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錢還給嗎 第70節
“我看見了?!毙撂茵ヮD了頓,說,“你倒是記性不錯,還能把信息一字不差地背出來?!?/br> 殷叔夜原想回答:你的記性也不錯,還能知道我把信息一字不差地背出來了。 但這機靈話到了嘴邊,又被殷叔夜噎了回去。 他現在竟怕開罪辛桃馥,怕這一言不合,辛桃馥便斷然掛了電話。 這種字字句句都要斟酌著討好一個人的感覺,對于殷叔夜而言陌生又難以想象。但若對方是辛桃馥,好像又變得可以接受,又理所當然。 殷叔夜便緩緩說:“因為斟酌著修改了好幾回,所以印象深刻?!?/br> 辛桃馥原想回他:那你一年前那句“恭喜”是不是也斟酌著修改了好幾回呀? 可是,話到嘴邊,又被辛桃馥噎了回去。 辛桃馥覺得自己要是提起這件事,就顯得自己好像很在意殷叔夜發來的信息似的。 辛桃馥便道:“竟然是修改許多回的?看來先生的文案水平堪憂?!?/br> “確實?!币笫逡沟?,“我原本要寫的亂七八糟,刪刪減減,不成樣子?!?/br> 辛桃馥說:“你這條信息我看著也是沒頭沒尾的。我對高爾夫球沒什么興趣?!?/br> 殷叔夜道:“是,我想也是?!?/br> 辛桃馥又靜下去了,看著天花板微動的燈影,忽覺意興闌珊,準備把電話掛掉。 那邊殷叔夜卻好像敏銳地察覺到什么,匆忙開口說:“我原本想說的不過三個字?!?/br> “什么?”辛桃馥下意識地問。 殷叔夜說:“想見你?!?/br> 辛桃馥突然覺得好笑,只道:“可我不想?!?/br> 這話說出口,猶如利刃出鞘,必有損傷。辛桃馥竟覺得無比痛快,甚至想跳到殷叔夜面前,看看殷叔夜的表情。 辛桃馥未想到殷叔夜是如此矯情做作的一個人,猶如王家衛附體,一段話又說風又說球場又說高爾夫其實就是說什么想見你,這種文字,辛桃馥在中學二年級的時候聽見還能感動感動,現在只想叫他三十歲的男人把酸文收一收罷。 辛桃馥覺得自己那一句“可我不想”,就挺利落挺男人的。 殷叔夜可能也被刺了一刺,便沉默了一秒。 辛桃馥坐起神來,正想掛電話,卻聽見對面再次傳來殷叔夜的聲音:“那就先不見吧。好好休息。晚安?!?/br> 這話綿柔如酒,一時叫辛桃馥的利刃歸鞘。 辛桃馥剛剛興起的那點子破壞欲也消了,便道:“那你也趕緊打你那個要打的電話吧,別耽誤事?!闭f完,辛桃馥就把電話掛了。 把電話放回床頭柜后,辛桃馥準備關燈睡覺,卻竟輾轉反側,不能入眠。 腦子里反反復復地回蕩著殷叔夜的聲音。 他只道:我一定是太想看殷叔夜尷尬的樣子了。 唉,確實,很可惜。 不能親眼看到他吃癟的表情。 遺憾,遺憾。 辛桃馥又坐起來,拿起手機摁了幾下,輸入了“殷叔夜”三個字。很快,搜索引擎給他奉上了殷叔夜的照片。 然而,殷叔夜為人過于低調,搜索引擎也搜不出幾張他的近照。網上流傳最廣的還是殷叔夜在二十三歲那年拍的藍底西裝證件照。那張照片辛桃馥可是眼熟得很,因為那是殷叔夜社交賬號的頭像。 照片里的他頭發梳起,嘴角帶著沒溫度的微笑,目光平平直視鏡頭,看著是刻板的,卻又微妙地符合大眾對“青年才俊”“社會精英”形象的想象。 怪不得選用這張照片做他社交的頭像。 在很多場合需要用到照片的時候,也基本上都是采用這種證件照。 殷叔夜也是懶的,一張照片從二十三用到二十九。 辛桃馥玩了一會兒手機,睡意越發沒影兒,胃部卻覺得有些空虛,便想找點吃的喝的填填肚子。故他從床上跳下來,趿上拖鞋,推開臥室的門,走到廳子那邊。 經過陽臺的時候,冷不防看到陽臺上站著一個人影,嚇了辛桃馥一跳,定睛一看,方見到是黎度云。 黎度云也看到了他,便問:“怎么不睡覺?” 辛桃馥摸摸鼻子,說:“我餓了?!?/br> 黎度云帶辛桃馥去廚房,打開壁櫥,里頭是整齊劃一的杯面,放置得極度規整,猶如超市貨架。 辛桃馥訝異:“你平常就吃這個?” 黎度云說:“我平常很少在家開火?!?/br> 辛桃馥說:“怪不得你的廚房那樣干凈整潔呢?!?/br> 黎度云和辛桃馥在餐桌旁坐下,開始可能是人世間最熬人的等待之一——等一杯面熟。 辛桃馥托著腮,說:“你怎么大半夜的不睡覺?看風景呢?” 黎度云說:“我在想,你這次回來會有多久?” “不會很久的?!毙撂茵セ卮?,“奶奶還在那邊呢?!?/br> 黎度云點頭,說:“奶奶在那邊住得習慣嗎?不會想回故鄉?” 辛桃馥愣了愣,黎度云這話倒是說在了辛桃馥的心坎上了。 當年,辛桃馥帶著辛奶奶走得很急,幾個月之內,先從長安州跑到了和平州,又連夜從和平州跑出國,為了躲避江家的追蹤,他出國后還轉了好幾個地方,才最終在目的地安定下來。這一番cao作,即便辛桃馥不說,辛奶奶也猜到應該是出了什么事。 