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錢還給嗎 第56節
辛桃馥仿佛被揭掉了衣衫般,情緒被迫赤裸,竟生了種莫名的羞。 他臉一下紅了:“我……我為了什么?” 殷先生把手交疊在膝上,自然地擺出一種仿佛商務談判的架勢,聲音溫和而不失力量:“你是不是想走?” 辛桃馥一下駭住了。 他驚駭于殷先生的敏銳。 是不是因為這陣子他和殷先生的相處過于順遂了,無論他要從殷先生這兒得到什么,都無比順暢,使他過于飄飄然,自認為掌控了殷先生的所有心理,才不提防——在他變得越來越了解殷先生的同時,殷先生也越來越了解他。 如同照鏡。 辛桃馥繃得緊緊的,好像被吊起的螞蚱。 殷先生道:“如果你想結束,為什么不直接和我說?” 辛桃馥望著殷先生那雙沉靜的眼睛,心下倒是一陣復雜。這個殷先生,使他既喜歡又討厭、既提防又信賴。他沉沉嘆了口氣,身上似xiele氣般,半晌才說:“可能是我自作多情,總覺得先生不會輕易放手?!?/br> 第51章 先生,再見 殷先生用一種極為微妙的眼光看著辛桃馥,淡淡說:“先把飯吃完?!?/br> 辛桃馥被殷先生這不輕不重的一句卸了全身的力。 他苦笑一下,低頭吃飯。 辛桃馥滿腹心事,吃得也不多,殷先生同樣沒進食多少,二人都只算是攝入了一點兒熱量罷了。 待飯菜撤下后,殷先生收到工作電話,便先回書房處理公務。 辛桃馥獨自在房間里待著,坐立難安,如同頭上懸了一把刀,不知何時會跌落,將他頭顱奪去。 待到了平日睡覺的時刻,臥室的門便“啪嗒”的開了。 辛桃馥見殷先生進了屋內——殷先生沒穿家居服,而是一套西裝,一絲不茍得像從前的他那般。他看起來也不那樣隨和了,眉眼間的鋒利好像鋼筆的筆尖。 辛桃馥忽而就感覺事情并不簡單,但他卻只能硬著頭皮迎接。無論是好是壞,這都是他需要面對的結果。 他笑笑,對殷先生說:“先生這么晚了還穿這樣,是要出門嗎?” 殷先生道:“小朋友,我們談談?!?/br> “我們談談”,四個字,可比什么都教辛桃馥震驚。 辛桃馥不覺得殷先生是那種會把話放在臺面上攤開談談的人——起碼不會這樣和自己談。 但現在殷先生真當有什么事一般坐下,目光專注而認真,就像已不把辛桃馥當寵物了,真當他是一個平等的人一般。 辛桃馥咽了咽唾沫,不自覺地坐直了身體,說:“談什么?” “談談你的想法?!币笙壬Z氣平淡而認真,像一個深度訪談的記者,“為什么打算如此粗暴又倉促地結束這段關系?” 殷先生越是平淡,辛桃馥就越是光火。 但他仍壓著一口暴躁的氣,不徐不疾地回答:“殷先生既然要和相公子訂婚了,我要是再不走,就太不識趣,也太不體統了?!?/br> 他的語氣帶了幾分諷刺,約莫是他有些忍不住氣,也約莫是他覺得殷先生不會感到冒犯。 殷先生果然不以為忤,他還沉思了幾秒,才說:“真的是這個原因嗎?”他的語氣好像一個求知若渴的學生。 辛桃馥愣了一下,卻說:“為什么不是呢?” 殷先生只道:“為什么不是呢?”他語氣輕輕的,像窗欞擦過的風,“如果我說我根本沒有和他訂婚的打算,你就會徹底打消離開的念頭嗎?” 辛桃馥一下被問住了:會嗎? 不會的。 在相公子趾高氣揚地宣告訂婚消息的之前,辛桃馥就打定主意要走了。 所謂的什么訂婚、什么相公子,都不過是一個導火索。 真正的火藥桶,早早就橫在他們兩個人之間,跟什么相公子沒有關系。 辛桃馥未想到殷先生看得這么透徹,這種透徹讓辛桃馥覺得有些難堪。他眉毛挑起,眼睛里閃過嘲弄的光:“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 “你既然說了要錢,我便給你錢,你要喜歡,我也給你喜歡?!币笙壬恼Z氣帶著幾分困惑,“所以,你的不滿是什么?” 殷先生素來平直的眉頭微微蹙起,顯出一副如孩子般純真的模樣,眼神里浮現的困惑又那么的真實——真實得讓辛桃馥惱怒。 辛桃馥氣笑了,只說:“是啊,我又有什么資格不滿呢?” 這句話語氣尖得像貓兒磨得鋒利的爪,再可愛也能將人抓出血。 殷先生的眼神閃了閃,嘴里吐出長長的嘆氣:“所以,這就是你的不滿?!?/br> “什么?”辛桃馥倒未明白。 殷先生道:“你的不滿,便是你不能不滿?!?/br> 辛桃馥未想到自己都沒說明白的話,能叫殷先生瞬時一語道破。 