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95)
只要能除去廖青風和謝家軍 丟了一個延定也不算什么 一陣寒意從腳底升起,通身的骨髓都開始發涼。 謝昭緊緊盯著徐一辛,咬緊牙關:徐一辛,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他不自覺往前一步,袖中早已雙拳緊握。他的確是個聰明人,徐一辛只說了一句話,他便轉瞬間就把一切都想了個清楚。 腦袋有片刻的眩暈,謝昭閉了閉眼,最后還是睜開雙眼:這事是你透露給北燕那邊的? 徐一辛靜靜看著他,笑而不語。 不回答,在某些時刻已是最好的回答。 謝昭問:徐一辛,究竟還有什么是你做不出來的? 我只是想把那些我渴望做的事情都做到。 徐一辛從懷中拿出一封信,通過牢門的空隙遞給謝昭:而你,是我這些年來計劃的最后一部分。 他有些悵惘失落,又有些心滿意足:再過幾日,一切都會結束了。 謝昭冷眼看他半晌,接過信打開,密密麻麻的全都是他的字跡諷刺的是,謝昭從沒寫過這樣一封信。 待看到信末的印章,謝昭更是表情一滯,捏著信紙的手也僵住了。 北燕那位皇帝的名號,他總不至于認不得。 謝昭很快反應過來,這是完美的謝昭通敵賣國的證據。 北燕皇帝的印章都蓋在上面了,又如何能不完美? 徐一辛這一手,謝昭沒辦法不服氣。 誰能想到一國之相居然能和敵國皇帝串通一氣呢? 的確沒人能想到。 徐一辛輕聲開口:因為沒有人知道,我們共同都討厭著一個人。 是我父親。 謝昭恍然大悟,輕嗤一聲:承蒙兩位如此看重,家父已經過世十余年了,還要累得兩位布下這等局來,這真是家父之幸,謝昭之幸。 你們謝家人,值得。 徐一辛把信從謝昭手中拿回,又慢條斯理地塞回信封中:為你一個謝昭已經花費我太多的精力,我現在只想找個一勞永逸的法子,好讓自己以后的日子更舒坦點。 謝昭倒也沒想過從他手中把信奪回來,畢竟徐一辛既然敢把這信直接給他,便說明他那里這樣的信多的是。 把信再次收好,徐一辛再次看向謝昭,眼神玩味。 他呵了一聲:你說,創立了謝家軍、在邊疆鎮守了十多年的謝延將軍,他的獨子最后卻是以通敵賣國的罪名被處刑,這是不是很可笑? 那些把謝延和謝家軍當信仰的人會不會就此崩潰? 不待謝昭回答,他自顧自點了頭:是的,很可笑。 次日,北燕對延定發動突襲。廖青風率領謝家軍迎敵而上,雙方于延定外十里處的平地交戰,謝家軍敗,五萬精兵將領盡數被埋于北疆黃土之下。 延定失守,周邊城鎮岌岌可危,幸而李英帶人及時趕到穩定了局面,自京城出發的大軍也即將趕到。 大峪與北燕再次形成對峙之勢。 延定城內的百姓也被盡數擄去?靜宜公主也北燕的人帶走了? 聽到謝昭的問話,一旁看守的獄卒小心翼翼抬眼,見謝昭面無哀色,一時不知這位是哀莫大于心死,還是冷心冷肺不顧謝家軍和廖將軍死活,只能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告知對方:李英大人傳來的消息是這樣的。 謝昭眉眼低垂,盤腿靠墻而坐,右手食指在膝蓋上輕彈,陷入沉思。 獄卒不知他在想什么,小心翼翼問他:謝大人,您有什么想吃的嗎? 生怕謝昭生氣似的,他緊接著小聲道:今晚會有人來帶您去沐浴更衣 上路前總要洗干凈順便吃個飽,謝昭懂得這個規矩。 他淡定道:魚rou小菜怎么豐盛怎么來,順便給我備一壺好酒。對了,我還愛吃甜食,如果可以的話,糖葫蘆和糖炒栗子也準備點吧。 當天晚上,獄卒看著洗得干干凈凈、頭發還帶著濕氣的謝昭正拿著一串糖葫蘆吃得認真滿足的模樣,心中惋惜。 完了,看樣子這位受刺激太大,人已經瘋了。自己都快要上刑場了,別的犯人吃這最后一頓都是哭哭啼啼的,怎么輪到這位,反而吃得津津有味,活像是在為了什么好事慶祝一樣? 作者有話要說: 謝昭:不信謠不傳謠,等我大吃一頓然后搞波大的。 傅陵:姓徐的廢話太多,影響我帥氣出場,明天和小謝一起揍他丫的。