又因為辛桃馥不說,辛奶奶也沒多問。辛奶奶只想著,孫子大概攤上什么事兒,沒法兒回去了,所以她自己就是思念家鄉,也從來不說。免得叫孫子為難。 直到最近,辛桃馥說要回一趟國內,辛奶奶才臉露喜色,又試探著說:“那我們可以回老家了,是嗎?” 看著辛奶奶眼中掩藏不住的喜悅,辛桃馥心里一驚、又是一酸。 “我要是回來了,怕也有麻煩?!毙撂茵@了口氣,說,“在外頭我還能逍遙自在,掙了點小錢還有點面子?;貋硪恍∠?,也無妨。但如果長久的話,又是另一回事了。這兒可是長安州,別說是殷叔夜,就是司延夏也夠難纏的了?!?/br> 辛桃馥現在是富了,也有點兒社會地位了,但也遠不當一條壓過地頭蛇的強龍呢。 再說了,跨山跨海的,就是x國首富來了長安州,也搞不過殷叔夜啊。同理的,殷叔夜現在裝逼霸道,但去了外頭,人家也未必認他的賬。 “可是,”黎度云說,“你還有我?!?/br> 辛桃馥怔了怔。 黎度云沒言語,只將杯面的蓋子撕開,移到辛桃馥面前:“可以吃了?!?/br> 沒有了蓋子的阻隔,方便面的香氣聞起來更加濃烈,侵擾著辛桃馥的鼻腔。辛桃馥吸了吸鼻子,拿起叉子,低頭默默吃起了面條。 黎度云坐在他的對面,平平穩穩地說:“你是可以相信我的?!?/br> 辛桃馥的手抖了抖,又抬起頭,從杯面騰起的熱霧看黎度云那張儒雅俊秀的臉:“黎師兄,我不是不信你,只是怕給你添麻煩?!?/br> 黎度云的嘴角往上提了提,像是笑了一下,又像是沒有:“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辛桃馥腦子里一片混沌:如果沒有班子書的提醒,辛桃馥可能真的會考慮黎度云的建議,帶著奶奶和黎度云再次開啟“同居”生活,共同奮斗,創造美好新生活。 可是…… 現在的話…… 如果黎度云是抱著那樣的感情來幫助自己的話,辛桃馥便無法心安理得地接受了。 辛桃馥用叉子撥了撥卷曲柔軟的方便面,淡聲說:“黎師兄和一開始給我的感覺很不一樣了?!?/br> 黎度云問:“怎么不一樣?” 辛桃馥說:“我從前就覺得,黎師兄的骨子里總是透出冷氣?,F在越來越覺得,好像還是有一點兒暖的?!?/br> 黎度云好像也聽出了什么,沉默了一會兒,才緩緩回答:“是有一點兒,非??蓱z的一點兒。大約是給誰,他都不會稀罕的那么一點兒?!?/br> 第64章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 黎度云的話簡直讓辛桃馥失去一切語言的力氣。 面對司延夏,辛桃馥可以陰陽怪氣,面對殷叔夜,辛桃馥可以明嘲暗諷,面對班子書,辛桃馥也可以油鹽不進,唯獨是面對黎度云,辛桃馥好像沒有任何回應的辦法。 辛桃馥愣在那兒,叉子僵在半空里,耷拉的面條軟綿綿地滑落回湯汁之中。 黎度云說:“我先回去睡覺了,你慢慢吃?!?/br> 說完,黎度云站起身,把椅子推回去,便慢步離開。 辛桃馥吃完面條,第一時間就是預訂酒店。 第二天一早,辛桃馥就收拾好行李,跟黎度云說:“我秘書幫我訂好酒店了,我先過去?!?/br> 黎度云并沒有揭穿辛桃馥的謊言,仍是一派平靜地說:“那么說,你應該不需要我送你?!?/br> 辛桃馥尷尬地笑了笑,說:“我司機到樓下了?!?/br> “慢走?!崩瓒仍频?。 黎度云看起來還是老樣子,不冷不熱的,平和得好像一片蕭瑟的大海。他看起來完全沒有戀慕一個人的熱情,也沒有被暗戀的人婉拒的受傷,看著是十分淡定。 看著不淡定的好像是辛桃馥。 辛桃馥拎著行李下樓。 司機小趙在樓下等候,一看到老板的身影就立即迎上去,幫忙把行李拿過去。辛桃馥上了車,他便徑自送辛桃馥到酒店去。 昨晚沒睡好,所以辛桃馥一到酒店房間倒頭便睡。 在夢里,他感覺自己被溫柔地擁抱著,有一雙有力的手臂把他環住。他看不清那個人的臉,但他下意識地就把手伸到對方的臉上,說:“你現在長這樣啊……” 話音未落,他越過那個男人的肩頭,看到不遠處黎度云正煢煢孑立,眼神帶著深不見底的幽怨。 辛桃馥登時就醒了過來,一睜眼就是天花板。 “什么玩意兒……”辛桃馥吐了一口氣。 他從床上起來,去盥洗間洗了一把臉。 來長安州,除了要見見黎度云,他還是有別的事的。 生意場上的一個老朋友也在長安州,說是請他吃飯,辛桃馥沒有拒絕,帶著司機小趙一起去了。 老朋友約辛桃馥到本地一個私人會所見面。辛桃馥到了那兒,就覺得那地方不太正經。但見會所里鋪一地黑色暗紋的大理石,燈光幽暗,卻配打眼的紅色真皮沙發。來來往往的許多長得俏麗的年輕男女,一個個胸前都戴著號碼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