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1)
等等,戶部? 電光火石之間,謝昭猛地回想起了什么,馮德麟被貶前捏著笏板的模樣和出發前成王委婉反對的話語一齊浮現在腦海里。 難不成這一切都是和成王有關? 難道這些山賊是成王的人?還是成王與邱靖有過節? 可邱靖與成王無瓜無葛,打壓邱靖,成王又能得到什么? 見謝昭皺著眉頭深思熟慮,邱靖問:小謝大人是有什么頭緒了嗎? 謝昭回過神來,摸了摸有些癟的肚子,捧起白粥喝了一口:沒什么。 他一個下午都沒吃什么東西,剛才又跑了段距離,現在也有些饑腸轆轆。他又吃了一口青菜,看著對面身形消瘦的邱靖,忽的有些同情起來:恐怕就是因為買不起別的好菜,整日吃白粥青菜,還要為山賊的事情憂思過度,所以邱大人才瘦得這么快。 想必那官服也是因為身形消瘦,所以才顯得如此寬大。 想到此,謝昭長嘆一聲,放下碗筷,認命道:那些山賊有多少人? 他已經看出來,邱靖的目的就是想讓他幫忙解決這些山賊的事情。 既然如今人都已經到了瞿州,一時半會也走不掉,那么只能試試看了。 邱靖聽出他的妥協,當即大喜。 可等聽到謝昭的問題后,他面上剛浮起的笑容又立刻僵硬。 謝昭察覺到他的不對,于是放下了碗筷,警惕地看著他,又問了一遍剛才的問題:邱大人,這些山賊人數多嗎? 不多不多。 邱靖干巴巴地笑了笑,伸出手指,顫顫悠悠地和謝昭比了一個巴掌。 謝昭松了口氣,重新喝了口粥:五十人啊。 邱靖擠出微笑:少了。 謝昭一下子覺得口中的白粥都難以下咽了。 他再次放下碗,笑容已經有幾分勉強:五百啊想到五百個手持兵器的年青大漢,他立馬半分胃口都沒了,強撐著回答邱靖說:雖然五百人人數不少,但是應該也可以試一試。 聽聞這話,邱靖移開視線,不敢多看謝昭一眼。 他語氣艱難:小謝大人還是少了。 還是少了? 五、五千! 五、五千個手持兵器的山賊! 謝昭騰地從凳子上蹦起來,慌慌張張地又要抓著身后的秉文跑路:邱大人,你這忙我幫不了!我這就回去京城,讓圣上派兵來替您剿匪! 五千個手持兵器的山賊能叫山賊嗎? 這都可以稱得上是反賊了! 謝昭一時之間都想夸一句這五千個山賊忠厚老實了:有兵器傍身又人數眾多,他們只是搶砸房屋、從邱大人這里騙些錢財,這的確稱得上心思淳樸了。 邱靖早有防范,見謝昭蹦起來,趕快拖住他的手臂,把人又扯回凳子上。 他悲憤道:小謝大人,前兩個巡按御史都這么和我允諾的,可他們走了都沒回來過! 所以,絕對不會放您走的! 謝昭知道自己撞上大事了。 知道自己走不了了,他看上去比邱靖還悲憤:邱大人,我只是個言官!我奉旨來瞿州是督查官員的,不是來替您捉山賊的! 他委屈:我是文官不是武官,中的是文狀元不是武狀元,平日拿的也是紙筆而不是刀槍。您讓我和山賊硬碰硬,還是和五千個手握兵器的山賊硬碰硬,這不是為難我么! 謝昭越想越覺得自己不容易。 大家都說巡按御史雖然官職小但是權利大,沒說過巡按御史在督查地方官員之外,還要替地方官員去治理山賊啊。 想到自己剛和殿下確定了心意,轉眼就可能被山賊斬于刀下,謝昭便覺得自己真是有苦說不出。 您可以的,您一定可以的。 邱靖表現得比謝昭本人還要自信滿滿:您的祖父可是謝太傅,父親可是謝將軍。身為謝家之后,您一定繼承了謝太傅的聰明才智和謝將軍的將才謀略,這才五千個山賊,對您來說一定不成問題! 邱大人的邏輯實在過于完美,讓謝昭愈發覺得滿嘴苦味,連拒絕的話都說不出來:邱靖搬出了他的祖父和父親,他要是再拒絕,豈不是會給祖父父親抹黑,叫人家看不起。 若是現在跑了,指不定就要被人戳著脊梁骨罵枉為謝家人。 罷罷罷! 謝昭被逼到懸崖,只能應下這一份苦差事:邱大人,如今瞿州城內有所少駐軍? 事到如今,再扯文官武官什么的已經沒有用了,謝昭哪怕是文官出身,這時候也只能擼起袖子上了。 謝昭愁眉苦臉,邱靖卻喜笑顏開。 身上的重負有人負擔,他一身輕松地回答:謝大人,咱們瞿州如今有七千駐軍。 七千? 