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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荇莽道:“找我爹!” ... 咚咚的更鼓聲緩慢悠長的穿過雨幕,落進陸埕的耳邊,他站在乾清宮外的雨地里,好似木雕。 身后腳步聲漸漸清晰了起來,只聽有人尖著嗓子斥道:“都是瞎了眼嗎?沒見著陸指揮使在這里站著,還不去拿傘!” 陸埕聞聲回頭望去,就見三個穿大紅色內監服飾的太監迎著雨走來,他們身后各自跟著一群小太監。 二更天已過,天黑透了,但陸埕還是認出為首的那三個太監,正是司禮監里的三位秉筆。 把門的小太監誠惶誠恐的跪在地上:“萬歲爺正在里面打坐,孫子們不敢打擾?!?/br> 為首的方臉太監使了眼色,跟在他身后的小太監立馬將傘打在了陸埕的頭上。 “使不得,使不得?!标戂暨B忙擺手道:“我是一介粗人淋點雨沒甚么關系,還是給黃公公打上?!?/br> “咱家也沒那么嬌貴?!狈侥樄蝗葜靡傻溃骸敖o陸指揮使先打上,畢竟,還要再等一段時間?!?/br> 方臉的那位公公姓黃單字一個維,乃是司禮監里的首席秉筆,宮里除了曹博下來就是他,別看黃維平日笑吟吟的,狠下心時也是有令人膽顫的手段。 “陸埕謝過黃公公?!标戂艄笆纸舆^傘,他站在原地目送那三個大太監冒雨進了乾清宮。 雨依舊淅淅瀝瀝的下著,并緩緩融入腳下的地面,除了平添一絲濕意就再無其他。 這讓陸埕心里沒由來的一陣心悸。 第八十六章 天明 司禮監后半夜搭起了火盆,長條狀的銀炭在大銅盆里燒的正旺,這種天氣能燒的起炭盆的,全皇宮除了皇帝也就司禮監一家。 京都的天氣就是這樣,雖然已經到了春天,但一下雨就會冷,值夜的小太監們紛紛扒出了冬天還未來得及洗曬的夾襖,衣服疊衣服的穿在外袍里。 “一場春雨一場暖吶?!辈懿┛吭谝巫由?,他伸手將蠟燭撥亮:“要等到真正暖和,還要再等半個多月?!?/br> 曹醇從柜子里拿了薄毯蓋在曹博腿上,他蹲在地上將毯子仔細掖好:“等天晴了,干爹您就能出去曬太陽,這樣腿也能利索點?!?/br> “老毛病,治不好了?!辈懿[手示意曹醇起來,他道:“咱們這號子從底下爬上來的人,或多或少身上都有些小毛病?!?/br> 他的腿就是以前在雪地里跪壞的,如今每逢陰雨天氣就會疼痛難忍,有時候站都站不起來。 “小毛病,不礙事?!?/br> 一旁候著的江半夏將火盆又往曹博方向推了推。 “再等一會兒?!辈懿┑溃骸暗忍炝亮??!?/br> ... 天蒙蒙亮的時候,雨停了下來,案上的蠟燭燒了大半,江半夏撐著腦袋坐在火盆旁,頭一點一點的。 “老祖宗天要放亮了?!毙√O捧著熱巾帕小心翼翼的叫道。 半靠在椅子上的曹博睜了眼,他接過小太監遞來的熱巾帕將臉揩了一把,便立馬精神抖擻起來。 “主子萬歲爺那邊起身了嗎?”曹博問道。 “回老祖宗,已經起了?!毙√O應聲道:“黃公公寅時來的消息,萬歲爺打一整晚的坐?!?/br> “既然醒了,那咱們也走?!辈懿┐筇げ降某隽怂径Y監,曹醇緊跟其后,他示意江半夏也跟上。 下過雨的紫禁城里彌漫著往日沒有的泥土味兒,有那么一瞬間讓曹博以為回到了家鄉的田野。 他快步的走在最前面,好似這樣腿就不會疼了。 突然曹博停下了腳步,眾人順著他的視線望去,隱隱約約的見著對面走來走來一群人。 “內閣的人來了?!辈懿┦祜溃骸暗鹊劝??!?/br> 眼見著內閣的人越來越近,曹博向前迎去。 江半夏跟在內侍后面,她仰著腦袋視線越過前面人的肩膀往前望去,這是她第一次見到內閣閣臣,心里滿是敬佩。 這些人各個都是朝廷的中流砥柱,掌握著整個大銘朝的國計民生,當然也是擁有權力的那一波人。 “龔閣老,您老人家怎么自己走進來了?!辈懿┬δ樣系溃骸叭f歲爺不是特準了您坐肩輿嗎?” “走走,走走?!饼徑椫钢约旱耐鹊溃骸俺矛F在還能走,多走兩步,以后走不動了再抬進來?!?/br> 后面跟著的內閣閣員紛紛笑了起來。 “閣老老當益壯?!辈懿v過龔綏的胳膊笑迎道:“大銘掌舵還需閣老您吶?!?/br> 龔綏臉上笑意不減:“曹公公這是在埋汰我,大銘需要的是年輕人而不是我這個糟老頭子?!?/br> “年輕人是好,但哪里有閣老您經驗老到?!?/br> 曹博身后跟著的小太監紛紛接過這些閣臣手中的傘,江半夏混在其中,她挨個將這些人打量了一番。 除了最后面站的那位能年輕點,剩下的都應已過不惑之年,全是些老人了。 曹博停了腳步,他的視線緩緩掃過那群閣臣,沉聲:“前些日子寧陜總督于懋恭來折,大家應該也知曉了,這事來的巧也來得急忙,年前才將去年的賬目清算了,但還沒過完今春,戶部便報了茶課易馬的數,每歲遞減的數差太大,萬歲震怒,今個才請大家來議事?!?/br> 幾個閣臣面面相覷,這事兒他們早有知曉,可茶馬之事本就是一團亂賬,萬歲若是真要清查恐怕又將掀出一群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