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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在他面前。 而且,是他造成的。 伊綿對于仇恨這件事大抵是不擅長的。男人稍微靠近一點,便讓她驚慌失措地魂都不知飛到哪兒去。原本以為會隨父親和母親被寧之肅賜死,卻又奇跡般保全了性命。于是伊綿抓著這一線生機,只望討好了那個半躺在榻上的男人,牢中的雙親才有將來可言。 她任衣衫松垮地半褪不褪,故作鎮定地將蔥白的手指覆上純白的杯盞,再用木夾將其夾住燙洗,盡量未泄露一絲羞怯。只因麗mama說,男人不喜歡看女子貞潔烈女的模樣,便是太子也是這般。 她閉眼回憶麗mama所講,又輕呼一口氣,繼續往杯盞中摻水,一步也不敢錯。 “呵?!睂幹C突兀出聲。 伊綿不敢看他,也不知道是哪個地方讓他不滿意,微動的水潤眼眸溢出一絲茫然無措的慌張。 難道是從前他來得頻繁,被伺候周到,所以見自己笨拙生澀地樣子便心生不耐了嗎? 伊綿沒了法子,硬著頭皮道:“望太子殿下恕罪,我……奴家……奴家經驗較少,請太子殿下再稍等片刻?!?/br> 寧之肅將手中的書扔在一旁,語氣懶散,不甚在意,“我倒是不急。只是你將杯子放在桌沿邊,若是倒水進去,一不注意便全撒了,那我喝什么呢?” 伊綿慌張地放下手中的銀壺,將杯盞盡數往長桌中間推去,以免真的掉落下來,讓眼前這位爺沒了喝的。 “對不起……” 寧之肅沒說什么,骨節分明的手覆上順挺的鼻梁,緩緩揉捏。大約是昨夜沒睡好,男人面色有些疲憊。 伊綿瞧他沒有生氣,暫時停下歇息。她偷偷將手腕放在桌下,輕輕轉動,緩解因倒茶導致的僵硬酸痛,但馬上又放回桌面,生怕惹太子不悅。 檀樓里規矩二字最為重要,吃喝玩樂精細講究,她前半生只會享受,現下匆匆學著伺候人的活兒,到底有些不得其法,因此,只泡茶一項,便讓女子大為辛苦。 寧之肅低頭之余,瞥她一眼。伊綿身著細紗蜀繡衫裙,袖口大敞,清晰可見凝脂般的白嫩肌膚,抹胸制式凸顯弧線,前襟卻有些松垮,特別是外衫,再多一寸,便裹不住肩頭。 他想起在牢里時,伊綿純白裹肚上的那只仙鶴,展翅欲飛,飄飄然如仙,卻被囚于陰暗潮冷的地方,再也飛不出他的手心。 只是,她在旁的客人面前,也穿得如此這般,放。蕩么。 這樣的打扮,原是麗mama的意思。 太子早早地差人來信兒,麗mama便讓伊綿候在樓上。她知伊綿素來臉皮薄,穿檀樓里最普通保守的那種衣裳已是極限。但這可是太子,由不得她再躲避。 麗mama自是知道男人的心思,雖不便與女子說透,但將伊綿好好打扮了再送過去,當然是沒錯的。 這裙裳的素紗若隱若現,將女子的纖細白皙包裹在其中,惹男人遐想,又給足了甜頭,真真是打扮得再用心不過,卻一不小心撞翻了男人心中的醋壇子。 寧之肅今日無心議事,上朝時心不在焉,只是不像從前那般聽到伊府的參本無動于衷,反而有些不再遮掩自己的煩躁,冷了聲讓參本的人都退下,明令不許再提,連帶著對二皇子寧之翼的事都懶得再議,大有任其自生自滅之意,仿佛是在刻意成全自己的厚道,又或是輕蔑得懶得對他趕盡殺絕。 等下了朝,入了檀樓小憩,寧之肅才得片刻安寧。 但見女子穿著過于媚人,又無來由生了些慍意。 上位者,真是喜怒無常,讓人難以揣測。 伊綿還不知寧之肅心中所想,恭順地跪在榻前,向他遞去杯盞,茶香順著guntang的熱氣在房間內氤氳開來。 她抬頭,望向這位尊貴的太子殿下,但見他眼神中有些駭人的狠意,失了手,將茶盞掉落。 幸而杯子落在她的裙擺上,沒有碎裂,熱水也只是倒在一旁,不至于將她燙傷。 可伊綿驚懼不已。 若是出了錯,第一時間要認錯,要補正。 她心中默念,一邊用手去拿銀壺,一邊慌亂地出聲,“請殿下恕罪!” “??!……” 伊綿的手才剛觸到銀壺的手把,便燙得縮回手去。她將手指收攏,順帶勉強咽下那聲痛呼。 銀壺內裝滿了guntang的白水,每次拿時都應當先用帕子墊在手上,即是為了看著雅致,也是為了防燙。 可男人一盯著她,她便全忘了。 這樣也好,這樣也好。 她安慰自己不要慌張。從前順沅公主受的委屈,大約比這多百倍千倍,她越是狼狽,寧之肅心中便越是痛快,對她伊家的仇恨便能少那么一厘一毫。 從前那么怕疼的一個人,忍辱負重起來也是毅力驚人。伊綿甚至還有心力討好地朝男人笑笑,清麗又凄慘,讓他看足了笑話。 寧之肅不語,只微皺眉頭,見她還要去拿銀壺,終是出聲,低沉無瀾,“你好好待在那里?!?/br> 洗雨軒是檀樓里最上等的包房,鋪的地毯也是柔軟親膚的羊毛制成。女子跪坐在華貴的地毯上,像是被人精心馴服的寵物,細嫩的頸子栓了一條看不見的囚鏈,無辜可憐得緊。 伊綿掌心被燙出了一道醒目的紅痕,火辣辣地撕扯著肌膚。 她不敢驚動榻上的男人,收斂了呼吸,不再有任何動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