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岳陵何許人
“…..老臣自靖平二年入仕,幸蒙陛下不棄,越恩拔擢,至今已三十載?;厮纪?,自問不敢以能臣居之,然忠誠之心,天地可鑒!殿下今以老臣進言和親之事相責,老臣不愿多辯,但求問心無愧罷了。若殿下以老臣此舉不當,亦可申訴與陛下當面,任憑殺罰,老臣絕無半句怨言。只是老臣不明的是,若是殿下亦對此決議持不同意見,何以一直不見任何奏對,卻在今日以此相詰?還請殿下為老臣解惑?!?/br> 大殿之上,顧彥之昂首挺胸,低沉的話音緩慢而有力。眾人眼見他白發蒼蒼,言語之中自評三十載功過,落寞中卻有一絲悲壯之意,不由的盡皆心下唏噓。 是啊,不知不覺中,這位當日的狀元郎,也已不復往日年少。三十年來,鞠躬盡瘁,將所有青春都奉獻于大周社稷。與御座上那位陛下一樣,如今,卻都已然垂垂老矣。 當日飛揚剛毅,一路踩踏著無數鮮血登位,隨后又南平百越,北擊胡虜,讓大周閃現前所未有之風采的這一君一臣,今日,已皆入遲暮之年,再無復當日之威了。 代表著大周鼎盛的核心人物已然如此,那大周,接下來又會是怎樣的一番景象?是繼續延續這種輝煌,還是…….. 眾人心中沉重起來。 “……嘿,孤當日鎮守邊疆,兵事繁冗,職責不在,何來冒言之理?今日不過是就事論事罷了,顧相何必多心?哼,我倒是聽聞,似乎太子殿下對此,也并不贊成的吧,怎么不見顧相去問問為什么?” 武戈處于這種氛圍下,也不由有些狼狽,話鋒一轉,卻將一直不發一言的太子拖了進來。 武逸聞言,抬頭看了他一眼,隨即卻又低下頭去,面上顯出黯然之色。只是低垂的眼底,卻有一抹兒嘲弄之色一閃而過,隨即不見。 顧彥之面色一正,朗聲道:“燕王何有此言?須知太子之所以反對,非是因此策有誤,實是因心地宅厚,不忍以姊妹骨rou遠嫁異鄉邊荒所致。此真仁君之心,老臣雖未能順遂殿下之意,卻實實敬服感佩,何忍再去追問相bi?此非仁者所為,亦非為臣之道!” 他這一番話出,大殿上太子一系眾人,紛紛點頭頷首不已。更有那伶俐的,直接將無數贊譽之詞潮涌而出。 而燕王一系的,卻個個滿面憤怒不屑之色,引經據典的爭相駁斥,道是拔野不過邊鄙小族,不過跳梁小丑耳,以公主和親下嫁,實在有辱國體國尊云云。 兩下里吵鬧不休,大殿上一時間亂的如菜市場一般。 御座上,崇圣帝面色鐵青,瞇著眼看著下面,一雙手卻越攥越緊,指甲都要陷入rou掌之中。 正不可開交之際,太子武逸忽然大哭跪倒,拜道:“父皇息怒,父皇息怒,切莫因此傷了龍體,此皆兒臣之罪,兒臣之罪啊。諸公,諸公不要爭了,千錯萬錯,皆孤王一時之仁,但有責難,便由孤王一人擔之,還請諸公以國事為重,以陛下為重啊?!?/br> 他這里一哭一跪,殿上眾人先是一驚,隨即,太子系眾人紛紛也是跪倒,又是請罪又是勸慰的,亂哄哄中,倒讓燕王一系眾人僵在當場了。 “嘿!好做作……..” 眼見著太子大打悲情牌,偏有一眾捧哏的,燕王武戈本是個暴躁的xing子,不由的怒火填膺,張口便喝了出來。 只是那話頭才喊出半句,猛然被身后扯住,扭頭看去,卻見正是兵部尚書徐德。 微微對著武戈搖搖頭,徐德緩步走出,先是對著上面崇圣帝一拜,這才開聲道:“陛下,太子,各位大人,今日大朝,竊以為,當務之急,該是議議如何對待那岳陵一行,如今此事還未有定論,其他事兒,是不是先放一放才是?還請陛下允準?!?/br> 大殿上眾人見徐德出來說話,這才紛紛住了口,齊齊將目光望向上面的皇帝。 崇圣帝微微閉上眼,心中升起陣陣的無力感。他年紀漸大,精氣神本就不濟,剛剛大動肝火,也不過是憋屈久了的爆發而已。在眾大臣的一通呱噪爭吵中,此時初時的怒火漸漸平復,代之而起的便是怎么也抑制不住的疲憊。 