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錢還給嗎 第3節
“照理說,這是情人進屋的第一天,該是最熱乎的時候才是???怎么就……” “噓——”一個女仆做出噤聲的手勢,目光瞥了瞥對面。 幾個女仆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就見到辛桃馥穿著家居服懶散地在紫藤花架下散步。 她們便沉默著散去。 辛桃馥仔細端詳垂下的紫藤花,但見花葉枝干都帶著獨一無二的紋理,仿佛天然,但要是用手去揉捻,便知道這果然是假的。 他湊近去觀察,卻聽到陳叔的聲音冷不防響起:“這些花摻了真絲,相當嬌貴,經不得揉搓?!?/br> 辛桃馥忙松了手,扭頭看著陳叔,訥訥說:“我……我就是想……我只是想聞一下看有沒有花香?!?/br> 這些仿真花當然是沒有花香的。 陳叔說:“有些品種的紫藤本來就沒有什么氣味?!?/br> “有些紫藤的氣味是很淡沒錯,但即使如此,本身帶著的草本香氣還是很清新的……”辛桃馥說著,看到陳叔的表情,卻停了下來。 陳叔眼神里寫著“你懂個屁”,但嘴角仍然扯著職業的微笑。 照顧花園的人手不少,負責維修、養護雅苑的人也很多。但辛桃馥日常接觸的也就只有陳叔和四個常駐洋房里的女傭。 這幾個女傭負責打掃衛生、插花布置和準備食物。 早餐是一個叫陳菲的女傭直接送到辛桃馥房間的。 早上七點,陳菲就會敲響房門,將早餐送到。 辛桃馥睡眼惺忪地開門,無奈地說:“我還在睡覺……” 陳菲回答:“按照老宅的規矩,七點就要起床吃飯——這是先生也在一直遵守的家規?!?/br> 辛桃馥只得聽從。 到了用午餐的時間,辛桃馥以為會去昨晚與先生吃飯的那個餐廳用飯,沒想到,陳菲也是直接把飯送到房間,理由一樣——規矩。 規矩是家主才能使用餐廳。 辛桃馥只得在房間用餐,在他飯后散步的時候,女傭便會到他的房間進行打掃。 除了散步,辛桃馥也很少離開房間。 小洋房只有兩層,他隨便走到那個地方都會遇到女傭或者陳叔。這些人看到自己會露出微笑,但辛桃馥卻感受不到多少善意。 時間一天天過去,殷先生一直沒有來。 隨著殷先生一直沒有來,女傭們也開始消極怠工起來,對辛桃馥也是越來越敷衍。 至于陳叔……陳叔倒是一如既往的保持微笑,態度和從前沒什么變化。 女傭們因為沒什么顧忌,還會在花園里直接大聊特聊,辛桃馥有時候躲在紫藤花架下都能聽到不少八卦。 靠著這個“偷聽”技能,辛桃馥才知道幫傭們為什么對自己冷淡到敷衍的地步。 第3章 見人 紫藤雅苑的原主人是姓相的。 殷相司君,是本地四大家族。四大家族互通婚姻,同氣連枝,是一個牢不可破的聯盟。這樣的聯盟也讓他們四家地位崇高穩固。 ——讓辛桃馥不禁吐槽:“四大家族”什么的,現實中居然有這種類似弱智霸總文的設定嗎? 紫藤雅苑原主人雖然是相家人,但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雅苑被轉贈到殷家,成為了殷叔夜的私產。 盡管如此,雅苑的仆從們仍是從前那一批,殷叔夜沒有將他們更換,而且還給他們比以前更好的待遇,這也是體面的意思。 這些傭人們都是帶著“我們可是貴族家的人”的理念在做事的——辛桃馥更感驚愕:這是打工打出了家族榮譽感了? 殷叔夜用這座雅苑接待過幾批客人,能入住此處的無一不是四大家族的貴客。 這些仆從們伺候貴客們是心甘情愿的,但要伺候一個出身低微、身份不明的辛桃馥,他們心里就不是那么樂意了。 一開始,他們還愿意給點好臉色,想著這個畢竟是殷先生看中的情人。 只是日子長了,他們便發現辛桃馥似乎不得寵,氣度舉止也上不了臺面,他們就更生不出尊重的心了。 還有一層——來自于陳叔這位老管家。 他一直對紫藤雅苑的原主抱有忠誠,順帶著對那片紫藤蘿也愛護有加。而辛桃馥卻批評這些紫藤蘿是“假花”、沒有香氣,這便讓陳叔非常不高興。 陳叔畢竟是老人了,知道分寸,自然不會當面給辛桃馥難堪,只是私下透露出一些輕視辛桃馥的意思來,底下的傭人就自然會怠慢辛桃馥了。 搞明白來龍去脈的辛桃馥實在驚訝:這些幫“人上人”打工的“下人”的自我認知好奇怪。 他們好像也知道自己不是“人上人”,并衷心地崇拜那些“人上人”,似乎很馴服于自己“下人”的身份。與此同時,他們看著“普通人”的時候,又會自帶“人上人”的視角,簡直是奇怪至極。 辛桃馥不解:現在都21世紀了,為什么還有這種事情? ——這就是“上流社會”嗎? 辛桃馥自感無法融入,但想來,自己和這群人也沒有什么沖突。雖然他們私底下看不起自己,但當面碰上的時候還不是得點頭微笑,給自己端茶送水做飯切水果嗎? 別說是他這種“沾光蹭住”的,就算是真正的老板也防不住員工私下罵自己吧? 