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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修真小說 - 我見風雪在線閱讀 - 分卷(82)

分卷(82)

    欽天監對楚淵早有不滿。

    聽完,林昆皺了皺眉頭,說道:過去每月都有人上諫言,說楚淵身為先帝廢棄的觀星神侍,還留在驚華宮不妥。只是他們一直沒抓到什么把柄,陛下就全做聽不見,以一人之力擋下了。這次神女河石像裂沉得那麼巧,正巧給了他們攻訐少閣主的機會。

    是不是正巧我不知道。

    銀止川說:但是他們若如愿將楚淵趕出星野之都,往后新帝身邊就一個可用之人也沒有了。楚淵堪稱國士,一卜可定天下,傳說他算出的一個卦象,可使軍隊少損失十萬人。這樣的人,若離開了沉宴,朝野很快就又會是世家大族的天下。和先帝一樣,君王淪為權貴的傀儡。這樣的場景,恐怕也是你不愿意看到的吧?

    頓了頓,林昆略微抿起唇,抬眼問:你希望我做什么?

    楚淵要廢欽天監。

    銀止川道:你替他穩住御史臺。

    話一出口,林昆眼皮輕輕一跳。

    他早已預料到銀止川無事不登三寶殿,此番特地來找他,必不是什么易事。

    但是也沒想到會聽到廢欽天監這樣的話!

    廢欽天監?

    他不可置信反問:這怎么可能?盛泱從開國以來,就設立了欽天監,甚至觀星閣本身,就是從欽天監分離出去的!

    我當然知道。

    銀止川慢悠悠說:要不然怎么叫你穩住御史臺呢?

    御史臺是朝廷的喉舌,一旦有任何較大的變動,介時第一個站出來反對的,都必然是御史臺。

    林昆如果能穩住御史臺,拔去欽天監就已經成功了一半。

    廢秘術一事,是利國利民的好事,但是介時提出時,必然受到極大的抨擊。

    首先,與欽天監相互勾結的權貴世家們是自然不會同意的;第二,即便是受利最大的老百姓,也不一定會領楚淵的情。

    舉個例子,就好比有一個惡人,每天都揍你,從你家里搶走東西。起初你可能會恨他,但是如果你幾十年如一日地被他搶,甚至一生下來就被他搶,從來沒有人告訴你這是錯的,你本不必受如此欺辱漸漸地,你也許就會覺得被搶是理所應當,不挨打就不自在。

    甚至自己為惡徒編造出理由,說服自己他們搶你是為了你好,為了讓你更加勤勞

    當有一日一個人站出來,不讓惡徒再搶你時,你還會覺得這個人影響了你與惡徒的關系。是多管閑事。

    這聽起來很匪夷所思,但事實上,生活中處處可見。

    欽天監的存在就是其中之一。

    介時楚淵上奏,彈劾必定鋪天蓋地,你要為他頂住這些彈劾。

    銀止川說。

    我要想一想。

    然而良久,林昆低聲說。

    想什么?

    銀止川問,頗有些意外:御史臺的良心,難道你對廢除欽天監還有什么猶豫么?

    林昆搖頭:行軍之中,若有人身中利箭,重傷瀕死,即刻為他拔箭不是最好的選擇。

    有時候,治國安邦也是同樣的道理啊

    西淮坐在一旁,聽著他們的談話,一直沒有吭聲。

    直到聽聞林昆說治國安邦,與醫救瀕死之人也是同樣的道理時,才略微流露出些許意外的神情。

    我要進宮面圣。

    又坐了片刻,數人都是相顧無言。林昆終于站起來,道:陛下不能廢除欽天監。

    銀止川自然不攔他,由得林昆就去了。

    只待林昆走后,西淮才突然笑了笑,道:林公子雖然清正廉潔,但是并不愚笨。

    哦?

