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5)
裴玉質只得讓到一旁,蹲于地上, 雙手托腮, 仰首望著素和熙。 這個世界的素和熙出身于腐書網, 原本乃是一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少爺, 而今對于家事卻得心應手,是生活所迫吧? 他心下嘆息,繼而變出了長耳朵來,用這長耳朵蹭了蹭素和熙的后腰。 素和熙回首一瞧, 見是裴玉質的長耳朵在作怪,正色道:玉質,乖些。 我最乖了。話音尚未落地,裴玉質又言而無信地以耳朵尖潛入了素和熙的衣襟內。 未待素和熙出言,他委屈巴巴地道:子熙不準罵我,我會自重些的。 素和熙無奈地道:你不是最乖了么? 裴玉質眉開眼笑地道:對,我最乖了。 由于心悅于素和熙,與素和熙共處一室之際,他總想與素和熙親近些。 故而,他口稱自己最乖了,卻又用短短的尾巴球蹭了蹭素和熙的小腿。 素和熙在裴玉質的sao擾下,好容易將庖廚收拾妥當,方才向著裴玉質道:你要隨我去挑水么? 不要。裴玉質站起身來,收起了長耳朵與短尾巴,但我想去挑水。 一人一妖到了小溪邊,裴玉質手指一點,兩桶水便裝滿了。 接著,他心念一動,竟成功地讓扁擔挑著水走了。 年幼之時,他每學會一個招式,一門功法,便會向師兄炫耀,師兄每回都會夸獎他,可他后來發現,師兄亦會因為其他的師兄弟學會了新的招式、新的功法而夸獎他們。 那之后,不管師兄夸得如何真情實感,他仍是覺得沒什么意思。 再之后,他便不向師兄炫耀了。 一日,他正在練劍,師兄來見他,師兄瞧來很是疲憊,左臂還受了傷。 他的視線總是往師兄的左臂瞟,他卻別扭地不問師兄究竟出何事了。 師兄并沒有向他提及受傷的原因,而是問道:玉質可學會了新的招式? 他自顧自地練著劍,瞥了師兄一眼,敷衍地嗯了一聲。 師兄并未再出聲,靜靜地守著他。 直到他練完一套劍法,師兄還是賴著不走,他不耐煩地質問師兄:你有何要事? 師兄賠笑道:玉質,你定要小心些。 當時的他誤以為師兄看不起他的劍法,誤以為師兄覺得他的劍法不及其他師兄弟,遂憤憤地道:師兄時常受傷,才應該小心些。 師兄微微垂下了雙目,唇瓣張張闔闔,末了,朝著他道:師兄不打攪你了。 他盯著師兄的背影不放,氣得提劍削下了一枝無辜的樹杈。 現下想來,當時師兄之所以受傷,定是因為他的緣故。 師兄為了保護他受了傷,還特意來提醒他,他卻誤會了師兄,實在是不識好歹。 當時的師兄定然被他傷透了心,師兄為何對他好言好語,甚至還堅持保護他? 他已然記不清師兄究竟是從何時開始常常受傷的不,不對,不是記不清,而是他根本不曾關心過師兄,他自私自利,只顧及自己的感受。 那日過后,他更是有意識地疏遠了師兄,偶爾見到師兄,師兄面上俱是苦惱的神色。 倘若他當時坦率些,多多關心師兄,師兄或許便不會被肢解了。 他的修為雖然及不上師兄,至少能幫師兄一把。 他收起思緒,即刻凝視著眼前活生生的師兄,得意洋洋地道:子熙,我是不是很厲害? 師兄,我是不是很厲害?他曾多次這么問師兄。 素和熙夸獎道:玉質很厲害。 師兄夸獎他的神情與原本的世界一模一樣,使得裴玉質眼眶發燙。 他吸了吸鼻子:子熙,我能抱你么? 莫哭,出何事了?素和熙不知自己又有何處惹裴玉質傷心了,當即向著裴玉質張開了雙臂。 裴玉質鉆入了素和熙懷中,搖首道:并未出何事,我只是想抱子熙了。 素和熙輕拍著裴玉質的后背,心道:這裴玉質難不成想起了什么傷心事? 裴玉質闔上雙目,埋首于素和熙心口,傾聽著素和熙的心跳聲,汲取著素和熙的氣息,甚是愜意。 然而,下一息,他居然聽到了扁擔與水桶掉落于地的聲響。 現如今,他的道行委實太過粗淺了,若是換作原本世界的他,定不會當著子熙的面出丑。 他垂頭喪氣地道:我一點都不厲害。 素和熙安慰道:不,玉質很厲害。 