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94)
謝昭的生父謝延一手創立了謝家軍,與北燕對敵多年,謝昭怎么可能會在這種時候坑害謝家軍?太保沉著臉:僅憑一封不知真假的信就把謝昭帶入牢里,徐大人,這事做得不妥吧? 徐一辛笑而不語。 他不說話,是因為自有替他說話的人。 萬旭站了出來:臣以為此事并無不妥。 見太保的目光放在了自己身上,他微微一笑:通敵叛國畢竟不是一般的小事。先不論謝大人有沒有可能做出這種事,在這種與北燕交戰的關鍵時期,雖然是一封信,但也應該引起足夠的重視。 緩了緩語氣,他柔聲:更何況謝大人也沒被定罪,在刑部也沒受什么罪,等查明真相后,若謝大人真的沒做這種事,到時候再請出來也沒什么。 這萬旭,避重就輕可真是有一手。 太保呵了一聲,雖然霜雪染鬢,但還是眉眼銳利:如果一直沒有查出做這事的人呢?謝昭總不可能一直待在牢里,他沒犯錯,憑什么要受牢獄之災? 依臣看,謝大人在牢里不用待很久。 萬旭笑,輕描淡寫:等到廖將軍和謝家軍打贏這一仗,謝大人自然就可以證明自己的清白。 言下之意是? 如果沒勝呢? 萬旭看了眼不遠處面無表情出聲的裴邵南,笑得意味深長:那刑部可就該好好查查了,比如說查查敗仗的原因和謝大人的書信有沒有關系了。 用有沒有打贏勝仗來證明謝昭算不算得清白? 太保皺緊眉頭,覺得這個沒怎么見過的文官年紀看著不大,心眼倒是多得很,經他這么一番顛倒旋轉,謝昭在他口中已經完全成了那封信的主人了。 剛想要開口反駁,沒想到徐一辛在這時開口了。 萬大人說得不錯。 他說,謝大人的事情等到這一仗結束再議吧。 現在的朝政幾乎完全掌握在徐一辛的手中,他要這么說,其他人總有不滿也改變不了什么,只能順著他的話頭議論起其他的事情。 下朝后,裴書林問道:太保,現在該怎么做? 太保嘆了口氣:再想想別的法子吧。 他對林錚說道:你等會兒和楊巡說說,讓人在謝昭那邊多派些護衛,千萬別讓人鉆了空子,讓謝昭出了事。 林錚肅臉,低聲道:這個我懂得。 與此同時,讓不少人擔心得不行的謝昭在牢里卻玩得開心。 你問我覺得自己什么時候能出去? 謝昭靠在墻壁上,低頭拿起地上的稻草開始編蚱蜢,一邊云淡風輕回答廉宋的問題:等廖青風贏吧哼,我可沒少給他支招,還讓人給他又送糧又送兵。 廉宋單手撐著下巴,一動不動看著謝昭靈活修長的手指,淡淡道:你覺得廖大人可以贏? 該做的我都替他做了。 謝昭停住了手上的動作,又抬起頭看了眼天窗,發了一會兒呆?;剡^神來,他把草蚱蜢扔到一旁,輕笑一聲:這都不行的話,那我就要失望了。 廖青風有讓他失望過嗎? 謝昭想,過去沒有,現在沒有,當然,將來也不會有這種時候。 這是他對廖青風的信任。 正如廖青風對他的信任一樣。 作者有話要說: 小謝:我和廖青風的友情是雙向的! 殿下:呵。(火速提刀趕來) 困困困 第118章 臨別 廉宋沒陪謝昭多久,刑部尚書楊巡就親自把人給領了出去。 楊大人年紀也不輕了,這會兒看著一臉淡然就是不出牢房的下屬,一臉頭疼。 這事和你有什么關系,你做什么要摻和進來?廉宋,我往日倒是瞧不出你和謝大人關系如此好,當真是情深義重了。 情深義重四個字他說得咬牙切齒。 談不上情深義重,下官與謝大人不過是點頭之交罷了。 廉宋還穿著一身白色單衣,即便身處獄中,但衣衫上并沒有染上多少污垢,仍舊一身清白干凈的模樣。 他眉目清明,眉眼微微垂下,嘴角微微一翹,不經意間便又顯露出幾分無謂來:來牢里走一遭,倒也不是為了替謝大人出頭,只是看不慣有人小瞧我廉宋罷了。您認識我也有幾年了,該知道我這人較真,可禁不起別人的逗弄。 這就是個倔脾氣! 楊巡氣極反笑,睨了眼旁邊光明正大笑瞇瞇看好戲的謝昭,心里暗想著現在的年輕人真是個個都了不得,面上卻擺出一副嚴肅模樣,呵斥一聲道:你以為這刑部大牢是你想來就來的?