想著朝中內外的局勢,兩個兒子的爭斗,還有女兒那張凄婉哀絕的面孔,老皇帝終是輕輕嘆口氣。 今日所爭,其實也并不真是嫁不嫁公主,更不是真的怎么接洽那個使團,歸根結底還是黨爭而已。只是這些人個個都將那明擺著的目的,掩耳盜鈴般藏著,卻從而使得矛盾焦點,集中凸顯在那個叫岳陵的小子身上。 這個家伙究竟有什么不同?記得上次事件,也是牽扯到他,而后這小子忽然失蹤,才將事件平復下來。但沒成想,不過大半載的時間,他便又浮出水面,而且,一露面便引發了更大的波瀾。 崇圣帝忽然對這個叫岳陵的,大感興趣起來。 “這個岳陵,究竟是個什么樣人?” 靜下來的大殿上,眾人正暗暗各打算盤時,卻忽聽崇圣帝問出這么個問題來。 顧彥之微一沉吟,這才回道:“回稟陛下,此子乃江陵人氏,其祖不可考。之前也一直默默無聞,其人顯名頗為突兀,乃是在去歲江陵花魁會上一鳴驚人。以詞、曲、書三絕,脫穎而出。當日所作一首明月幾時有,傳遍江南,膾炙人口。與江南名醫劉一針、名士蘇望、前禮部尚書唐瀾交好。 據說其人極擅經營,有江陵沈氏因生意失敗,幾乎家破人亡,但在此子一番指點下,如今以一種新式經營之法,短短數月功夫,便得重新立足。 而后,此人不知何故忽然失蹤,再出現時,卻是搖身一變,以古戎王族的翟王身份,出現在吐蕃。 而且,據報此人和鎮南侯那位寡媳率領的商隊,也有著極深的關系。前不久,協助那陸氏商行半日間便聚攏了數十萬兩銀錢,又馬踏神湖,變咸水湖為鹽湖,跡近于神跡,被蕃人奉為斯金貢布,哦,也就是財神降世的意思。 聽聞在吐蕃時,其人與吐蕃各部皆有交往,那吐蕃贊普也極為倚重,曾數次相招問對,并由此得當地兩大佛教教派相重?!?/br> 顧彥之平平淡淡的敘說著,卻把殿上眾人聽的一愣一愣的。這些人別看方才爭論的激烈,但誰也沒拿那岳陵真當回事兒,但此時一聽顧彥之所說,才不由的剔然而驚??磥磉@個叫岳陵的,還真是有些本事,絕不可等閑視之啊。 就連太子武逸和燕王武戈,這時也是各自轉著眼珠,臉上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他二人對岳陵其人,倒不是如旁人那般真的絲毫不知。因為種種原因,兩人都有些關于此人的信息,但也僅限于岳大官人在江陵時的種種。 等岳大官人借機隱匿,到了吐蕃后的事兒,卻因相隔遙遠并未曾掌握。而顧彥之之所以能說出這么多,卻也是因岳大官人此次搞得聲勢浩大,這才被大周派往各地的探子注意,從而特意收集了這方面的信息報了回來,顧彥之在審閱奏報時,偶然發現并記下而已。 “擬旨,著鴻臚寺傳喻拔野部,朕聞其與古戎戰事將起,不忍生靈涂炭,不日將派使臣前往,為雙方調解。和親之議,朕既允準便無更改,公主鑾駕也將于今日啟程。但為公主安全計,在雙方未達成和議前,將暫不進入湟中。具體接親事宜,俟諸事落定再議?!?/br> 崇圣帝聽完顧彥之對岳陵的描述,瞇著眼微一沉吟,忽然卻將話題跳到公主送嫁一事上。這般跳躍xing的思維,直讓眾臣一陣的發懵。 微微得意的掃了眼下面面色各異的眾臣,崇圣帝嘴角微微勾起,又道:“傳旨成都府,對于吐蕃使團,不必阻攔,亦不需特意禮遇,只當尋常商團對待就是。再調翰林侍郎原禮,為西川、江南兩道巡撫使,查察兩地民情政事。無論巨細,皆具章以奏,欽此?!?/br> 言罷,他兩眼中閃過莫名的光彩,也不理會下面眾臣山呼遵旨,只低聲喃喃念道:“以一人之力,竟然攪動幾方態勢……..岳陵,岳陵,嘿,朕倒想看看,你還有什么驚喜給朕…….” 千里之外的一輛馬車中,某人忽然激靈靈打個冷顫,“阿嚏!”一聲噴了出來。隨后,疑惑的伸手揉揉鼻子,緊張的四下瞅瞅后,這才吁口氣喃喃道:“誰又在念道老子?擦的,這日子沒法過了,太帥也是一種負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