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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宜禎從他遲鈍發音的“meimei”兩個字里, 聽出了不正經的意味, 耳根子一下紅了。 坐立不安地等他烤完山雞,分得一小片rou脯、掩唇吃下后, 她提著裙擺便急匆匆地向眾人告辭。 總覺得若是不走,再晚些, 那小蕭公子還會從口里說出更令人害臊的話來。 寶蔻和其他的陸家小廝們,早在眾人燃篝火的時候, 便被陸宜禎打發走了。 現下一個人走夜路、從后山回東廂房, 小姑娘只覺心里發憷。 仿佛兩旁根深葉茂的古木都成了張牙舞爪的怪物,沙沙地發出警告, 又或是想象著,深林里頭不知何時就會躥出來一只吸人陽氣的山精野怪。 也許是怕什么來什么。 就在小姑娘神思警惕地踩著小路返回時, 面前的一片黑暗幽寂中,倏然間出現了一道光點。 她不由自主地停下步子,也屏住了呼吸,心臟砰砰直跳。 光點在飄動, 于視野中慢慢放大,陸宜禎在那束光的背后,模模糊糊地分辨出了一道人影。 那人影在黑夜里的目力,顯然是比她要更好的,在她尚未看清全貌時,便已開聲喚道: “禎兒meimei?!?/br> 小姑娘聽到這聲音的一瞬間,全身都放松了下來。 “意哥哥!”她高興地喊完,猶覺不夠,捏緊手中單薄的春衫布料,小跑著朝他奔去。 只是在黑夜中行進多有不便,更何況走的還是山路,小姑娘跑得磕磕絆絆地,好幾次都險險地要因為石頭或是根枝栽倒了。 隋意看得心頭微驚,蹙眉道:“禎兒meimei,站在那里,不要動了?!?/br> 陸家小姑娘聞聲立止,杵在原地,有一搭沒一搭地踢著腳下的枯枝敗葉,對于他全心的信任,并沒有多問一句“為什么”。 一雙眼眸動也不動地,就張望著一步一步向她走來的提燈之人。 隋意緩緩地站到她的跟前,垂下眼,把散著暖光的燈籠交到了她的手上。 “禎兒meimei怎么也不找個人陪著?山里的夜路多難走?!?/br> “我跑得急,沒想那么多?!标懸说澾o燈籠提手,渾身都同這光芒一樣,暖洋洋地,“意哥哥,你怎么會在這兒?” “方才去向祖母請安,見東廂房沒亮燈,同你家女使一打聽,才曉得禎兒meimei原來是丟下我去野炊了?!?/br> 隋意這話說得輕輕巧巧,卻叫小姑娘打從心底生出了一股羞愧感。好像她就是個見異思遷的壞姑娘。 “我不是故意丟下你的?!标懸说澤斐鲆恢豢罩氖?,揪住眼前人的袖擺,哄慰道,“只是,只是……” 她一心想打聽這幾年小世子的身邊有沒有別的姑娘,可當著本人的面怎么好意思呢? 小姑娘支支吾吾,就是說不出個所以然。 隋意想到什么,神色不可避免地沉了幾分,語氣卻仍然溫柔:“今夜野炊,那蕭還慎也在?” “……嗯?!?/br> “我不是叫禎兒meimei離他遠些么?” 小姑娘認真道:“可是,他并不壞?!?/br> 隋意幾乎是在她說話的同時,就眺望進了她的眼瞳。只見那雙杏眼里水潤清澈,叫倒映其中的人近乎自慚形穢。 “禎兒meimei又怎知他并不壞?是他對你說了些什么話嗎?” 小姑娘猶豫著,搖了搖頭。 這副保守秘密的模樣,看得隋意心中驀地升起一股微微的躁意。 她從沒隱瞞過他什么,可現在好似……變了。而這變化的源頭,竟然是因為一個男子。 他心里的念頭轉了又轉,面上卻不動聲色,最后對上小姑娘漂亮的眼兒,只剩下一句:“罷了,回去罷?!?/br> 山間的夜風很有些寒涼。 小姑娘提著燈籠,沉默地跟在后方。 隋意聽著耳后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又斷斷續續地回想起了在京城、在奉山有關于這陸家的小姑娘的一幕又一幕。 他發覺,他竟是有些舍不得她長大的。 如若不長大,她便也不會曉得情竇之事,亦不會有這個男子、那個男子把愛慕的目光落到她身上。她能一直伴著他,活在他的目光所及之處。 可這究竟是自私了。 失神中,身后窸窣的腳步聲不知什么時候消失了,隨即一聲細弱的呼喚傳來:“意哥哥……” 隋意止身,回頭望去,就見本還提著燈籠亦步亦趨的小姑娘,此時竟蹲在了一株樹干邊。 俏凈的臉蛋微微發白,秀氣的眉毛擰在了一起,情狀很是難受可憐。 “怎么了?” 他走上去,半蹲到小姑娘身前,仔細地拭掉了她額上的薄汗,皺眉問:“哪里不舒服?” “肚子……肚子疼?!?/br> 小姑娘把燈籠也撇下了,整個人蜷起來,緊緊咬著下唇,身子居然在微微地發抖。 隋意心臟一促,只覺取人性命都沒眼下這場景教人為難。他勉力鎮定著,柔聲詢問:“禎兒meimei今夜吃了什么?” “……烤山雞?!?/br> “好,我知道了。禎兒meimei別怕,我這就帶你去看郎中?!?/br> 他一手扶著小姑娘的肩膀,一手穿過膝彎,就欲將人抱起來,誰知在最后關頭卻被小姑娘一把掐住了手臂。 “……禎兒meimei?” 陸宜禎滿面薄紅,眼睫低垂:“不用,不用看郎中?!?/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