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9)
鄭江停見鄧明低著頭,模樣有些緊張,他失笑道:你別怕,來了鋪子這么些時日,我直忙著都沒空問你在鋪子做的可還習慣,到底你是蔡凜舉薦過來的人,他幾次三番讓我照顧著你。 謝謝鄭師傅關懷,也謝謝蔡大哥,這些日子我過的很好,大家都很照顧我。 鄭江停確實也相信鋪子里的人不會欺負他,也不怪蔡凜讓他幫忙提點著鄧明,十幾歲的小孩兒,瘦精精的,聽說之前家里是外婆帶著的,后來老人家去了就只有個人了,日子過得窮苦卻還讀著書,而且還考上了童生,實屬不易。 他總是對只有個人意志又比人強的孩子有些特殊的情感在里頭,方面是因為當年自己也是個孤兒,另方面因為楚纖,他想著若是當年楚纖個人的時候多遇見些好人吃的苦頭也就少些。 我是想問問你往后可還想在酒樓這邊繼續做,是否會耽擱了學業,為公來說我是你的老板,為私來說我們是同個村子出來的,你還能叫我聲哥,作為長輩,我們必須為你的前途著想,你有讀書的天賦,好好做學問,將來可有大出息。 鄧明連忙道:不耽擱,收賬很簡單,比在村子里種地容易的多。也清閑很多,而且掙錢也多,比起種地讀書,坐著收賬先生讀書要好太多了。 鄭江停又不是沒種過地,也是曉得其中的艱辛,臉朝黃土背朝天,自是坐在前臺算著賬要輕松些,既然得到了句準話,他也就放心了:好,那以后你就在這邊繼續做。 對了,我認識書院的夫子,你可要拜位夫子教導,如此我也能引薦你去。 鄧明心下漣漪四起,趕緊同鄭江停行了個禮:若是能得夫子教誨再好不過了。 行,等忙過這陣兒,酒樓開業以后我就帶你去。 鄧明眼眶微紅,他抿著唇瘦小的臉上滿是鄭重:多謝鄭師傅知遇,他日我定考取功名,報答鄭師傅。 你有顆感恩之心固然是好,我幫你也是看在蔡凜的面子上。 員工方面的事情處理好后,鄭江停又次核對了菜單。 其實別的館子里該有的菜都有,只不過他們酒樓又加了些特色菜,番茄土豆還是照例有的,添加的有系列加了辣椒的菜,另外之前的火鍋也從番茄湯鍋多了麻辣湯鍋。 不僅如此,鄭江停還增添了夜宵項目,晚飯過后酒樓里就上燒烤,到時候喝喝酒吃吃烤rou,想來還是很吸引大老爺們的。原本還想請點人唱唱小曲兒什么的,就像富月齋樣,但是時間沒有資源,楚纖倒是說他能找到,只不過兩人商量了下,只怕到時候有歌姬在,男子喝酒失禮,到時候徒惹下些麻煩事來,于是就此作罷。 八月的最后日,慶豐酒樓便開起來了。 之所以取名慶豐酒樓,者通俗易懂,二者今年大豐收,雖然是俗氣了點兒,但楚纖說大俗即大雅,仔細想來也是這個道理。 像這種大型的酒樓開業,好些信奉鬼神,禮儀周全的甚至還要殺豬宰羊祭天祭地,并且還忌諱開市當日進門的第位客人是女子,不過這項忌諱在后頭逐漸不受忌諱了,來者是客,講究這個容易得罪女性食客。 鄭江停不管這些,籌備開業就已經讓人精疲力盡了,再費上功夫做這些更是疲乏。 如今在飲食行業混了大半年,多多少少還是認識了些同行或是他行的生意人,當日來了不少人慶賀,送了不少賀鏡、賀幛,送楹聯的最多,畢竟省事兒,去找寫字好的老夫子寫上兩句財源廣進生意興隆開業大吉類的吉祥話,拿的出手,開業的老板也高興。 此外就是大事兒小事兒都少不了的鞭炮了。 聽到鞭炮聲很多老百姓都會來湊熱鬧,食肆開業通常都會有優惠,由此開業當日人都很多。 客人起初來要么是圖個新鮮,要么是圖優惠,得吃了才曉得味道好不好,以后還來不來,所以開業當日般都瞧不出生意好壞來,還得日子長久了才曉得能不能做下去。 按例忙活了整日,這陣子的秋老虎正是最兇猛的時候,到了收工時鄭江停里衣都濕透了,鋪子里的伙計廚子更沒討到好,渾身都是汗水。 張賦,給我倒杯茶水來。 鄭江停送走最后批吃宵夜的客人后,屁股坐在了前臺邊的椅子上。 我去吧,張賦哥今日腳泡都要跑出來了。 