謝昭終于露出今晚的第一個笑容:比山賊多兩千人,咱們有優勢。他問邱靖,您之前曾經讓這些駐軍去剿過山賊嗎? 七千人對上五千人,應該有優勢才對。 不瞞您說,這七千駐軍曾上過山,只是結果并不怎么喜人。 邱靖咳了咳:畢竟這些山賊對于地勢比我們更熟悉,他們在占據了山頭,真要打起來,他們由高處打低處,優勢比我們明顯,而且 謝昭追問:而且什么? 邱靖不好意思地看了眼謝昭,聲音低了下去:您也應該知道瞿州地勢復雜,易守難攻,再加上離邊境甚遠,這就導致了瞿州的駐軍很少有真正上戰場的機會,所以 謝昭笑不出來了:所以? 所以 邱靖狠狠心,秉著早說早丟臉的心態,還是閉了閉眼,咬咬牙開口道:咱們瞿州的這些駐軍里的士兵,性格都比較溫和。 溫和的士兵? 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的謝昭懵了。 作者有話要說: 謝昭(絕望):我是個言官言官! 邱靖(捂住耳朵):不聽不聽王八念經,龍生龍鳳生鳳,將軍的兒子會打仗!這只是五千個山賊,您一定可以的! 感謝在20200704 01:42:53~20200705 01:16:2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慘綠少女 8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54章 回信 謝昭原本還在疑惑什么叫做溫和的士兵,等到第二日邱靖帶他去校場逛了一圈,頓時什么都明白了。 瞿州城的這些士兵,的確是溫和過了頭。 日頭高照,都尉領著謝昭和邱靖進來,高聲對著正在cao練的士兵們高喊一聲:歸隊!知府邱大人和巡按御史謝大人來了! 于是原本懶懶散散在校場各處的士兵們都拖著步子回到隊列中,勉強挺起了腰板,好奇地校場上方看去:這邱大人他們見過不止一次,可是巡按御史倒還是第一回 見。 都尉背對著謝昭和邱靖站在前方,一邊對著下方的士兵們使眼色,一邊正義凜然地說道:謝大人從京城千里迢迢趕來,是來督查瞿州城的官員的。大家都拿出平時的精氣神來,叫謝大人看看我們瞿州城駐軍的風采! 暗含的意思其實已經說得夠明顯了。 這謝大人是京城派來監督的,要是大家表現得不好,謝大人回京后就要到圣上面前告狀去。所以為了你好我好大家好,大家還是裝裝樣子,把謝大人哄走才好。 果不其然,都尉的話一說完,底下的士兵們頓時收斂起了剛才漫不經心的神態,個個挺直脊背抬起下巴,齊聲大喊:恭迎謝大人! 這改變也太明顯了。 謝昭摸了摸鼻子,偏過頭去,看到了身邊邱靖抽搐的眼角。 他頓時了然:看樣子對于瞿州駐軍的這番陰陽做法,邱大人并不是不知道。 都尉還在前頭介紹謝昭,對謝昭一吹再吹:說起謝大人,他不僅是今年的巡按御史,還是今年科舉的文狀元,當朝第一位連中三元之人!諸位可能不能不信,謝大人如今還未及冠,能取得這般成績,實在是天縱英才。 見下方的士兵們都露出驚嘆的神色,都尉頓了頓,終于說出重頭戲:更何況,謝大人的生父還是謝延謝將軍!是的,就是創立了謝家軍的那位謝將軍。 謝延和謝家軍的名聲,完全是靠著敵人的鮮血和一場又一場的勝仗積累起來的。 雖然瞿州駐軍遠離西北,可對于謝延和謝家軍還是久聞大名。在大峪任何一個士兵的心中,謝延和謝家軍都已經成了一個不可戰勝的符號。 原來是謝將軍的兒子! 一聽到都尉這么說,士兵們看向謝昭的眼神愈發熱烈。 謝昭趕鴨子上架,在都尉和士兵們的注視中,只能上前一步,說了些為國為民、鞠躬盡瘁死而后已的場面話。 說完話,他跟著邱靖走出校場。 在走出校場的前一刻,他又回身往校場里看了一眼:只見原本還整齊的隊列又開始散開,視線所及之處,有一個士兵正把長槍插進地里,斜倚著長槍與身邊兩人說著什么話,笑容燦爛。 謝昭對邱靖說:這些士兵的確很嗯,很溫和。 身為現任瞿州知府,邱靖只能紅著老臉和謝昭解釋:士兵的軍功是要靠自己掙的,可是瞿州地形封閉,與邊境相隔甚遠,幾十年沒打過仗,士兵們見升遷無望,自然變得懶散了起來 謝昭無語凝噎:現在面前不就是一個掙軍功的好機會? 