裴玉質抬眸望住了素和熙:子熙能親親我么? 見素和熙面露難色,他退而求其次地道:子熙能摸摸我的肚子么? 因為系統001告訴他,他懷上了素和熙的骨rou,所以來到這個世界后,他便極是喜歡被素和熙摸摸肚子。 這會讓他錯覺得自己與素和熙依然是一對夫夫,素和熙與他一樣,亦期待著孩子的出生、長大。 素和熙并未拒絕,抬手摸了摸裴玉質的肚子。 裴玉質舒服得差點呻/吟出聲,幸而及時咬住了唇瓣。 素和熙未曾覺察到裴玉質的異常,一跛一跛地將水桶扶了起來,又挑著扁擔去小溪邊挑水。 裴玉質沖到了素和熙身側,向素和熙保證道:我再也不會失誤了。 素和熙揉了揉裴玉質的發絲,然后將扁擔放下了。 裴玉質再次讓溪水自行注入了水桶之中,又讓扁擔自行挑起了水桶。 他目不轉睛地盯著扁擔,與此同時,挽著素和熙的手道:我們回家吧。 他喜歡回家這一詞,在原本的世界,他拜入問情宗前,父母對他不冷不熱;他拜入問情宗后,父母對他鮮有問津。 在上個世界,他生活于爾虞我詐的九闕,即便九闕富麗堂皇,遠勝矮屋,他亦無歸屬感假若他那時早些意識到自己心悅于子熙,或許會生出些許歸屬感吧? 但現下不同了,他有家了,家里還有子熙與孩子,縱然子熙無心于他亦無妨。 素和熙頷了頷首:我們回家吧。 實際上,他并不認為自己租來的矮屋算是他的家,不過由于裴玉質的存在,矮屋確實較先前熱鬧了些,也溫馨了些。 回到家,進入庖廚后,裴玉質令半桶水倒入了水缸當中,又令剩下的半桶水倒入了鍋中。 而后,他并不熟練地生起了火來。 素和熙想起庖廚里還有年糕,發問道:玉質,想吃烤年糕么? 裴玉質忙不迭地道:我想吃烤年糕。 素和熙取了年糕來,洗干凈后,放入了柴火中。 裴玉質疑惑地道:年糕能這樣烤么?不會烤焦么? 素和熙解釋道:待表皮微焦,剝掉表皮,便可食用了。 未多久,裴玉質又被煙熏得變成了紅眼睛。 素和熙正要把裴玉質趕到一邊去,裴玉質卻搶先一步,躲到了他身后。 裴玉質從后頭抱住了素和熙的腰身:我喜歡抱著子熙。 這兔妖之前經過自己的同意后,方才抱自己,如今卻是想抱就抱。 罷了。 素和熙任由裴玉質抱著自己,靜默不言。 片刻后,他用火鉗子將年糕夾了出來,放于一旁,待年糕晾涼些,便將表皮剝了,遞予裴玉質。 裴玉質將年糕分作兩半,并將其中的一半還予素和熙。 其后,他咬了一口年糕,熱乎乎的,又軟又糯。 吃罷后,他意猶未盡地舔了舔自己的唇瓣,忽而聽得素和熙道:水已開了,準備沐浴吧。 他手指一點,熱水齊齊騰空而起,往浴桶去了。 子熙,我去沐浴了。他低下首去,親了一口素和熙的手背,才去沐浴。 素和熙掃了眼自己的手背,抿唇一笑,站起了身來。 他正欲將余下的那桶水倒入鍋中,卻見水桶飛至鍋前,將水倒入了鍋中。 定是那裴玉質施了妖法。 緊接著,兩個水桶飛了出去。 不一會兒,兩個水桶裝著滿滿的水回來了。 他忍不住想起了田螺姑娘的傳說,于他而言,裴玉質便是他的田螺姑娘,盡管裴玉質笨手笨腳了些。 又過了一會兒,裴玉質映入了他的眼簾,裴玉質身著褻衣、褻褲,雪白的發絲濕漉漉地披散于身上,以致于褻衣濕了大半,透出些微白膩的肌膚。 非禮勿視。 他偏過首去,催促道:快些將發絲擦干,切莫著涼了。 裴玉質本可用妖力烘干,卻沖著素和熙撒嬌道:要子熙幫我擦干。 素和熙用木板堵住了灶門,以讓火熄滅,又拿了干凈的布來,令裴玉質坐于椅上。 他自己則立于裴玉質背后,細心地為裴玉質擦拭著發絲。 突然,裴玉質回過首來,粲然笑道:子熙,我心悅于你。 自萍水相逢后,他已記不得裴玉質到底向他表白過幾回了,眼下他竟莫名其妙地生出了一個念頭倘使玉質當真心悅于我,我為玉質斷了袖又有何妨? 第46章 跛足書生(十) 裴玉質全然不知素和熙所想, 安靜地享受著由素和熙為他擦拭發絲的時光。 良久,素和熙輕拍著裴玉質的左肩道:擦干了,快些去歇息吧。 嗯。