廉宋,我今天可不是來好聲好氣哄你開心的。 其實楊巡心中也惱恨他人越過他向廉宋遞了那樣的話,但此時朝中局勢復雜,便是他這些日子都要暫避鋒芒。 廉宋算是他一手提拔起來的屬下,長得眉清目秀,可能力卻是卓越超群,進刑部這些年來算得上是楊巡的左膀右臂。 便是為了這些年的情誼,楊巡也不能見著廉宋如此任性而為。 你以為你坐了牢就能嚇到誰了嗎?還是能向全京城的人證明謝大人是清白的? 輕嗤一聲,楊巡頗有些不爭氣地瞪了眼廉宋:自己滾出來!不要逼我喊人請你出來! 對于楊大人這番苦口婆心掏心掏肺的話,倔脾氣廉宋的回應是輕輕的一聲哦。 然后,在楊巡不可思議的睜大的雙眼中,廉大人默默背過了身,開始研究起了牢房背面那堵密不透風的灰墻。 這個廉宋! 楊巡這回是真的被氣笑了。 謝昭在一旁看戲看得開心,見廉宋一本正經地背身面墻,他更是樂得跟個什么似的。 刑部廉宋,有意思,真有意思!他撫掌,笑得停不下來。 有意思的刑部廉宋很快就不得不變得沒意思了。 尚書大人在牢門外吹胡子瞪眼睛半晌,喊了七八個獄卒來要把廉宋請出來,只可惜廉大人身手出眾,七八個人手忙腳亂也沒把廉大人從牢里拽出來。 后來還是尚書大人看不過眼,自己一擼袖子進了牢門,親自扯著小兔崽子的衣領,把人生拉硬拽帶了出來。 顧及到尚書大人年紀畢竟不算小了,廉宋到底還是有些怕自己掙扎起來會不小心傷到尚書大人,因此不敢做太大動作,只能任由尚書大人領了出去。 我還治不了你? 楊巡冷笑一聲:廉宋,這個月你也不用來刑部了,好好在家里反省吧。 下官沒什么可反省的,也反省不出什么來。 廉宋個頭比楊巡要高多了,此刻被楊巡扯著衣領,反而襯得舉高手的楊巡姿態辛苦,顯出幾分可笑。 個頭瘦高的年輕人不茍言笑,一板一眼地回了句后,又轉過頭來認真地看了眼謝昭,肩頭放松:既然如此,改日廉宋與謝大人把酒言歡。 頓了頓,他繼續道:好酒配英雄,這酒,廉宋出。 謝昭拍了拍膝上的草灰,灑然擺了擺手作別:你只管去買最好的酒就是了。 話音落下,兩人便相視一笑。 一切盡在不言中。 廉宋離開后,刑部的牢房終于冷清下來。 就在謝昭百無聊賴到每日數著地上的螞蟻有幾只時,有人來見他了。 來的當然是老熟人裴邵南。 真落魄啊,謝昭。 這位世家子剛來到牢房里就沒忍住嘖了一聲,不客氣地上下打量謝昭,嘲笑道:朝為狀元郎,夕為階下囚,謝昭,你這人生太精彩了。 他摸了摸下巴,思考道:我是不是該為你寫本傳記?簡直比話本都要生動。 寫吧寫吧。 謝昭慫恿他,別的不說,至少在長相上課別吝嗇裴大人的好文采,貌比潘安這樣的詞我都不樂意見到,必須得貌勝潘安才行光寫還不行,把裴大人的好畫技用上才是,得叫全天下未見我謝昭一面的人知道,這世間的確是有這樣俊的人存在的。 也是,這么俊的階下囚誰見過? 裴邵南見不得謝昭還這么一副自吹自擂的模樣,酸他:做的春秋大夢,誰愿意看這種獄中人的傳記?真要出了,捧場的怕也只有你那好侍從秉文了。模樣的確是一等一的好,性格也是一等一的惡劣囂張,好端端家里不睡著,大清早還要故意去玩弄人。 他嘆氣:現在好了,把自己玩進牢里了,謝大人終于消停了? 事實上看穿李英行動的疑處后,裴邵南勸過謝昭安生點,偏謝昭鐵了心要作弄人,天未亮還要跑出去把戲演全套。 他也是個有本事的人,說動他就算了,居然還說動了那位年輕的太后來跟著玩了一遭。 結果呢? 戲是好戲,只可惜成功惹怒了對方后,謝昭人也被扔進了刑部大牢里。 說起這個,謝昭也有些心虛。 他嘟嘟囔囔:他們也真夠玩不起的,這是什么道理,只準他們玩我,還不興我玩回去?吃了虧就直接玩黑的,把我送到了這里來,這點我也真是沒料到。 他此刻半蹲在地上,有些郁悶地拿了根稻草在地上畫圈圈,人難得有些蔫蔫的。 