反正他來這兒又不是交朋友的,面子上應付得過去就行了。 ——辛桃馥自我調節一番后,心情也平復很多了。 但待在這個地方確實有點兒壓抑,辛桃馥便問陳叔:“我能出門嗎?” 陳叔回答:“殷先生沒有不允許您出門?!?/br> 辛桃馥心下一松,便離開了紫藤雅苑,先回了一趟家。 自從他老媽跑路之后,父親就變得很消沉。平常家里還有奶奶cao持家務,待奶奶生病后,辛桃馥便負責干家務?,F在辛桃馥走了,家里便是一團糟——垃圾桶里放衣服,地板上面堆垃圾。 辛桃馥捏著鼻子進了家門,一雙腳在凌亂的雜物、垃圾中猶如白鶴踩水一樣行走,最終看到堆滿衣物的沙發上還堆了一個胡子邋遢的中年男子——辛思勞。 辛桃馥對自己老爸是毫無耐心的,便說:“你也不收拾收拾?” 辛思勞眼皮往上一撩,愛理不理:“你老子每天打工都累死了,回家還掃地?” 辛桃馥也不想吐槽:你哪有“每天”打工? 這個辛思勞不肯腳踏實地朝九晚五地上班,一會兒說老板傻逼,一會兒說同事有病,偶爾還說每天打卡干不來。于是他便打起了散工,就是在家等活兒,有時候是去裝修,有時候是去工地,也有時候是幫人維修東西,每次都是三五百一天的進賬。日子過得緊巴巴的,但他似乎也沒有改變現狀的動力和決心。 辛桃馥以前還會勸勸他,卻被他反罵道“你個小兔崽子懂什么”“吃著老子的飯還教訓起老子來了,沒良心的東西”。奶奶也會勸——不過她是勸辛桃馥:“你爸爸這樣也挺好的……他不想上班都是為了照顧我……”事實上這個老男人也并沒有花多少時間照顧老母親。 不過日子長了,辛桃馥也不說了。 辛桃馥看著滾在垃圾堆里的老父親,嘆了口氣,說:“奶奶怎么樣了?” 辛思勞用一種奇怪的眼神打量辛桃馥,嘴角勾起一個弧度,像是笑又像是別的表情:“你的‘朋友’不是把她送去大醫院住vip了嗎?” 辛桃馥能夠理解辛思勞的意思。 辛桃馥答應了殷先生搬去紫藤雅苑的——這就意味著他必須搬離家里。 這件事,他也沒跟辛思勞多說,只閑聊似的提起:“我暑假去我朋友家里住?!?/br> 辛思勞也沒多管,點點頭就過去了。 這也是辛桃馥意料中的反應,他知道他爸是不會多問的。 他想著,暑假過去后,他就要去大學報道,更有理由不回家住。 沒想到,殷先生直接幫奶奶轉院了,辛桃馥自己都不知道這件事。 現在,辛思勞坐起身,從鋪滿煙灰的茶幾上拿起一盒煙,抽出了一根,叼在嘴里,說:“那就是你現在一起住的朋友了?”他的語氣不像一個父親,倒像是刑訊官。 辛桃馥自當心虛,半晌說:“你見過他了?” “沒見著,見到他秘書?!毙了紕谕鲁鲆豢跓?,“他那樣的大人物,哪肯見我這種垃圾人?” 辛桃馥聽到老父親自稱“垃圾人”,不知怎的,竟然覺得很幽默,笑意涌到嘴邊,又被他生生噎下,只得抿著嘴唇,做出一副不笑不哭的冷淡模樣。 辛思勞用一種陌生的眼神打量兒子:“有本事,不愧是你媽的兒子?!?/br> 這句“你媽的兒子”為最惡毒的話語。 辛桃馥忽而心頭冒火,燒得他頭發都要炸起來。 他正想反唇相譏:我們家總得有一個人有本事吧,不然還有活路嗎? 但他忽然想起,當年母親跑路的時候,也說了一句:“我們家總要有一個人要尋出路的,不然還有活路嗎?” 辛桃馥心下驟然降一盆冷水將他那心頭火都澆熄,只剩虛虛的煙在飄。 他沒和父親多說什么,轉身離開了這個漂浮著腐爛食物和臭襪子氣味的逼仄空間。 離家之后,辛桃馥拿起手機給班子書打了個電話:“我聽我爸說,先生幫忙把我奶奶轉院了?” 班子書道:“是,怎么了?” 辛桃馥心里挺不高興的,怎么也不跟我說一聲? 但他知道自己不能不高興,因為他為此不高興,就是“不識抬舉”,甚至是“恩將仇報”了。 他便柔聲說:“這樣的事情怎么不跟我說?我也好跟先生道謝呀?!?/br> 班子書似乎也有些意外:“先生沒跟你說嗎……估計是想給你一個驚喜吧?!?/br> “先生有心了?!毙撂茵フf,“請務必帶我向先生道謝?!?/br> 說完,辛桃馥又問班子書:“我想看望奶奶,不知道她現在在哪個醫院呢?” 班子書回答:“在xx醫院的貴賓部,我帶你過去吧。先給你登記資料,下回你就能自己去了?!?/br> “謝謝?!毙撂茵フf。 辛桃馥在附近一家露天咖啡館坐著等班子書。 不久,班子書就出現在他面前。 陽光下,班子書穿一身灰棕色的格紋意大利西裝,穿一雙皮質絨面樂福鞋,是casual business的風格,很襯他儒雅中帶著幾分瀟灑的氣質。 像他那樣眉清目秀個子高的年輕男人,站在人群里十分顯眼,辛桃馥很快就發現了他,并朝他走去。 班子書也迅速認出了辛桃馥,慢步到辛桃馥面前,問:“你的司機呢?” 辛桃馥愣了一下:“司機?什么司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