但細想來,又有什么不能的? 殷先生是一個聰明透徹的人,這么平白淺顯的事情,有什么看不透的?他要真的看不透,怕是沒費力氣、花心思去看,不在意便不了解罷了。 殷先生似覺感傷:“我以為,你知道我待你是不同的?!?/br> 這份感傷叫辛桃馥頗為不屑。 辛桃馥笑了,說:“是不同,但也沒什么特別的,對先生而言,我再特別,也不過是一個玩物罷了?!?/br> 殷先生聽完這句話,沉靜了一秒鐘,神色也肅穆,身體自然而然地透露出一種攝人的氣場,或許,這就是上位者的惱怒。 辛桃馥仍未曾見過殷先生的惱怒,這是第一回 ,使他感到十分新奇,又十分害怕。 “玩物?!币笙壬孟窬捉懒艘幌逻@個字眼,如咬碎一個黃蓮,“你確實是這么想的嗎?” 殷先生的薄怒好像火,能燒得辛桃馥也發熱。 辛桃馥只覺無力維持那種虛假的溫馴,眉眼也染了惱意:真好笑,像是誰不會有脾氣一樣。 他咬了咬后槽牙,鼓起勇氣,大膽忤逆,冷聲說:“先生,你既在一開始就說了,錢和喜歡只能選一樣,不就已經限定了我們的關系了嗎?我是你花錢找的樂子,如果不是玩物,又是什么?” 殷先生黑沉沉的眼里似燒了一簇簇火,狼似的盯著辛桃馥,充滿肌rou感的胸膛緊繃在襯衫里起伏,猶如野獸起跳的前兆。 辛桃馥坐在他的對面,自然而然地感到從他身上散發的壓迫感——若說不害怕,自然是假的,但到了這個關頭,辛桃馥已有些破罐破摔的意味。 他把話說得如此,怕是失了“好聚好散”的機會,現在,他們兩個關系會走向何方,也不是他能決定的了。 殷先生卻深吸一口氣,將起伏的怒氣壓在喉間,緩緩擠出一個笑容,皓白的牙齒露出:“你這樣大的氣性,能當玩物嗎?” 辛桃馥怔了一瞬。 殷先生站起來,在柜子上拿起一只酒杯,倒了點白蘭地,一邊說:“先把衣服除去?!?/br> 辛桃馥臉上一僵。 殷先生眼尾也不看他:“現在?!?/br> 辛桃馥剛剛攢起的勇氣被他一句話打散,只可依言行事。 “鞋襪留著?!币笙壬Z氣淡漠,目光仍不落辛桃馥身上,只是漫不經心地下達著號令。 辛桃馥則似提線木偶般執行。 “趴在那兒?!币笙壬嬕豢诰?,說,“臉朝下?!?/br> “……” 如此這般,辛桃馥只能看到華麗錦繡的床鋪,其余什么都不見,能聽到的也不過是皮扣解開的聲響。 在寂靜的夜里,過于清脆。 辛桃馥如一具伏尸,僵硬緊繃,根本無法實施工作。 面對封閉的他,殷先生也沒有硬闖的意思。 沉寂。 辛桃馥感到殷先生的粗糙的大掌滑過他的臉頰,殷先生的聲音響在他的耳邊:“你根本做不到,不是嗎?” 這句話好像一根針扎進辛桃馥的皮膚,辛桃馥被虛幻的痛楚擊中,眼中滴下淚來。 殷先生輕柔地把他的身體翻過來,再替他蓋上被子,關掉床頭燈,輕輕道:“睡吧,小朋友?!?/br> 爾后,殷先生便離開了房間。 辛桃馥一個人躺在床上,睜著眼睛,幾乎到天明。 他睡得不好,幾乎天亮的時候才睡著,等他醒來的時候,已接近中午。 恍惚地坐起身來,他看到床頭柜上留著一張字條,蒼勁的字跡自是出自殷先生之手。 他懷著忐忑的心情拿起那張字條,便見上面寫著一行字:“小朋友要講禮貌,分手也應好好說?!?/br> 辛桃馥似被這一句簡單的話給抽掉了早晨的力氣,身體又再次軟弱地癱倒在床上,雙目睜得死死的看著天花板。 殷先生是一個公私分明的人,他從不把情緒帶到工作中。因此,他在公司里的表現一如往常,只有班子書在內的少數人能看得出他情緒不佳。 但因為殷先生看著較為平靜,班子書也沒問什么。 直到傍晚時分,班子書又從外頭敲門進來,對殷先生道:“先生,辛少爺來了?!?/br> 殷先生微微抬起眼。 這一個抬眼,就讓熟知殷先生性格的班子書了解到:殷先生心情不佳的源頭恐怕就是辛桃馥。 “要見嗎?”班子書問。 殷先生點點頭:“帶他進來?!?/br> “是?!卑嘧訒饝?。 過了一會兒,班子書就把辛桃馥領到辦公室里,并自覺地退下、關上門,并吩咐外頭人無事不要敲門打擾。 辛桃馥身穿一套半舊的衣服——洗得發白,剪裁普通,因為穿得太多,已有些變形了。 殷先生看他一眼,說:“這是你第一次和我見面的時候穿的衣服?!?/br> 辛桃馥未想到殷先生記得這樣清楚,心下竟也有些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