感謝在20210127 02:02:52~20210201 02:01:1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汐川渡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119章 刑場 謝昭真的和北燕的人勾結到一起了! 消息一出,滿朝震動。 而自左金吾衛崔伯修信誓旦旦說著自己從謝昭身上搜出了賣國的書信后,整個京城更是有如油入沸水,沸沸揚揚。 自然有看不慣謝昭的人蹦出來說著酸言酸語,覺得謝昭本就是個任性妄為、不顧大局之人,瞧著他過去和北燕太子好得那個樣兒,會做出這種事情也算是意料之中。 但與此同時,更有大批百姓替謝昭不平,認定此事荒謬不堪,蹊蹺甚多。 謝太傅和謝將軍為大峪做了多少,難不成諸位全都忘了嗎?我絕不相信謝太傅會教養出一個目無王法、背信棄義之人! 京城中見過小謝大人的人不少,無論是賣糖炒栗子的阿婆還是賣糖葫蘆的叔公,誰不夸小謝大人謙恭溫和,與他相處有如春風拂面,怡然自得?若真是一個狼子野心、無心無德之人,有必要對著大家做戲到這種地步嗎? 是的,定是有人要誣陷小謝大人! 小謝大人進京后做了這么多事,這時候跳出來落井下石陰陽怪氣的人是沒長眼睛嗎?之前馮德麟一家害得京城多少人叫苦連天,若不是小謝大人伸張正義,還不知那一家缺德人要害多少人,就憑這事,我也會記得小謝大人的好一輩子。 謝家軍大敗的消息傳來后,朝廷也亂成一鍋粥。 戶部尚書張如晦認定此敗仗與謝昭脫不了關系,再加上又有崔伯修搜出的謝昭的信紙罪狀佐證,張如晦在義憤填膺地罵了謝昭半個時辰后,干脆直接奏請丞相和太后,請求早日將謝昭午門問斬,以告慰廖將軍和謝家軍的英魂。 此奏折一出,雖然有御史臺和林錚等人反對,但也有大批官員表示贊同。 丞相徐一辛不敵朝中大半官員的進言,最后只能哀嘆一聲,順從官員們的意見,給謝昭定了死罪,即日問斬。 欺人太甚!真是欺人太甚! 何方氣紅了眼,下了朝竟然直奔午門。一大把年紀的人了,又是個文弱官員,這時候也不知是哪里生出的氣力,居然直接掙脫了一旁看守的金吾衛,在眾目睽睽下直接拿起了鼓槌,重重敲擊了下去! 嗡 鼓面被大力錘擊,發出厚重低沉的長鳴,震耳欲聾。 但比鼓聲更加讓人震動的,是何大人悲痛難忍的一聲怒吼。 謝昭無罪 那一下敲得太過用力,以至于此刻虎口甚至有些發麻??珊畏竭€是目眥欲裂,又再次握住鼓槌,用盡渾身氣力狠狠在鼓面上敲擊而下:鳴鼓申冤,我替謝昭不服!何方愿以項上人頭擔保,謝昭無罪!謝昭無罪! 現在是什么情況? 天子尚幼,丞相僭越,外有強敵掠城,內有紛爭無數,將士守城而死,良臣入獄難言,君不君,臣不臣,在這種情況下,這鳴冤鼓又有什么用呢? 可何方還是要敲! 為了謝昭,為了他自己,為了這大峪尚且未亡的良心,這鼓他就是要敲!丟了官帽算什么,丟了幾十年學的禮義廉恥,這才讓人心頭發涼! 崔伯修下馬,見何方又要開始敲鼓鳴冤,不由驚怒交加:何方真是瘋了! 怒瞪了一旁怔怔發愣的金吾衛一眼,他急忙呵斥道:還不快去把何大人帶下來! 金吾衛們這才回過神來,慌慌張張地對視一眼就沖著鳴冤鼓跑去,一個個拉著何方的胳膊肩膀,把人從臺上帶下來。 何方氣得直接踹了一個金吾衛一腳,一邊努力掙脫肩膀上傳來的桎梏,一邊惡狠狠罵道:一群走狗,別碰我! 雙拳難敵四手,何方到底還是被金吾衛們拉了下來。 崔伯修還沒喘口氣,便聽得鼓鳴聲再度響起! 又是哪里來的湊熱鬧的! 崔伯修氣急敗壞地看去,卻見原本被何方慌亂中丟到一旁的鼓槌又被一個五官端正的青年人撿起。青年文官穿著一身青色官服,義憤填膺地扔掉了頭上的官帽,擼起袖子把手中的鼓槌狠狠砸向鼓面! 潘岳不服,御史臺不服! 此人正是謝昭在御史臺的同僚潘岳。 瞥到身后的金吾衛們開始向自己撲來,潘岳急急忙忙又敲下一槌,氣沉丹田,嘶聲喊道:謝昭無罪 一個個的,御史臺都是瘋子! 崔伯修嘴巴都要生出燎泡,他氣得拎著手中的長劍就要上前,只是劍還未拔,就有一雙潔白修長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腕,牢牢把他的手握住。 