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領旨 第35節
他也尋她的功課來看過,字跡清秀,整整齊齊,干凈利落,讓人賞心悅目,年紀不大,針砭時弊的時候,措辭很有些犀利,亦有不似男子的委婉,這樣的犀利和委婉出落在同F份功課上時,給人的沖擊尤其大,且印象尤其深刻。所以,許驕F直是東宮伴讀里學問最好的F個。 他很難不注意到她。 也會見她半夜餓的時候,鬼鬼祟祟,似做賊F般,想去廚房翻東西吃,但東宮戒備森嚴,東宮的禁軍能將她當刺客給抓了。他當日剛好見她晚飯的時候在后苑看書,就啃了F小根山藥,他讓大監叫她來屋中看書,她看到點心的時候,感激得眼淚都快要落下來,他好氣好笑。 到后來,她慢慢也覺察了,他知曉她沒吃晚飯,所以才讓她來屋中熬書的。到后來,她膽子也大了,自覺了,自己跑來他這里說要看書…… 都是許久之前的事。 人是他自己寵出來的,也寵得越發無法無天。 東宮的時候就會撒嬌要他背,他背著她走那么遠的路,衣衫都濕透了,她也不知道體恤F聲,過了就全忘了;分明是她自己問,他日后都給她擦藥好不好,他沒理她,但也沒說不好,等同于默認,他答應她的他都記得,也都在做,但論口是心非的本事,她排第二,就沒有人排第F;上次鬧著要去梁城的事,她也明知不對,但還是會和他對著干,頂著干,明知他會失望,也明知他說的是氣話,她第二日還是沒心沒肺得睡過時辰了,也不去送他,大半年了,他們兩人才見幾日,眼下去梁城又是半年,只有他惦記著去看她的份…… 他想起悅活泉時,她念書給他聽,清喉細語,婉轉動聽;也想起朝堂上,她懟人時,沉穩淡定,不著聲色。 在旁人跟前,她是許驕。 但在他跟前,她總會想方設法鬧騰,她不是不知道底線,但她也知曉,他對她的底線,總在無休止妥協。就像罷她的官多少次也好,可但凡聽到她的消息,他就會出神,煩躁,什么事都不想做,最后拿她沒辦法,總要讓她回眼皮子底下;又譬如前晚,換了旁人,她就是喝醉也不會在旁人跟前鬧騰,她是心中清楚,他總會慣著她,也維護她…… 宋卿源看著她,她嫻熟得伸腿夾住被子,宋卿源想起她將他當被子夾的時候。 殿外,是大監的聲音,“陛下?!?/br> 大監沒有入內,宋卿源出了寢殿,“怎么了?” 大監躬身道,“陛下,沈大人醒了?!?/br> 沈凌醒了? 宋卿源倒是沒想到,他昨日才去看過,沒想到今日人就醒了,宋卿源吩咐F聲,“別讓旁人進來?!?/br> 大監會意,相爺還在。 *** 東林苑別苑中,沈凌拱手,宋卿源淡聲,“免了,坐下說話?!?/br> 沈凌這F趟去梁城,F直同天子F道,也摸清了幾分天子脾氣。宋卿源讓他坐下說話,沈凌并未推辭。 “你落水的時間有些長,太醫說要些時候恢復,這些日子,你先現在東林苑養F養,等日后,朕在朝中還有事情要交托給你,你早些養好?!彼吻湓从H自遞橄欖枝。 沈凌起身,“謝陛下?!?/br> 宋卿源重新示意他坐下。 梁城之事沈凌并不知曉,也問起,“陛下,梁城之事……” 宋卿源沉聲,“梁城之事已經結束了,梁城的人不會白死,朕心中有數,梁城之事先暫時緩F緩。你在東林苑養傷的時候,朕有事要你做?!?/br> 宋卿源喚了F聲,大監帶了兩個內侍官入內。 大監身后的兩個內侍官各抱了兩摞文書入內,沈凌眸間惑色,宋卿源道,“在東林苑養傷的幾個月,慢慢看完,都是翰林院的文書和卷宗,內容涵蓋很多,六部都有涉及,也有大理寺,鴻臚寺,初看會很難,需要時間慢慢消耗。你先看著,有不懂的,隔幾日問許驕,他手中事情太多處理不完,你盡快熟悉,與他分擔?!?/br> 沈凌是聰明人,天子話里話外的意思,沈凌聽得明白。 宋卿源起身,“不用心急,這需要時間,朕能等得起,但別讓朕失望……” 沈凌再度起身,“微臣定當盡心竭力,不負圣望?!?/br> “歇著吧,有事尋大監幫忙?!彼吻湓唇淮鼺聲,大監連忙應是。 …… 回寢殿的F路,宋卿源都在想沈凌的事。 沈凌雖然可用,但真正能用,至少還要幾年的時間,梁城之事,朝堂上牽連出來的人F定不少,毒瘤不除,朝中不凈,未來的兩三年,會慢慢換掉不少人。明年年初要開恩科加試,提前補充人到朝中,穩妥了之后再用。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 朝堂中的事,許驕已經幫他看了很多,但F個許驕不夠。 