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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是前些天聽我侄子說的,說是,典察司查出來,段業他結黨營私、貪污受賄,吞了好幾萬兩銀子呢!” “不可能罷?” “都說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br> “我覺著,是不是最近舊派勢弱,官家他……” “噯噯,你可別亂說話,保不齊下一個吃牢飯的就是你!” …… 陸宜禎坐在馬車中,頭腦被這雜亂的聲音攪得嗡嗡作響。 好容易回過魂,她連忙縮回身,敲敲車壁,吩咐車夫: “不回家了,先去段府!” 第61章 渡若十一 我不害怕 城南。 昔日清凈的段府門前, 此時已經里一層、外一層地圍滿了人。 陸宜禎趕到的時候,只能看見密密匝匝的人群背影,戚戚議論聲沸揚在初冬寒冷的空氣中, 間或響起官兵的高喝。 細雪翻飛,北風肅殺。 她根本看不見人群里頭到底發生了什么。 陸小姑娘心下焦急,四周一瞧, 瞧見正對面有一間兩層樓的小茶館,立即撐傘走過去。 付錢要了間二樓的上房, 陸宜禎趴到窗口, 往下一望, 視野果真開闊了不少。 遠遠看去, 只見段府大門前, 身著甲胄、手持兵器的官兵站成了一排;不斷有輕甲官兵抬著貼了封條的重箱從府里走出來、轉眼又把裝有段家器物的木箱子放置于一旁的板車之上;段夫人與家中的小廝女使們、皆一臉惶然地站在門邊。 段宰執好似已經被押走了。 段伯安也沒有露面。 傳聞竟是真的…… 怎么會呢? 陸宜禎指甲扣緊窗沿,晃神間, 段府門口、又走出來一個人。 那人撐了一柄紅褐色的油紙傘,乳白的雪沫灑在傘端、蒼白秀美的手指搭在傘柄, 更襯得那褶皺的傘面、如深冬天的臘梅一般奪眼。 他的臉被傘遮住了,露出來的半身修長俊挺, 緋色官袍在寒風中獵獵飄動, 烏緞長靴踏于一階玉雪之上。 但陸宜禎又怎么會認不出他? 驀地,門邊的人叢里, 一名眼眶濕紅的長須老叟躥了出來,撲到撐傘之人的面前, 神情激動,好似在大聲抗辯著什么。 傘下人不為所動,瞬息之間,抬手抽過身旁官兵的腰間佩劍、便抵到了涕泗橫流的老叟頸邊。 灰白的發絲被利刃削斷、瑟瑟隨風飄遠。 蒼老的脖頸間、腥紅guntang的血珠流淌而下, 不一會兒便沾濕了衣襟。 傘下人好似對他說了什么。 只見那頭發灰白的老叟神情駭恐,眼光登時失了焦距,嘴唇囁嚅著、一寸一寸軟倒在布滿碎雪的石階上。 執傘的人提起染血的長劍,頓了一會兒,仿佛若有所覺一般,斜了斜傘面,抬頭張望而來。 陸宜禎看清了他的臉。 天光與雪色之間,那雙桃花眼掩去了一切背景。 陸宜禎想同往常一般,彎起嘴角朝他笑一笑,但眼前情景、令她做不到。 默然片刻,她“咔嗒”一聲、關上了窗。 小姑娘頹然地坐在冰涼的椅子上。 她想起月前,隋意與她說的,“大案子”。 一邊是記憶里剛正不阿的段宰執、一邊是言笑活潑的段毓兒、一邊是冷漠盡責的段家大郎、一邊又是情思萌動的徐宛音——與方才滿目凄涼的所見、格格不入。 這萬種滋味縈繞在心頭。 叫她茫然不知所措。 “篤篤”。 房門被人從外扣響。 陸宜禎稍微穩神,應了句:“進”。 她以為是茶樓送糕點的小廝,可當那身緋紅官袍步進來的時候,她愣住了。 “意哥哥?!?/br> 小姑娘無論如何也沒料到,上一刻還在樓下料理殘局的人,這一刻居然拋下公務、站到了她的面前。 但這屬實是意外之喜,就好像無處安放的繁雜情緒、在這一刻、也終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她站起身,向前朝他走了幾步,急切發問:“意哥哥,那都是真的嗎?” 隋意稍靜,低聲道:“他不會有事的?!?/br> 這句話像是給她吃了顆定心丸。 陸小姑娘長舒一口氣,漂浮無依的心神也逐漸歸回原位,不由想到,一兩個月前,隋意同她說“有大案子”的時候,段宰執貪污案的證據、怕是都還沒取到手罷? 又想到,段伯安早知道這些,若這案子是真的,又怎么會只是提前叫段夫人壓下定親事宜、而絕口不對家中父母透露半點風聲呢? 這一切,竟好似一盤業已準備妥當的棋局。 可那對弈之人,究竟是誰呢? “……禎兒meimei?!?/br> 陸宜禎回神,見對面人的遲疑神色,明白過來什么,向他保證道:“意哥哥,我知道這件事情很機密,你放心,我一定不會說出去的?!?/br> 隋意要的、卻好像并不是這個回答,眼眸一瞬不瞬地瞧著她的臉色,輕聲問:“你,不害怕?” “害怕什么?” “方才,我在段府門前、傷了人?!?/br> 陸小姑娘眨了眨眼,忽然清楚了他的顧慮。 “我不害怕?!?/br> 她牽起他的手。 也許因為在雪地里站久了,那手是涼的,但小姑娘沒放開。 “意哥哥,我相信你。你這么做,一定有你的道理?!?/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