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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身量極高氣勢凜然,斂眸時居高臨下睥睨眾生的壓迫感鋪天蓋地而來。 白鷹拼命低垂著頭試圖降低存在感。 自第一日跟在這位如有天人之姿的傅家少爺身后起,這樣深不可測的威壓他便常有體會。 彼時小郡主拿白軟纖細的食指點了他,湊在傅長凜耳邊說出那句“數他生得好看”,這位爺便一連兩日陰沉著臉。 他本就是淡漠寡言的性子,那片濃得如有實質的躁郁在他漆黑的眼眸中淌動,驚心動魄。 房內小郡主仰頭沖他嬌軟地笑:“長凜哥哥?!?/br> 那股縈繞周身的陰郁戾氣轟然散去。 傅長凜側眸將她清泠的笑意一絲不落地盡收眼底,面上矜持而優雅地應聲進了房里。 白鷹盡職盡責地將厚重的朱門掩好,暗嘆道果真應了那句一物降一物。 這天下間,怕也只有小郡主有膽量在這冷面殺神跟前撒嬌耍賴。 臥床養傷的日子委實難挨,白日漫漫難以消磨。 傅長凜公務極忙,其間似乎還夾雜著甚么叛臣密謀與戰報一類。 只是他仍舊堅持每日抽出一個時辰來,守在小郡主榻畔聽她絮絮說著今日窗前又有怎樣的趣事。 譬如那只從側殿跑來的老花貓總是打從她窗沿走過,譬如外頭日日艷陽高照,不知第一場雪下在甚么時候。 傅長凜便揉著她順滑的發頂,眸色極沉道:“待初雪下時,我陪你一起去看?!?/br> 臨王府日日派了人來,同傅長凜一樣威嚴地守著她一滴不剩地喝著苦藥。 這藥汁極苦,簡直一口便足以要了這自幼嬌養的小郡主半條命去。 這小寶貝疙瘩果然被苦得直掉淚珠子,卻在傅長凜鐵面無私的照看下一頓也逃不得。 肩胛上傷口雖深,萬幸的是不曾傷及筋骨,只是看著猙獰可怖。 傅長凜頭一次替她換藥時,細紗扯開血rou粘連的傷口,實在觸目驚心形容可怖。 小郡主咬著牙在他懷里哭得梨花帶雨。 她本就生得明艷招搖,大約又因著年歲尚小,天然透著嬌艷無邪的幼弱感。 那雙春潮帶雨的黑眸泣得濕紅,襯著沾染半分緋色的鼻尖,極惹人憐。 傅長凜喉結滾動,一面有條不紊地替她換著藥,一面音色暗啞地哄她:“不哭了,換了藥便不疼了?!?/br> 新長的肌膚粘連著止血的細紗,揭開時便如同分割血rou一般,疼得直往心臟里鉆。 小郡主咬著他肩角冰涼的衣料直抽冷氣,豆大的淚滴帶著灼熱的溫度滾進男人衣領間,燙得他呼吸一窒。 傅長凜干凈利落地替這嬌貴萬分的小祖宗換好了藥,又吩咐侍女替她換了身干凈柔軟的寢衣來。 懷中細膩柔嫩的觸感揮之不去,傅長凜立于寒風中吹了許久,才將某種昏沉而燥熱的思緒勉強壓下。 房內小郡主已換了干爽舒適的寢衣,渾身舒坦地倚在軟靠,朝他眉眼彎彎地笑。 大約是因著年歲小,這位瞧著實在嬌生慣養的小祖宗卻竟然恢復力驚人。 第二次換藥時,那道猙獰的傷口已然愈合得很是不錯,可以下地做些輕微的走動。 只是傅長凜顧忌著屋外寒風肆虐,若吹了傷口恐落下風濕,不許她出門去。 第七日便是立冬。 依祖宗的規矩,立冬之日必要行祭祀大典,盛宴群臣,進補以度嚴冬。 傅長凜已自作主張替小郡主推卻了白日里的祭祀大典,只是晚宴卻不好推脫,便唯有親自走這一遭了。 小郡主肩上的傷口太深,多日的將養雖已好了個大概,卻到底不是全然無礙。 翠袖拿上等的狐絨斗篷將人從頭到腳遮了個嚴實,不教一絲寒風泄進來。 臨王府的車駕正候在殿外,傅長凜垂眸時瞥見小郡主一臉按捺不住的歡欣笑意。 繁瑣迤邐的宮服為她驚心動魄的麗色鍍上了一層奢靡而華貴的光暈,舉手投足間盡是渾然天成的矜貴與優雅。 傅長凜心知這么個稚氣貪玩的少女,大約是早被臥榻養傷的無趣日子憋悶壞了。 他護著人踏進烘著炭爐的車駕內,拿輕軟的絨被替她蓋好,輕聲道:“皇宮路程不近,再睡會罷?!?/br> 楚流螢在這七日里早不知天昏地暗地睡過幾個時辰,好容易得了赦令出門來走一遭,哪里還睡得著。 她烤著熱騰騰的炭爐,抱著絨被道:“我睡不著?!?/br> 少女眨了眨那雙靈動的黑眸,音色清透如水:“長凜哥哥,聽聞今日二jiejie同她的駙馬也在?!?/br> 楚流螢口中的二jiejie,是今年夏日里出嫁的二公主楚端妤。 傅長凜略一頷首:“不錯?!?/br> 楚端妤自下嫁駙馬賀云存之后便鮮少出席宮宴,連帶著今年的中秋宴都未曾露面。 今日忽然同駙馬一道,不遠迢迢自青州來到天和城赴冬至的宴,總教人心生疑云。 小郡主尚有傷在身,受不得冷風,皇帝特賜鎏金屏風一廂,正立在席間,將大殿之內幽微浮動的寒氣一并摒除在外。 皇帝要依仗臨王楚承的人脈與智謀,小郡主身為楚承膝下愛女,自然坦蕩受下了這份榮寵。 她病里需得忌口,許多樣平日里愛吃的點心菜肴皆被傅長凜禁了。 養傷七日,口中寡淡地快要只剩當歸的清苦味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