    銀止川問:你怎么看出來的。

    從他厭惡欽天監,卻愿勸陛下不要廢黜欽天監看出來的。

    西淮淡淡說:他并不是我父親那樣一腔子傻氣頂到頭的人。終究是世家出身的公子啊

    他是知世故,但不愿世故而已。

    散值的鐘聲響了兩聲,酉時了,廳堂里閑散混日子的御史們都稀稀拉拉走出來,準備回家吃飯。

    銀止川也問:回去罷?小廚房說今天做蛋羹蒸米,要趁熱吃。

    西淮點點頭,與銀止川并肩走在回鎮國公府的街上。

    只是銀止川自從和西淮做過那事之后,就總有點黏西淮。兩個人一待在一塊兒,他的手就總不老實。老想這兒摸摸,那兒蹭蹭。

    西淮只聽青樓的姐兒們說過,女人總會對第一個與她睡覺的男人戀戀不忘。

    與失貞無關,只是無法解釋的留念。

    但沒想到銀止川也是這樣,一個風流得不行的人,怎么也和西淮睡過了,就被西淮一下奪去了身心似的。

    和林昆那個一樣,喏。

    稍時,經過一個橋邊時,銀止川倏然頓足,俯身瞧著街邊的一個布攤。

    商販站在橋頭,手中杵著一根木桿,桿子上掛滿了諸如小瓷兔,泥人猴子,手編布偶等小玩意兒。

    商販見銀止川駐足,趕忙道:公子公子,可要看些送心上人的小禮物?

    銀止川原本就是隨意看看,沒想到商販會說心上人。

    登時唇角就彎起一抹笑,說:是啊,看看送心上人。

    他嘴里這么說,眼睛視線卻不住往西淮那邊瞥。

    我們這小瓷兔,同心結,都是頂好的!

    小販滿臉堆著笑,忙將木桿上的布偶編繩往銀止川手上送,使他能看得清楚一些。同時說道:即便是禁軍的軍爺,也在我們這兒買過哩!

    禁軍?

    銀止川握著泥人的手一僵,懷疑問道:驚華宮里的?

    是啊是啊。

    小販說:就是那位李李都統!每回巡視從天下一橋路過,都要在我這兒買一個帶回去的。

    銀止川登時知道林昆桌案上的那些小玩意兒是從哪里來的了。

    那這東西送出去,人家會喜歡么?

    銀止川低著頭,咳嗽了聲,佯裝不經意問。

    西淮對他那點小心思完全了如指掌,但也卻懶得應付,只裝作沒有聽懂的樣子,淡淡站在那里。

    算了,我心上人不喜歡,不買了。

    銀止川有點失望,放下泥人,抽身欲走。

    哎!

    小販急欲挽留他,銀止川從穿衣打扮看來不似常人,八成是個和羽林軍李都統差不多的貴主兒。

    這位公子,要不您勸勸您朋友罷。

    眼見銀止川不買,小販趕忙投向西淮,求助道:我們這兒的瓷偶、泥人兒都是整個星野之都最精致的,價錢也公道!五個銅板一個,試問還有哪里能找到這樣劃算的買賣?

    西淮淡淡微笑了一下,伸手隨意拈起一個瓷偶。

    這只小犬做得倒是精致。

    他隨口道:拿回去和小番茄玩倒是正合適。

    小番茄是他們之前撿回去的那只貍花小貓。

    因為回去第一天就從小廚房叼了番茄回去偷吃,又在頭頂有一團奇異的花紋,西淮給他取了個名兒叫小番茄。

    銀止川道:你想與小番茄玩,那就自己買罷。

    這個小貓做得也不錯。

    西淮卻又道:看著怪蠢的,不如也買下來。

    說著,他就已經掏出錢袋,取了十文錢放在小販手中,買下了一對瓷制貓狗。

    銀止川冷笑一聲,不想理他。

    卻見西淮一轉身,將那只剛買下來的小貓瓷偶送到銀止川面前,說:喏。

    銀止川:

    不要么?

    西淮淡淡問:不要我拿走了。

    要。

    銀七公子即刻毫無原則道:誰說我不要了。

    但是手伸到一半,銀止川又倏然想起來方才西淮買時說的瞧著真蠢,停在空中的手指便是一頓。

    現下滿意了罷?

    西淮卻未注意,只像完成任務一樣將小瓷偶送到銀止川手里,漫不經心說:走吧。

    銀止川看著手心的瓷偶,心里有點歡喜,但是又沒有那么歡喜。

    因為他隱約覺著西淮送他這小瓷器的心情,和他想送西淮小瓷偶的心情是不一樣的。

    他們一個是忐忑難安,小心試探;一個卻是隨心所欲,漫不經心。

    西淮對他說得那句現下滿意了罷?,也像安撫無理取鬧的小孩一樣勉強與無可奈何。

    銀止川突然意識到,他在西淮的世界里,是做夢都想安寨扎營的;但是西淮在他的世界里,也許只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他們之間,從來不是對等的感情。

    哪怕他是高高在上的鎮國公府少將軍,西淮不過赴云樓的卑賤小倌。

    但是在這段感情里,西淮才是那個不動聲色,受他仰望的人。

    第92章 客青衫 41

    之后幾天銀止川去看了照月。

    照月被關在一個地牢里,銀止川使了銀子,又借了楚淵的薄面,才將她暫時換到觀星閣的一個廂房里。由欽天監的人看管。

    七公子不必費心。

    歌姬形容狼狽,蓬頭垢面,看不出從前在秋水閣時的半分風華。

    她理了理亂發,低啞說:人各有命,沒什么大不了的。

    朱世豐近來找過你么?