鄧明放下賬簿,從前臺繞了出來,突突跑去后廚打茶水,像酒樓里的茶水都是集中用個大缸泡,茶味談不上好,就是為了解個渴,各處酒樓都是這樣,要喝好茶還得去茶樓里喝。 沒有茶水了。 又沒有了? 鄭江停舔了舔干澀的唇,聽到后廚的人在嚷嚷,他正要起身去看看出了什么事,就見著不知何時出去了的楚纖端了大杯酸梅汁進來,還是冰鎮的。 喝吧。 鄭江停確實是口渴到了,接過酸梅汁便灌了大半。 楚纖斂從袖子里抽出絲帕給他擦了擦嘴角:慢點喝。 怎么突然去外頭買酸梅汁了? 楚纖道:今日你忙著應酬客人,沒時間去后廚,不知道今日茶水都已經燒了五缸了,方才我見最后缸也見了底兒,聽到外頭有小販叫賣,想著你定然口渴了,說了日話,就出去要了杯。 鄭江停捋了把頭上的汗水,不免也是憂慮,如今頭日用辣椒代替茱萸調味,像是魚,兔,還有回鍋rou等廣泛用了辣椒調味,他聽到點了這些菜的客人反饋都是太辣了,言語快的還說了不少不好聽的。 剛開始嘗試樣新東西就是這樣,晚上的夜宵也是,好的夸好,壞的說壞,兩極分化有點嚴重。 鄭江停如何能不擔心,畢竟這次可是花了血本了。 楚纖握住了他的手,柔聲道:我知道你擔心,沒事的,剛開始咱們家里不是也不太吃的慣嘛,時日久了反倒是離不開了。 鄭江?;匚樟顺w的手,所謂富貴險中求,想要普及樣東西切實不會太容易。 翌日,鄭江停的擔憂到底還是來了,即使還處在開業的當頭,所來的食客比前日少了半。 忙碌的酒樓下閑了下來。 時至午時,鄭江停去街上買了斤酸梅回廚房:熬鍋酸梅湯,放在水井里鎮涼,下午來的食客免費送。 后廚里的人也曉得今天的生意是什么個狀況,老員工都曉得生意還不如以前在小飯館兒的時候,但到底沒人敢說話,雖然不是掌柜頂的壓力沒那么大,但大家心頭也門兒清,要是這邊生意做不下去,大伙兒也占不到好。 今兒來了幾桌客人雙手都能數過來,還免費送酸梅湯合適嘛。 個新來的伙計靠在后廚的柱子上打了個哈欠,懶綿綿的去熬酸梅汁。 張賦聽到這話腳揣在了伙計屁股上:我說上午沒瞧見人,敢情是在這里打瞌睡! 哎喲,張哥你別踢我,我說的也是實話?;镉嬋嗔巳嗥ü桑哼@都入秋了,天兒還熱的人心頭燥,酒樓里又沒啥生意,我就是不想打瞌睡也難啊。 你還頂嘴! 張賦心里來氣,追著想要去打伙計,心頭總算是明白以前在富月齋里那些管事的怎么火氣都那么大,遇到些沒情理的伙計那能不火大嘛。 好了小張,你打他也沒用。周海新道:我瞧著鄭師傅心情不大好,你們動靜小點兒,要是讓他聽見了多不好。 張賦頓了步子,鄭江停待他們不薄,如今生意剛開頭就來了棒槌,換誰心里也不會好受。 生意本就時好時壞的,只是今日生意不太好罷了,這么熱的天兒,換我也不想出來溜達。咱還是該干啥干啥,別哭喪著臉副生意做不下去了的樣子,平白讓人覺得咱酒樓不行了般。 大伙兒認同的點了點頭。 鄭江停雖未聽到后廚的人說什么,但是心情確實也不太好。 午后是休息的時辰,見著沒什么生意,他去了二樓的雅間,尋了張椅子斜趟到了上頭。昨兒夜里心煩意亂的沒怎么睡著,時下天兒又熱著,二樓的窗子打開也沒見陣風吹進來,他掃了眼大街,太陽正是毒辣的時候,平時擺攤兒的攤販今天都沒出攤兒。 他嘆了口氣,秋老虎厲害啊。 即使椅子容納下他有些局促,熱空氣下,他合上眼迷迷糊糊的竟然還睡著了。 我不管,反正是在你們酒樓吃了飯才這樣的。 你們就是得賠我錢。 店大欺客是吧,慶豐樓好大的排場! 鄭江停皺了皺眉,他睡的很淺,隱隱約約聽到樓下有吵嚷聲,他坐起了身子,身衣裳竟然已經濕了大半,里衣汗涔涔的貼在背心很不舒坦。他也顧不得自己,尋著聲音下樓去。 鄭師傅,這兒有個客人不舒坦了非說是咱們酒樓惹的。 你就是這里的掌柜是不是,你來瞧瞧,仔細看看。前來鬧事的男子撅著嘴湊到鄭江停跟前:我這嘴昨兒還好好的,來你這酒樓吃了份兒什么雙椒兔,回去嘴上就長了個大紅包,摸痛的要命。 鄭江停眼便瞧出是上了火,雙椒兔是很好吃,就是重麻重辣,估摸著這人昨兒嘗了稀奇沒少吃,天兒又熱,夜里不知是不是又喝了酒,這才上火長了泡。 