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5)
大爺,您這腳是怎么的了? 老了不中用了,我今兒從茶肆里回來時在路上絆了一跤,大夫說扯著了筋脈,要養個十天半月的。 鄭江停聞言憂慮:您一個人住著那如何方便,可有寫信給縣老爺。 任大爺擺了擺手:不惹這些麻煩,簡單的事情我能做,就是日里吃飯麻煩了點兒,我還打算日日讓人捎個口信兒,就在你們飯館兒里吃咧,就是不知你有沒有空送過來。 能賺錢的事情,如何會不能,鄭江停爽快道:能!也不麻煩你讓人捎口信兒,我每餐送過來時您給我說下一餐,也省的別人跑了。 好好,如此再好不過了。任大爺很是高興:就這么說定了,這到了飯點兒飯館兒里肯定忙著,你快去,別耽擱了。 鄭江停倒也沒客氣多留,臨出去時道:那大爺您保重著身子。 回去時不出所料,飯館兒里已經團了好些客人了,點了番茄炒蛋的鄒筠都給上了,余著的還得他親自上陣,給客人賠了不是后,他連忙上手做起菜來。 過了幾日,鄭江停照舊給老爺子送了飯去,老人家以前過了許多苦日子,一日只進兩餐,都讓他們飯館兒給包圓了。這次去送飯,鄭江停把纖哥兒也一并帶上認了認人和路,飯館兒里到了飯點兒他一個廚子實在走不開,只能讓纖哥兒跑一趟了。 任老爺子不是第一次見纖哥兒了,原在飯館兒里就見過,當是他連同眾多食客一樣覺著小哥兒生的不凡,跟著猜測兩人的關系,時下瞧著兩人肩并肩的,全然是夫妻樣了。 鄭江停高大英俊,為人也不錯,他原還想著給孫侄女兒物色一二,時下卻是可惜了,他夸贊了一句:小鄭踏實肯干,夫郎也尋的好。 鄭江停對于這些誤會,解釋的都有些麻木了,飯館兒里說兩人是夫妻的,已經快趕上問番茄是什么的數量了,他無奈解釋:不是夫郎,是弟弟。以后就讓纖哥兒給您老送飯菜來,我帶他來走一趟,讓您混個眼熟。 任老爺子大起大落,人還有些糊涂,路過的鄰居打斷了他的思緒。 老爺子,今兒飯館兒又給您送飯了,吃的是啥??? 魚香rou絲蓋飯。 我老遠就聞著香味兒了,咱家那兩個小的早就想去街尾飯館兒去嘗嘗鮮,我正說著今兒晚飯帶兩個去咧。這話既是對老爺子說的,也是對鄭江停兩人說的。 這條民巷里多是生意人,鋪子大多在旺民街上,生活條件普遍還不錯,隔三差就能下館子,既是說下館子那多半就會去,不似青梧巷里的街坊,說說也就是說說了。 鄭江停熱情的招呼了人,隨后才同纖哥兒離開。 他一邊走一邊道:這些日子同任老大爺送飯,我忽然覺著光靠著飯館兒里的生意也不行,還能把生意擴展一下。 楚纖不明所以:如何擴展?也不是人人都會像鄭老大爺一樣獨居又傷了腳。 也不單是要像鄭老大爺這樣的才能送飯啊。 鄭江停未全然把話說完,心里有了些譜兒。 次日,他在午飯前把菜單上有的蓋飯都小炒了幾份,交待鄒筠和纖哥兒道:待會兒我出去一趟,若是有客人來,點了蓋飯你們直接添了菜上就是,若是點別的菜,就告訴客人暫且不行,愿意等就隨其等著,不愿等的也不留。 你這是要干什么去? 鄭江停提著兩個一早準備好的食盒往外走:擴展生意去。 鄒筠嘆了句:這孩子。 