打了山賊,他再回京城到圣上面前一通夸贊,表現得優異的人自然可以升遷。 我當初也是這樣想的。 邱靖唉聲嘆氣:可是都懶散了這么多年,瞿州城內的都尉和士兵們都已經習慣這種生活了,一時要改還真不容易。 原來已經是老滑頭了,謝昭頓悟。 他回憶起剛剛看到的那些士兵的模樣,委婉問道:邱大人,我剛剛一眼掃過去,發現駐軍里年青之人并不多 其實不僅年青之人并不多,就連看著忠厚老實的人也不多。 瞿州城內有點抱負的年青人都不會選擇參軍,便是參軍也不會來瞿州城的駐軍這里來。 邱靖與謝昭坐上馬車,車廂內只有兩人,他琢磨著自己在謝昭面前已經沒半點面子了,此刻遮遮掩掩也沒意思,干脆直言道:由于普通士兵的俸祿低,且升遷的幾率小,因此來當兵之人大多都是沒有更好的出路的人。 坦白了講,很多人來當瞿州城的駐軍,就是來混日子的。 反正瞿州離京城遠得很,天高皇帝遠,有戰事也輪不到他們這么偏僻的地方的人去。在上山賊出現以前,幾十年來瞿州城一直無大紛亂發生,對很多來人來說,當瞿州城的駐軍,雖然升不了官發不了財,可是喂飽自己卻不成問題。 說到這種地步,謝昭再不了解這瞿州駐軍的性子就是個傻子了。 他揉了揉有些發疼的太陽xue:我等一會兒就去寫信,如果圣上收到了消息,愿意派兵剿匪,那自然萬事如意;可若是如邱大人所言,這信也傳不出去的話,那我們也得試著cao練一下這些士兵。 總不能他和邱大人兩個人自己沖出去和山賊們動刀動槍吧。 邱靖現在完全是把謝昭當做救命稻草了,謝昭說什么都點頭應是。 兩人很快回到了府中的書房內。 謝昭先是提筆寫了一封給秦厚德的信。在信中他把自己的所見所聞都簡要敘述一遍,最后請求他從別的地方調軍隊過來剿匪。 邱靖在旁邊看謝昭右手提筆,左手攏著右手的袖子,肅著一張俊秀精致的臉蛋,在紙上揮揮灑灑寫下一段話來,行云流水。 他仔細品讀了這段話,只覺得謝昭的文采著實出眾,不僅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寫得清清楚楚,行文還流暢自然、真摯動人。 圣上要是看到了這封信,肯定馬上就會派人來瞿州的! 邱靖心下大定,見謝昭寫完后把信放入信封中,他連忙接過來。剛想喚身邊的侍從把信投去驛站,就聽謝昭說:邱大人稍等片刻,我還有一封信。 還有一封信? 邱靖驚訝,見謝昭在原地沉吟片刻,忽的將手中的筆由右手換到了左手。 他瞪大眼睛:您這是? 謝昭不顧他的震驚,沉思片刻后,便左手提筆開始寫這下一封信。這封信不是寫給圣上的,也不是寫給傅陵的,而是寫給廖青風的。 信上的內容也很古怪幼稚:我要餓死了,快給我送點糖葫蘆來。 謝昭寫完信,在寫封上寫下:寄金吾衛沉桉。 邱靖不解:您這信是要寄給? 金吾衛廖青風,沉桉是他的字。 謝昭把信遞給邱靖:我這不是怕信被人看到廖青風的名頭太大了,知道他字的人就要少很多。 他嘆了口氣:他既然是金吾衛,接到我的信后總能幫上忙。 謝昭只希望廖青風不要突然犯傻,真的以為他想吃糖葫蘆。 邱靖對謝昭佩服至極,連忙把兩封信交給身后的下人:把這兩封信送去驛站一定要小心慎重,別把信丟了。 下人應了是,一溜煙跑出去送信了。 邱靖問:小謝大人,咱們接下來干什么? 謝昭把筆放回筆筒里,聳了聳肩:還能干什么?一邊等一邊練兵唄! 秋風染紅了葉子,傅陵披著外衣,打開了窗子。蕭瑟的風吹進了屋里,帶進一陣冷氣,下一刻喉頭就開始發癢。 傅陵蹙起眉頭,忍了忍還是沒忍住這癢意,于是只能握拳到唇邊,重重咳了幾聲。 這咳嗽聲喑啞,引得端著藥進屋的齊闌嘆了口氣。 殿下快喝藥。他把藥碗遞到了傅陵手中,輕聲埋怨道:知道您當初想要去追謝大人,可是沒讓您傘也不撐、斗笠也不戴,直接冒雨追趕啊瞧吧,到現在風寒還沒好,受罪的還是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