裴邵南看了覺得好笑,伸出食指在他額頭輕點了下,無奈道:你還當這是以前 這話說完,兩人俱是一靜。 謝昭當然聽出了裴邵南的言下之意:若是秦厚德還在,謝昭這樣當然沒什么大礙,自是有人在上頭替他兜著;可眼下朝中掌權的另有其人,謝昭看不慣硬要去耍人玩,被人以這種理由送到獄中也拿對方沒辦法。 畢竟謝昭當初和傅陵的關系的確很好 裴邵南又嘆了口氣:早勸過你了,當初就不該和他走那么近。 這下好了,對方拍拍屁股回了北燕當了太子,徒留謝昭一人在京中被人猜疑。 這個他是誰,謝昭當然知道。 突然聽到他被提及,人還沒反應過來,關于他的記憶卻已盡數浮現眼前。就像是一顆石子被拋進平靜的湖面,不過小小的一顆,驚起的漣漪卻一圈又一圈,緩慢卻堅定地擴散開來。 月下撫的琴曲,廟里求的簽,河上放的燈,還有舟上的輕吻謝昭以為回憶會模糊,這時候才發現一切都不曾褪色。 他記得那人身上淡淡的藥香,記得他冷清的眼眸和微淡的唇,記得他白皙纖長骨節分明的一雙手。 怎么會后悔 這樣好的一個人,怎么會后悔。 謝昭笑了笑:再來一回,選的也會是一樣的人,走的也會是一樣的路。 裴邵南道:別忘了你們現在的立場是不一樣的。 可我也知道眼下局面非他所愿。 謝昭起身伸了個懶腰,懶洋洋地瞇眼笑:如果他也堅持對大峪出兵那么我這文官不當也罷我父親能做的事,沒道理我做不成。 既然如此,還有什么好說的呢? 裴邵南覺得自己這一生嘆的氣,大多是都是為了謝昭。 一想到這,他自己也覺得有些好笑。 你放心,我們布置的人應該后日就能趕到延定了。 裴邵南走之前還不忘調侃道:牢里的日子過得不如在府上舒服,不過也就這幾日了,你熬一熬吃些苦頭,說不得以后還能寫幾首酸詩出來感慨往昔,流芳百世未嘗沒有可能。 這廝又開始了。 謝昭像趕蒼蠅一樣嫌棄地揮手:快走快走。 逗完人后神清氣爽,裴邵南這才翩翩然離開。 既然一切都按照計劃在走,謝昭心中最后一塊大石也終于落下。無聊又寂靜的時光里,他開始掰著指頭算著何時才能聽到廖青風大捷的消息。 冥冥中有什么像是注定的,他竟是從未想過廖青有輸的可能性。 只可惜第二日就有人來到刑部的大牢里,徹底粉碎了謝昭的希望。 你很聰明,謝昭。 高高在上的丞相如此嘉許:說實話你動作這么快是我沒想到的。在接到廖青風的消息的那個晚上,你就讓人出京去瞿州找邱靖了? 見謝昭沉默不語,他哼笑一聲,已經明白了答案,不明意味地說了句:邱靖肯幫你,也算待你有情有義。 他既然站在這里,那便說明謝昭的計劃出了差錯。 謝昭深吸一口氣,隔著牢門與徐一辛對視,什么話都被哽在喉頭,半晌只能道:你對邱大人下手了? 似是想到了什么,謝昭眼眸微微瞇起:還是徐大人攔住了邱大人的人? 面對謝昭的質問,徐一辛并不動怒,只是悠悠然看了他一眼,笑容仍舊和煦。 并沒有,謝大人聰明一世,這回卻錯得離譜。 他聲音溫和,眼神也溫柔,看著謝昭仿佛是在看待一個愛重的后輩:李英的調度令是真的,邱靖的人我也沒有攔,從京城出發的十萬軍隊也的確是去支援延定的。 難不成自己真的多疑了? 謝昭仍舊有些懷疑,但到了今天,徐一辛并沒有騙自己的必要性。 他松了口氣,眉眼柔和下來:看樣子我和許大人在這一點上想得一樣,不管怎么樣,外敵當先,最重要的當然是 話語被打斷。 北燕已經知道了延定糧草匱乏一事了。 謝昭倏地抬起了頭! 欣賞著年輕人因為憤怒愈發顯得明亮冰寒的雙眸,那種掌控一切地滿足感再次溢滿全身,這一具已經不再青春的軀體便像是被注入了靈丹妙藥,渾身都舒暢快樂起來。 徐一辛的眸光一寸寸在謝昭的臉上滑動,在這張熟悉的臉上尋找著故人的痕跡,唇角的笑意愈發明顯。 眼角的紋路因為笑意更加明顯,徐一辛勾唇一笑,有些漫不經心:只要能除去廖青風和謝家軍,丟了一個延定也不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