鄭江停順著旺民街出去,雖至飯點兒,一路上的鋪子卻都開著,開鋪面兒的人整日都離不得鋪子,只怕前腳走了后腳客人來錯開丟了一樁生意,午時的一餐飯就成了問題,鄭江停打過這些掌柜的主意,后頭卻發現每日到了時辰,人家里頭都會送飯食來,輪不到他來cao心,撿漏倒是能撿到兩個,但是不多。 他念著的還是碼頭,這碼頭上每日都有大批的人卸貨裝貨,人流量大,做的又是體力活兒,飯菜賣出去應當不成問題。 縉延河上碼頭邊,這當兒正??恐鴥伤掖蟠?,一艘正在上貨,一艘卸貨,時至午時,貨搬運的差不多了,一群赤著膀子的男人在甲板上滯留,三五幾個肩頭掛著衣衫往碼頭上走。 鄭江停抓著機會,沿著碼頭邊,邊走邊吆喝:蓋飯,蓋飯!熱騰騰新出鍋的蓋飯!汁水旺嘞米飯足! 方才吆喝了一聲,還沒拉著客,倒是讓他先撞見了個熟人。 第23章 五十文,數清楚些,離了手差上數目可別來這兒鬧騰啊。 碼頭邊上一群赤膊男子正圍成一圈,里頭是個長衫中年男子,手里拿著個賬簿。 鄭江停離的遠,雖聽不清在說些什么,可瞧著人一身汗淋淋的男子從人群里出來都在清點銀子,大抵也猜了出來是在結賬。 他瞧著其中有個體格兒偏瘦的男子正用搭在肩膀上的汗巾擦臉,面容十分熟悉,細細一看,竟是富月齋的張賦。 在富月齋上工時,這小子時常在他手底下打雜,很多酒樓里的彎彎繞繞還都是他告知的,一來二去兩人混的挺熟的。 他記得張賦對外話不多,雖然在富月齋里默默無聞,但手腳勤儉,很少被管事的訓話,不知差事兒干的好好的,如何忽然來碼頭干體力活兒了。 張賦,我就說你不適合來碼頭干這些賣力的活計,這口飯可不是誰都能來吃的。你說你在大酒樓里當伙計多好,銀子穩穩當當兒的拿,咋就不好好把握著。 鄭江停正想上前去同張賦打聲招呼,忽的上來個方臉愣頭青猛的勾著了張賦的肩膀。 兩人瞧著年紀相仿,不過愣頭青臉黑黢黢的,不如張賦清秀,愣頭青也不顧張賦的臉色一直大著舌頭說話:俺娘還老夸你有本事能在大酒樓里干輕巧活計,這不,還是來碼頭了。對了,你娘怎么樣了,聽俺娘說年前就得了咳嗽病,現在還沒好,這病到底能不能治??? 咱隔壁巷子的老于,那個跛子,你記得吧,前兒就是老咳嗽,咳著咳著就來了口血,時下家里都擺過喪 聽到這兒一直未曾開口的張賦實在忍不住打斷了他的話:你到底想說什么? 楞頭青被張賦的態度驚在了原地:我能有啥意思,不就是關心你娘兩句嘛?你橫什么! 我娘就是年前染了些風寒,很快就好了,不勞你費心! 誰風寒那么久不好,我看可別是癆??!誰他娘的要費你的心,有本事就別求著我給你介紹碼頭的差事兒。楞頭青把肩膀上的汗巾一甩,手臂捅進衣袖里,嘀咕了一句后不理會張賦,大著步子就去了。 鄭江停老遠瞧著張賦垂著的手驟然間捏成了拳頭,怕人沖動上前給愣頭青一拳頭,到時候齟齬惡化,事態就更嚴重了,他趕忙喊了一聲:張賦,你怎么在這兒? 前頭的人聞言回過頭,捏緊的拳頭松了開,幾步迎了過來:鄭師傅。 人走近了,鄭江停才看見張賦略微單薄的肩膀上有一大片紅印子,碼頭上的貨物重,一袋子貨物大幾十斤壓在肩膀上輾轉,若是體力不濟,很容易閃著腰身,損到筋骨,張賦這種顯然就是才來碼頭不久,否則肩背也不會留下很明顯的淤痕。 