    銀止川問。

    他說我跟了他,就將名單上將我劃去。

    照月答。

    果然是這畜生做的孽。

    銀止川冷笑一聲:也沒有別人像這樣嫌命長了但下月二十才行祭祀之禮,在此之前欽天監都不能動你。你你也不用怕。我會想辦法將你救出來的。

    照月卻搖搖頭:我不想麻煩七公子了。

    女子走到窗前,被欽天監帶走時,她正在秋水閣唱曲兒。衣服也未來得及換。在地牢里待了一圈,此時已經臟污不堪了。

    歌姬看著窗柩,垂眼道:總歸我與你四哥也沒有什么。

    這樣勞煩你替我費心,我心中很難安。

    難安什么?

    銀止川靜望著她,默了片刻,笑道:我想,我四哥也不希望你這么早就去陪他的。

    然而他愈是這么毫不在乎,風輕云淡,照月的心里也越難受。

    她手指扣緊了窗柩,看著自己手背,許久沒有吭聲。

    你好好休息吧。

    半晌,銀止川低嘆了口氣,朝門外走去。退出房間前,他朝照月說道:如果有什么事,就讓人帶信給我。我我比四哥混賬一些,但是也是靠得住的。

    這世間感情大概就是這樣說不清。

    銀止川想,如果問他四哥,把君王,照月,和自己在心中排序,他四哥大概會說君王第一,照月第二,自己最后。

    可是縱然如此,他也依然失去了照月。

    因為照月不想要一個會為了君王,殺死自己的丈夫。那樣會讓她永遠心死,即便活著,也覺得這情愛脆弱不堪。

    所以不能走四哥的老路啊。

    銀止川在心里告誡自己,并且默默盤算了一遍:在這個世上,他要將西淮排第一,然后是自己,最后再是他娘的狗屁忠君。

    慢慢走回到鎮國公府,銀止川一路上都挺沉默。

    從前總是風流輕佻的唇也沒再含笑,只是淡淡的。

    只在進府邸大門的時候,碰見門口打掃的小仆,突然開口問道:

    知道西淮公子在哪兒嗎?

    小仆一愣:西淮公子?

    還在瞻園罷。他語氣有些猶豫,似乎不太確定:早上沒看見公子出去。

    哦

    銀止川說,復又低下頭,似乎有些心事重重的。

    事實上,從邁過門檻那一刻,銀少將軍就開始忍不住想了,要不要去找西淮?

    昨天晚上分開到現在,他們都沒有見過面。

    五個時辰了,怪想他的。

    但是去找他吧,銀少將軍又有點拉不下面子,因為他們昨天吵架了。

    起因是這樣的:昨天在床上的時候,西淮一直很冷淡,一點回應也不給銀止川。銀止川想叫他叫個哥哥或者好夫君什么的,還被西淮瞪了一眼。

    雖然美人含薄淚,瞪人也瞪得很有風情,但是銀止川就是不高興。

    他想,明明你自己最后也那個了,也沒有夸夸我什么的。做完就讓我走。

    好像他是來嫖他似的。

    說會兒話的工夫都不給。

    他以為他離不開他嗎?

    真是笑話,銀少將軍冷笑想,幾個時辰他還是忍得住的。

    然而銀止川心理斗爭半天,腿卻像長了眼似的,不知怎么就走到了瞻園門口。

    看著廂院門口的石碑,銀止川默默注視了半晌,嘆了口氣,還是遵從內心地走了進去。

    西淮,西淮?

    園子里,銀止川一面走,一面叫著西淮的名字。

    瞻園是很漂亮幽靜的,銀止川少年時曾每年都在這里避暑。

    他每一次出聲,都能聽到自己的腳步聲,再就是草叢里的蟲鳴。

    隨處可見的都是竹林,走得七拐八彎后,又常常曲徑通幽,遇見一泓涓涓的小溪。

    溪水打在圓形的礁石上,沖起白色的水沫。周遭都是層層疊疊的花木,杏黃嫣紅的都有。襯著郁郁的翠葉,真是說不出的幽深寂靜。

    你在這里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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