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領旨 第125節
馬車駛過匯南書局,書局內,許驕踮起腳尖,好容易夠著書架上層的那本冊子。 都積灰了。 取下書冊,許驕輕輕拍了拍,書冊上的浮灰頓時落了下來。 隔著面紗,許驕還是嗆了嗆。 早前落下的病還未好,浮塵一多,就容易嗆到,卻總是忘…… 有時嗆得似要命一般。 聽到許驕的聲音,一側侍從恭敬上前,“大人?” 遂即,又改口,“夫人?” 先前得面紗上也沾染了灰,許驕摘下面紗,退到臨側,淡聲道,“沒事,浮塵大了些?!?/br> 取下面紗的遮掩,方才露出一張清麗明艷的面容,粉澤微施,顏如渥丹。墨發青絲微微綰起,瑩白和湖藍兩色相間的紗裙再普通不過,也不顯眼,但也襯出纖腰窄窄,身姿綽約,尤其是面紗揭下后,那一雙明眸含水,一眼芳華。 許驕目光停留在手中的書冊上,她是沒想到竟然在秀城的一家書局找到這本書。 應當是孤本了。 她早前尋了許久都沒尋到。 其實這一路去西關,發現好些書的孤本都散落在這樣不起眼的書局里,還都塞在這種布滿浮灰的地方,是這一路的意外收獲。 許驕將冊子遞給方才的侍從,“葡萄,要這本?!?/br> 葡萄接過,溫和應了聲好。 言辭間,帶著青面獠牙面.具的暗衛入內,沉聲道,“夫人,可能要暫避稍許?!?/br> 許驕看向他,目光微訝。 青面獠牙面.具的暗衛名喚榆木,也是這一趟來西關,跟在她身邊的暗衛頭領。榆木道,“附近有十余二十個暗衛在,不知道是什么人,應當馬上要出城了,我們先暫避為好?!?/br> 榆木說完,許驕好奇抬眸看了遠處一眼。 一輛馬車正駛向遠處,周圍只跟了四五騎,榆木口中的暗衛應當散在四處…… 這一趟出行的事都是榆木在照看,許驕輕聲應好,沒有再說旁的。 稍許,有旁的暗衛入內,在榆木身邊附耳,榆木才道,“可以了,夫人?!?/br> 面紗上的浮灰已經清理過,許驕帶上面紗出了匯南書局。 馬車已經停在書局門口,葡萄搭手扶了許驕上馬車。 車輪滾滾,也是往鶴城去。 要去西關,鶴城是必經之路。 馬車內堆了不少書,出西關的路途遙遠,看書可以打發時間,否則腦袋一空就會想起早前的事…… 快至西關了。 岑女士和傅喬都在西關…… 她可以趁著外出西關的一路,遠遠看看她們。 送信捎話這樣的差事,誰都可以做。 柏靳是知曉岑女士在西關,特意讓她走一趟…… 柏靳去了長風。 等他從長風回蒼月要來年了。 她這一趟出西關再蒼月,還能在朝郡呆上一兩月。 她已經離開南順許久了,最后的事情她其實記不太清,印象里只是她和宋昭在一處,陶和建灌了她的藥,逼問宋卿源的下落。 等醒來的時候,在去富陽的水路上,睜眼見到的人是帶著青面獠牙面.具的榆木,還有葡萄。那時她被灌了藥,已經昏睡了好幾日,醒的時候,腦中還渾渾噩噩的,喉間連話都不怎么說得出來。 昏昏沉沉中,她口中念著宋卿源。 是葡萄告訴她,相爺,元帝安穩回京了。 宋卿源回京了…… 她眸間淡淡散開。 *** 抵達鶴城是三日后的事。 鶴城投宿,宋卿源沒讓柳秦云跟著,也沒讓身邊的暗衛陪同,“不用跟著朕了,朕去見個人?!?/br> 清風月下,宋卿源扣門,是胡廣文開的門。 “陛下?”胡廣文眼中微訝。 宋卿源溫聲道,“朕來看看你?!?