他也是頭疼,怎的自己嘴上長了個泡也好意思尋到酒樓里來。 大伙兒都看著,他好言好語道:您這是上火了,飲食吃點清淡的就好。 怎么著,句話就想把我給打發了?我整個夏就沒上過火,來你這吃了頓飯就上了火,可還真怪! 尋著吵鬧聲,酒樓里唯的桌客人都圍了過來看熱鬧,鄭江停給張賦使了個眼色,自己道:您有什么話到屋里說,我定然給您妥善處理。 我不,有話就在這里說。 鄭江停淡笑了聲:您瞧著衣冠楚楚,看便是個明事理的人,如今在這廳室里說事兒,不知事因的恐怕還以為您是過來尋事兒的,于您于我們酒樓的名聲都不好啊。 男子聞言哼哧了聲,舉目瞧確也是都有人瞧著,雖說尋理這事兒人越多看著越好,但是他也是個要體面的人,便道:老子便依你言,我倒是要看看你怎么說。 鄭江停引著人上了樓,其實這種事情也沒什么好妥善處理的,無非是賠禮道歉和賠錢,人越少知道越好,不管誰占了理,旦有人上門找事兒,于酒樓的名聲都不好。 酒樓的飯菜給您帶來不便實在是不好意思,您看拿著這些銀兩去好好看看大夫可成? 男子錢都沒看眼,徑直道:咋的,你以為我是來訛錢的???想用錢就打發我? 我不是這個意思。鄭江停道:客官是想怎么處理這個事? 去給我請個大夫來,就地看診,萬我這是什么大病,你給點兒錢夠我醫治??? 鄭江停耐著脾氣喊了張賦讓人去請大夫,倒是也隔得近,隔壁就是個藥鋪。 鋪子里的大夫收拾了醫藥箱子趕來,原以為出診怎么也得走上幾條街吧,結果出門就到,心中是大寫無話可說,時下的有錢人家可真會折騰人的。 大夫,您給這位爺瞧瞧。 大夫看著生龍活虎的男子,胡子抖了抖,這看起來面色紅潤,哪里像有病的,不過礙于醫德,他還是沒開口,仔細診了診脈,然后十分篤定的說:沒問題啊。 我嘴上。 這不就上火長了個泡嘛,夏季里長的人多,素日里飲食清淡些就是了,這幾日秋老虎厲害,最是容易上火。大夫有些生氣:我說你們這些年輕人真是,點子雞毛蒜皮兒的事如何還請人出診,當真是有銀子沒處花不是,也替別的真正有病痛的人想想,我這出來白跑趟,耽擱了別的病人看診如何是好。 鄭江停干咳了聲,道:大夫,您就給開點瀉火的藥吧。 大夫甩了把袖子:無病呻吟,要吃藥鋪子里還少啊,來拿就是! 張賦,趕緊跟大夫去拿藥。 大夫走后只余下了兩人,空氣中有些尷尬,男子厚著臉皮:算你運氣好,得虧我沒什么大病。 那可不是嘛。請了大夫來平白無故還遭了通數落。 不會兒張賦便跑了回來:鄭師傅,藥。 鄭江停眼皮拉,嘴上長了個泡,大夫竟然開了四大包藥! 男子似乎也吃了驚,到底卻是沒說什么,提著藥冷哼了聲便去了。 張賦見人走遠了以后才道:大夫罵罵咧咧,我瞧著是故意開了這么多藥,而且還盡是些苦藥。 鄭江停長吐了口氣:罷了,人打發走了便是好的。你去吩咐下廚房,以后做的菜減些辣。 我知道了。 哈哈哈,老胡,我聽說昨兒你還給這慶豐樓送了開市賀幛,這掌柜的是你們城北巷子里的人,你們來往頗密切。我想著什么人還能入你的眼,喲,今兒可算是見著了。到底是年輕人啊,瞧這酒樓剛開業,才第二日就起了事端。 慶豐樓對街的處茶樓上,幾個中年男人正在喝茶。 誒,老仇,看你這話說的,咱老胡心善愛結交年輕人總沒錯的,只不過有時候眼光稍微次了點兒。 遭著輪番調笑的胡勁鑫面上掛著笑,直沒開口。 韓胡兩人如此也覺得頗為無趣,硬是笑哈哈道:老胡如何不說話,不會是把咱們哥兒幾個的玩笑話當了真吧,那也實在是太傷兄弟情義了。 誒,韓兄說的什么話,喝茶喝茶。 喝茶瀉火。韓穹意有所指:哈哈哈哈哈。 胡勁鑫臉色冷,轉而又恢復了笑臉:聽說韓兄家里喜事兒臨門啊,喬喬尋得了如意郎君,誒,前些日子我聽誰提起過來著,叫李什么生,我聽著好生耳熟,今兒忽的想起,可是那個鄉試落榜了的秀才李客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