你這是怎么了,如何來碼頭做事了? 張賦撓了撓后腦勺,雖然年歲上他比鄭江停小不了多少,但是在他面前總跟個小孩兒似的:碼頭上搬一艘船的貨就有五十文錢,銀子來的快又多。 鄭江停沒有來碼頭干過,但是大抵也是知道這碼頭的深淺,雖說一次性就能拿五十文,若是船主大方些,給的還能再高點,但是碼頭上也不是天天都有活計,前來當搬運的男子不少,很多時候即使有船都不一定能擠得上去。 另外,若是在裝卸貨物的時候出了什么意外,船主也是不管的。 他睨了張賦一眼,不置可否,只是揭開食盒,端了一碗rou末茄子蓋飯遞過去:餓了吧,把衣裳穿上吃點兒,雖說要開春了,這陣兒風還涼著,可別染了風寒。 張賦忙了一上午,干的又是出力氣的事情,因是新人才來,怕船主覺著他偷jian?;鍪聝翰涣胬恢甭耦^干,時下肚子早餓了,聞著噴香的蓋飯,他巴不得直接來個兩大口。 油炒的茄子條兒上還能看見rou末子,菜下是一碗大白米飯,這些可都是好吃食了,他如何會好意思要鄭江停的飯菜:我不餓。 鄭江停只差看見人咽口水了,他把碗塞過去:餓不餓的我還能不知道,啥時候跟我這么客氣了。以前在富月齋兩人可沒少撈菜吃。 張賦在褲腿上擦了好幾下手心,怪不好意思的接過飯碗:謝謝鄭師傅。 兩人尋了個石墩兒就在碼頭邊坐下,鄭江停瞧著身旁的人大口吃著飯,一邊還不忘夸贊飯好吃,他等人吃了好一會兒才道:現在能說說是咋的了。 張賦咽了口飯,情緒低了下去:我被管事的開除了。你走后不久,富月齋里裁了幾個雜役,原也沒有我的,后頭不知咋的管事突然就來給我結了工錢,讓我別去了。 差事兒做的好好的,誰愿意走啊,咱這些平民老百姓找個穩當的差事兒不容易,都得靠著那點兒工錢養家糊口,我本想著再去求求管事看能不能把我留下,誰知道管事兒的把我裁了是為了讓他新納進門的小哥兒,他小媳婦兒的弟弟沒差事兒做,于是就把我裁了空個位置,好讓小舅子頂上。 鄭江停眉毛一擰:這管事當真是喜歡給親戚尋差事兒,富月齋的廚子是他大舅子,伙計是小舅子,只怕富月齋做事的都要成他家里人了。 張賦搖了搖頭:同樣是給人做事兒,廖建章都娶的起小媳婦兒了,咱還在愁活計。 鄭江停寬慰了幾句,小老百姓的日子難,他也是知道的。 張賦嘆了口氣:俺娘病了,我想請大夫給她好好看看,可是她舍不得銀子,說是給我攢著娶媳婦兒的,死活不肯用銀子,前兒還把我請去家里的大夫給氣走了。我也不怪她,我知道她是心疼我,曉得我現在沒了差事兒日子難,這不只能瞞著她來碼頭賣力氣,哄著她說找著穩定的差事兒了。 說著,他不免更加憂心:方才鄭師傅怕是也瞧見了,我得罪了介紹我來的人,怕是在這碼頭難混,但愿別的船主能繼續讓我卸貨。 鄭江停正欲開口,忽的眼前本就不大的太陽一黑,兩個壯碩的男子立在了跟前,張賦刨飯的手都給頓住哦了。 二位可有事? 方才我們好似聽你吆喝了兩嗓子,可是賣飯食的?我們聞見這哥兒們吃的還挺香的,老遠都是香味兒,就過來問問。 鄭江停聞言一喜,方才光顧著跟張賦敘舊了,差點兒忘了正事兒,殊不知時下碼頭上好些人都在瞧著他們。 