/br> 輪椅上,胡廣文溫和笑了笑。 臨近中秋了,月華漸滿,在苑中鋪了一層淡淡清暉。 月下對酌,胡廣文問道,“陛下還好嗎?” 宋卿源淡聲,“朕很好?!?/br> 胡廣文看了看他,沒有戳穿。 胡廣文雙.腿殘疾,一直用藥,許久未曾飲酒了,今日宋卿源來,胡廣文飲的是酒。 “聽說京中的事了,陛下安穩就好?!币槐露?,酒意在腹間徘徊。 宋卿源沒有應聲。 借著酒意,胡廣文繼續,“許驕不是過勞死的吧?” 宋卿源沉聲,“她是因為朕死的?!?/br> 酒意透過唇間,滲入四肢百骸,眸間卻是深不見底的幽暗,他不想將許驕同昱王之亂放在一處,他不想旁人揣測許驕在昱王之亂中遭遇的任何事情,他不想任何和昱王之亂有關的事牽扯上許驕。這是他的夢魘,永遠不想旁人再知曉或提起…… 宋卿源端起酒杯,酒入腹間,方才麻痹了剛才涌上的恐慌。 “你知曉她不是男子嗎?”宋卿源問。 胡廣文沒有隱瞞,“知道?!?/br> 宋卿源嘆道,“是啊,她拿你當兄長,什么事都不瞞你,如果她還活著,一定會來鶴城看你……” 胡廣文沉聲道,“陛下,人死不可復生,清和已經過世很久了?!?/br> 聽到這句過世很久,宋卿源忽得悲從中來。 是啊,過世很久了。 久到他都要記不清她的模樣了…… 這一晚喝了許多酒。 “廣文,回朝中來吧,幫朕?!彼吻湓磫?。 胡廣文笑道,“廣文殘破之軀,陛下身邊人才濟濟,不少廣文一個?!?/br> 宋卿源沉默。 至夜深,宋卿源沒有留下,“朕明日去西關了,你多保重?!?/br> 胡廣文頷首。 …… 出了府中,往客棧去。 他喝得有些多,心中念頭和酒意交織在一處,臨近街角時,緩緩駐足。 清風晚照,遠處的街市上,他將人看成了許驕模樣。 她是同許驕很像,差不多的個頭,臉上帶著面紗,但他就是覺得她同她很像…… 在他快要記不清她模樣的時候。 一個身影就可填滿心中所有空蕩的地方…… 他駐足看了許久。 他知曉是酒意上頭,所以見到的人會同她一幅模樣,模樣像,動作像,隔著面紗,他能想象的神色也像。但他也知曉,越像,越是腦海中刻畫的出來,其實近觀也需根本是全然不同的兩個人。 但即便相同,許驕已經不在了。 旁人都不是許驕。 宋卿源收回目光,而后轉身。 …… 街市上,許驕正在看小販處的鹿皮手套和厚裹巾。 要去西關,路上要走十五日的路,幾乎都是荒漠和偶爾零星的綠洲。 之前去北關的時候就知曉風.塵極大,要帶上很厚的面巾裹住臉,否則整張臉都會被風沙填滿,更何況眼下,風.塵多些她氣管就受不了…… 榆木去準備出西關的駱駝,還有向導。 這里雖是南順,但這么重要的位置,蒼月不可能沒有安置暗衛。 柏靳能讓她出西關,一定是確認了這一路安穩,她無需擔心。 自早前昱王之亂后,她再沒有換過男裝。 在南順,她女裝比男裝更安穩,等出了西關再換也不遲。許驕拿起一側偏小麥色的粉盤,想起又要抹成那張小麥色的臉。 思緒間,有暗衛上前,“夫人?!?/br> 許驕轉眸,“怎么了?” 暗衛道,“夫人想見的人,方才在府中見人,不知要什么時候去了?!?/br> 許驕放下手中的東西,心中意外,誰會去看胡廣文? 但既然有人,那就等明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