裴玉質起身, 抱了抱素和熙, 便往書房去了。 素和熙自去沐浴了,沐浴罷, 行至書房,只見裴玉質變回了原形, 且是一副毫無防備的模樣雙目半闔, 仰面躺著, 白軟軟,毛茸茸的肚子暴露無遺。 他抬指一點裴玉質的毛額頭,裴玉質即刻抖了抖毛耳朵, 繼而側過身,以一雙前爪環住了他的手腕子。 他順勢抱起裴玉質,滅了燭火, 方才將裴玉質攏于懷中,躺下身去, 并闔上了雙目。 他正欲睡去,驟然想起一事, 揉著裴玉質的毛后背道:玉質, 從今往后, 你勿要再使妖法挑水了, 除非確定不會被任何人瞧見。 裴玉質昏昏欲睡,聽得此言,乖巧地認錯:我記下了。 他適才正在沐浴,思及水桶空了, 便以妖力驅使水桶自己去盛了水來。 素和熙為了節約租錢,租住的矮屋極其偏僻,附近少有人煙,教他大意了。 萬一不慎被凡人瞧見了,定會嚇著對方。 素和熙柔聲道:記下了便好,寐善。 寐善。裴玉質往素和熙懷中鉆了鉆。 不知為何,素和熙夢到了些舊事,舊事里有唉聲嘆氣的父親,亦有表面上以淚洗面,實際上幸災樂禍的繼母。 倘若他完好無損,身為父親原配的獨子,家業的大頭自當由他繼承。 但他不幸地跛了右足,繼母用盡手段,令他在父親與親朋面前出了洋相,使得父親顏面盡失,對于他的態度由最初的心疼變成了厭煩。 加之母親的娘家早已家道中落,父親自然沒有了顧忌。 他跛了右足的原因是不幸從馬背上摔了下來。 那日,正值母親的忌日,父親政務繁忙,他便帶了一小廝,去祖墳祭拜母親。 打馬經過一山坡之際,陡然竄出一尾黑蛇,馬兒受了驚嚇,猛地向前疾奔。 他并未拉緊韁繩,猝不及防間,從馬背上摔了下來。 小廝立即將他送去就醫,可惜,他雖然撿回了一條性命,右足卻再難復原,留下了終身殘疾。 他本已摘得會元,不久便要赴京趕考了,然而,他卻不幸地失去了殿試的資格。 他從云端跌落至泥沼,從驕子淪為了殘廢。 爹爹他突然驚醒,掀開眼簾,坐起身來,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他腦中交錯著自己從馬背上摔下的畫面,大夫告訴他右足絕無痊愈可能的畫面,以及被父親趕出家門的畫面。 霎時間,他額上盡是冷汗。 裴玉質本被素和熙攏于懷中,素和熙一坐起身來,他便從素和熙身上滾落了下去。 他猛然驚醒,睡眼惺忪地向素和熙望去,見得素和熙這副模樣,急聲道:子熙,你做噩夢了? 抱歉,摔疼了么?素和熙重新躺下身去,將裴玉質攏入懷中,安撫地摩挲著裴玉質柔軟的皮毛。 不疼。裴玉質用毛茸茸的下頜蹭了蹭素和熙的心口。 那便好。素和熙這才答道,我夢到些舊事了。 顯然俱是些讓素和熙不快的舊事,因而裴玉質不再追問。 經此一夢,素和熙徹夜未眠。 待得天光微亮,他便起身了。 裴玉質亦未得好眠,以一雙毛前爪圈住了素和熙的足踝:子熙要去何處? 素和熙回道:穿衣、洗漱。 裴玉質聞言,方才松開了毛前爪。 而后,他變出了人形來,他對于妖力的掌控愈來愈熟練了,是以,變出的人形不再是身無寸縷,而是衣衫齊整。 素和熙穿衣、洗漱罷,去庖廚做了兩碗青菜面疙瘩。 裴玉質循著香味,到了素和熙身側,眉開眼笑地道:好香。 素和熙將竹箸遞予裴玉質,裴玉質接過竹箸,歡快地吃了起來。 素和熙當然記得昨日自己承諾裴玉質之事試著抬首挺胸地示人,對此他甚是緊張,以致于青菜面疙瘩入口索然無味。 我喜歡子熙做的青菜面疙瘩。裴玉質夸贊道,面疙瘩勁道,面湯香濃,青菜鮮嫩。 我在屋后頭種了一小片菜畦,你若是喜歡青菜,我下回多放些。素和熙見自己碗中尚有不少青菜,便全數夾了給裴玉質。 裴玉質正色道:相較于青菜,子熙更合我的心意。 素和熙失笑道:你為何要拿青菜與我相較? 裴玉質怯生生地道:我的本意是想表達我對于子熙的喜愛之情,子熙若覺得冒犯了,我向子熙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