世子,必定馬到功成?!?/br> 那人聞言眼神一動,退到一旁,沒再說話。 葉可可沒搭理他,抬腿就往秦曄那邊走,剛要踏入包圍圈就被人拉了一把,回頭一看,是跟她一起在德壽宮種過花的禁衛大哥。 “葉小姐,世子狀態不對?!彼÷曊f道,“你當心些?!?/br> 葉可可點了一下頭,繼續往前走,期間還有人想往她手里塞柄短劍,被她推了回去。 一丈并不長,幾步就能走完,察覺到少女的靠近,秦曄手中的劍動了動,到底沒有出手。 真走到他面前,葉可可反而不是那么想說話了。 大道理誰都懂,講一千遍也還是空話。 而勸秦曄回到圍場,珍惜阿穆勒的犧牲,重新當他的木偶世子? 她說不出口。 誰知,先開口說話的,竟然是秦曄。 “我已經不知道該信什么了?!?/br> 他應當是一夜沒睡,面色白得像一張紙,琉璃似的眼珠蒙了一層塵。 “我祖母半生冷宮,安分守己,從不僭越,結果被殺死在了德壽宮中?!?/br> “我大哥堅信我能挽救西北,自比臣子,最終經卻死在了我的手里?!?/br> “而我呢,說著'萬世基業靠人治'這樣的大話,面對邪魔外道卻不堪一擊?!?/br> “可可,”他問道,“是不是我以前太坐井觀天,以為能邪不勝正,實際上不過是個任人揉搓的井底之蛙?” “招提寺詩會那日,道虛跟我說,我命主潛龍在淵,空有龍氣卻命途多舛,唯有與貴人相合,才可破水而出,轉輸為贏?!?/br> “他說他是那個貴人,但我不信?!?/br> “你不能去?!比~可可說道。 “但我昨夜一直在想,要是我那日信了呢?信了的話,祖母和大哥是不是就不用死了?” “你不能去?!比~可可重復道。 “我的那些堅持,是否真的值得堅持……” “你、不、能、去?!比~可可又重復了一遍。 “我為什么不能去?!”秦曄像是突然崩潰了一般,一行清淚從他的右眼淌下,混合著臉頰干涸的血跡,竟像是泣血一般。 “因為你若去了的話——”葉可可的眼淚也掉了下來,伸手抓出了他握劍的手,“那我喜歡的秦曄就死在了今日?!?/br> “那樣的話,”她手中用力,趁他錯愕,一把奪過了佩劍,將劍刃頂到了少年的肩上,“不如讓我,親手殺了你吧?!?/br> 秦曄看著她,沒有躲也沒有閃,像是一具蒼白的蠟偶。 葉可可手中用力,將劍尖刺入了對方的肩膀,殷紅的花朵在利刃下綻放。 “痛么?” 她閉上眼,任由淚珠劃過臉頰。 “那以后的每一日,你看著這傷疤,就會想起這句話——” 說到這里,她睜開眼睛,將劍身送入了秦曄的身體。 “道虛不是你的貴人,我才是?!?/br> 少年的眼睛在一瞬間瞪得極大,嘴唇顫抖著,似是想說什么,然后直到他在劇痛中昏迷,也沒能說出來。 他一倒,便有禁衛趕過來包扎止血。 “何必呢?”目睹了全過程的楊臨清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