他當即打開食盒,熱情道:是賣飯食的,兩位可要買一份?葷的十八文,素的十五文。 聽著價格兩人對視了一眼,嘀咕了幾句。 有茄子的,木耳的,還有小鋪兒最為火爆的番茄炒蛋,有菜有米飯。 聽了價格有了些猶豫的兩個男子聞見食盒里的香味兒,頓時又有些動搖了,不由自主的靠近鄭江停,眼睛瞄向了食盒:還不止一種,瞧著倒是還不錯。 鄭江停有心做成生意,放低聲音道:卸貨是體力活兒,吃飽了才有力氣做事不是,二位要是瞧的上這飯食,我給二位便宜一文。 張賦還不知鄭江停開起了飯館兒,當下卻是知道這是在做生意,趕忙也附和道:這飯食當真是好吃,可比下館子點個小菜要劃算多了。烹香,不信你們聞聞! 說著,張賦當著兩人的面狠狠刨了幾口飯。 兩人被說的很是心動,咬了咬牙:給我來個葷的,今兒船主大方,多開了五文錢! 你要你的葷去吧,我就要素的。 好嘞!鄭江停道:二位來選選想要哪份。 隨后一個選了一份宮保雞丁,一個選了番茄炒蛋,兩人端著大碗去了一邊。 如此開了個頭,沒用鄭江停再去吆喝宣傳,兩個男子同船卸貨的朋友過來湊熱鬧,一些聞著飯香味兒的也來瞧稀奇,不一會兒鄭江停身邊就圍了好些人,頗像船只上發錢的管事一樣。 這也忒貴了,買兩個大餅不也能管飽嘛。 大餅里有rou有菜有飯???能放一道比嗎。 聞著倒是饞人,只不過兜里緊啊。 鄭江停抓住話頭:人生在世不就是圖口飯,隔三差五開個葷腥怎的了。 小老板還真會說話,是這個兒理咧!給我來三份! 吼!闊氣! 人群一陣唏噓,擠進來的是大船的發錢管事兒,笑瞇瞇的付錢買了三份兒,鄭江停拎著來的兩個食盒頓時就只剩下兩份飯了,圍著的人眼熱,見狀想買而又在觀望的人趕忙掏錢:給我留一份兒! 鄭江停的兩食盒飯一搶而空,全然是出乎他的意料了。 沒有買到的人還有些遺憾,問了他明日還來不來。 人散去后,張賦還沉浸在賣完了飯食的喜悅里,過了好一會兒才緩過勁兒,鄭師傅的飯食是要收錢的,他可不能吃白食,正要掏錢,鄭江停似是早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一下子抽手按住了他的手腕:又要跟我客氣了。 張賦收回手,知道鄭江停的脾氣,在這碼頭上拉扯也沒什么意義,以后尋著機會再請他喝個小酒就是了。 鄭師傅現在在哪兒上工,怎的送起飯食來了? 我前不久開了家飯館兒。 鄭江停簡單的同張賦解釋了一下現在飯館兒的情況。 張賦聞言樂呵:鄭師傅真厲害,自己開起小鋪兒可比在別處受氣強。你做的飯這么好吃,在碼頭上賣真是找對地兒了。 鄭江停今天來試了試水,反響確實不錯,以后每日都來的話飯館兒就能多添不少生意,但是目前也有了難事兒,要在飯點兒出來賣飯食鋪子里的人手就不夠了。 尋思著,他瞧了張賦一眼:你想不想跟著我干? 張賦略微錯愕,碼頭又苦又累,有今朝的活兒不一定有明天的活計,要是能跟著鄭江停干那當然好?。何耶斎幌氚?!鄭師傅,我真能跟著你干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