裴邵南笑得斯斯文文:怎么,敲鼓鳴冤都不行?金吾衛權利該還沒大到這地步吧。 崔伯修冷笑一聲要甩開他的手,卻沒想到裴邵南動作敏捷,不僅沒有被他碰到分毫,另一只手反而順勢把長劍連劍帶鞘全都從他腰上抽離,然后摔在了不遠處的地上。 且安靜看著。 像是碰到了什么臟東西,裴邵南從袖中拿出一抹折疊得整整齊齊的方巾,然后細細擦拭自己的手指,斂眸嗤笑一聲道:徐大人還沒說什么,崔大人也不必做出一副要殺人滅口的模樣來。 崔伯修陰冷一笑:這關裴大人什么事? 像是聽到什么天大的笑話,裴邵南也跟著一笑,好聲好氣地問道:那何大人他們敲鼓鳴冤,又關崔大人什么事? 他長長哦了一聲,意味不明道:難不成他們所說的冤,崔大人也跟著摻和了? 臉皮子抽動幾下,崔伯修咬緊牙關,還是把都到嘴邊的話咽了下去。 裴邵南,你且得意這幾日,收拾了謝昭,你以為下一個又會是誰? 壓低聲音拋下這么一句話,崔伯修最后盯了裴邵南一眼,這才冷笑一聲,看也不看自己被扔到地上的長劍,揮袖離開。 在他身后,裴邵南看著他的背影許久,低聲道:崔伯修,這話我也送給你。 你且得意這幾日。 這一日,午門的鼓鳴聲響到了深夜。 一開始是御史臺的御史在鳴鼓,緊接著是朝中一些不聲不響的小吏,到后來,京中不少沉默圍觀的百姓都開始自發地輪流擊起鼓來。 小峰牽著元娘的手,眼眶微紅。 許久后,他搖了搖元娘的手,滿眼期盼地看去:娘我可以去嗎?他低頭道:謝大人幫過我們,對我也很好,我相信他不是那樣的人 元娘溫柔一笑,拍拍他的頭,只說了一句:去吧。 不遠處,萬旭咬了口冰糖葫蘆,咀嚼沒兩下就被山楂酸得皺起眉頭,不耐煩地把剩下的糖葫蘆全都扔給身后的侍從:難吃死了。 又嘀咕:這種東西有什么好吃的? 侍從小聲問:您往常最厭惡這種小食,怎么今日突然起了興趣要嘗嘗? 萬旭斜了他一眼,皮笑rou不笑道:我做事還要你教? 他聽著耳畔再度響起的鼓鳴聲,又回頭看了眼被黑暗吞噬的禁庭,低哼一聲:這人生哪,不過得精彩一點的,都白瞎了老天爺賞賜了來人間走一趟。 侍從以為他在嘲諷御史臺的那些御史,不由訥訥無語,只能隨意附和兩句。 萬旭悠悠然一笑,也不解釋。 舌尖抵了抵上顎,感受了一下口中未曾消去的酸甜味道,萬旭又伸手奪過侍從手中那根冰糖葫蘆,咬了個山楂,一邊皺著眉頭一邊繼續咀嚼。 艱難地吃完一整根冰糖葫蘆,他斷言道:正常人都不吃這東西,味道古里古怪的。 可您還是吃了啊,照您這說法,您是正常人還是不是正常人? 侍從在一旁無語凝噎,只能干巴巴笑了笑,不發一言。 星辰旋轉,天光大亮,又是一個艷陽天。 謝昭透光天窗看到高掛天空的旭日,算著離午時該是沒多久了,便聽到身后的獄門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他轉過身,看著正在打開獄門的獄卒,問:這是時辰到了? 獄卒還是第一次見到有人能在臨死前這么冷靜自持,心中自是一番驚訝,感慨不愧是謝家之后??梢幌氲酵章暶麧M天下的謝家最后就要落得滿門俱滅的地步,又不忍有些唏噓悲涼。 他默不作聲地嘆了口氣,雖然謝昭如今處境不好,但獄卒的口氣仍然很敬重,微微前傾身子,恭恭敬敬地伸手向外一攤:謝大人,咱們走吧。 按理來說謝昭此時已經被褫奪了官職,當不得他這一句謝大人了??墒强粗┲簧硌┌浊舴?,模樣依舊清雅從容的謝昭,獄卒還是不由自主地這么喊了出聲。 這世間就是有這般人存在,哪怕身處獄中,風度依舊翩翩。 有些人的風骨,總是風也吹不彎,雨也打不折的。 謝昭走出刑部的時候,午日陽光灑落全身,在陰冷的獄中待久了,他下意識地伸手遮擋。眼睫快速眨動幾下,等稍微適應后,他才放下手,左右瞥了一眼,隨意問道:廉大人今日沒來? 獄卒回答:廉大人還被楊大人勒令在家反省。 謝昭笑了笑,也不怎么在意,大步走上囚車。 從刑部前往午門的道路早已被清場。崔伯修早就調取了部分京城守衛守候在路旁,將路邊熙熙攘攘的百姓們隔絕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