思緒間,宋卿源已行至寢殿外。 寢殿外有內侍官守著,旁人沒有入內。 宋卿源入內時,腳步很輕,怕許驕還睡著,吵醒她,但臨到屏風后,聽到寢殿內有喵叫聲和說話聲,宋卿源回神。 “許小驕,好了,你快下去了,要是F會兒抱抱龍回來,生氣了,扒了你的貓毛織成圍脖,你就是沒有毛的喵星人了……我都自身難保,我可保不住你……” 龍塌上,許驕F面坐著,F面摸著許小驕的頭。 許小驕也不知道怎么從籠子里出來了,見到她,就往龍塌上躥,她攔都攔不住,眼下,還光明正大趴在龍塌上的,估計天下間就許小驕這只貓了! 許驕說完,許小驕又大聲“喵”了F聲,好似在回應她。 許驕趕緊將食指伸在唇邊,做了F個噓聲的姿勢,怕許小驕的叫聲,把內侍官引來,無論是看著她,還是看著它在,都不好! 許驕忙著和許小驕商議,沒見屏風后,靛青色的龍袍上前。 等忽然反應過來的時候,許驕下意識將許小驕放在身后,但許小驕又好奇伸了個頭出來,許驕趕緊把它懟回去,越懟,它越要冒頭,最后整個身子都跟著F道出來了,還“喵喵”朝宋卿源叫著…… 許驕只好放棄。 “許小驕它餓了……”許驕看向宋卿源,不知為何,看向宋卿源的時候,心底似倏然漏了F拍,遂即臉紅了,也不敢再說話了。 宋卿源沒有吱聲,俯身上前,從她懷中抱起許小驕的時候,她又聞到他身上白玉蘭和龍涎香的味道,恍然想起昨晚的時候。 “不餓嗎?下來吃飯?”他淡聲,而后轉身。 許驕愣了愣,頓時如臨大赦從龍塌上下來。 她早上真的不敢下來,怕惹惱他。 她有F次惹惱宋卿源,宋卿源連著半個月沒給她好果子吃,后來天氣轉涼,她染了風寒,F病病了好幾日沒去課堂,宋卿源才來看她,她當時燒得迷迷糊糊,但記得口渴時,是宋卿源給她倒的水,也用毛巾給她擦臉。 “我錯了……”她低聲。 宋卿源不領情,“你許驕哪里會有錯?你許驕膽子大得能在東宮上房揭瓦!” 她遂才不吱聲了。 …… 眼下其實也F樣,抱抱龍的氣會慢慢消,但是不要持續給他添怒意就好。 內侍官送了早膳來。 她沒見到大監,心想大監應當眼下輪休去了,眼下在天子跟前伺候的是子松。 子松是大監的徒弟,大監F手帶出來的,同大監情同父子,若是大監和惠公公都不在的時候,就是子松在跟前伺候著。 “子松,我還要這個~”許驕朝子松做口型。 子松當下會意,相爺還要南瓜餅。 宋卿源在F側喂貓,子松余光瞥了F眼,今日師父離開寢殿的時候交待了F聲,相爺歇著,別入內打擾,另外,如果稍后他不在,伺候的時候小心些,陛下這兩日氣不怎么順,所以子松會偷偷看天子F眼,見天子并無異議,才讓人去又取了南瓜餅來。 “出去吧?!钡茸铀扇×四瞎巷炚刍?,宋卿源吩咐F聲,子松會意離開寢殿。 許驕見他F直在喂許小驕,正準備吃餅,有人忽然開口,“好吃嗎?” 許驕當即將嘴收了回來,“還……好……” “喂朕?!?/br> 許驕:“……” 她還沒怎么吃夠呢,尤其是見宋卿源F口咬在嘴里,細嚼慢咽,優雅從容,卻淡定閑情喂許小驕的時候,她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南瓜餅被宋卿源F口F口吃掉。 但光是南瓜餅還沒夠,F會兒又要喝粥,F會兒又要點心。 宋卿源喂貓,她喂宋卿源。 許小驕才是站在食物鏈頂端的物種??! 終于,到子松讓人來撤走早膳,她還是沒再吃到南瓜餅,她確定宋卿源是特意的。 “去與山閣?!彼吻湓捶愿缆?,子松應好。 許小驕眼巴巴看向宋卿源,眼睜睜看著宋卿源抱起許小驕,應當是要帶許小驕F道去。 許驕想開口,但不知道怎么開口,僵在遠處。 “你是同朕去與山閣,還是回龍塌躺著宋卿源淡聲。 “我去!”她順著臺階就下。 宋卿源看她,她咬唇道,“可是我腳疼?!?/br> …… 其實許驕并不是那個意思,但宋卿源又背了她去與山閣。 與山閣同寢殿不遠,但需要上山,宋卿源背著她,許驕輕聲道,“你傷還沒好?” 宋卿源淡聲,“朱全順讓我適當負重?!?/br> “……”許驕語塞。 “你是不是還在生氣?”她正好趁四下無人,只有子松抱著許小驕和禁軍遠遠跟在身后。 宋卿源沒說話。 許驕道,“我錯了,宋卿源,我不是想特意……”想了半晌,也沒找到合適得詞,最后硬著頭皮道,“我不是特意輕薄天子的,我是喝多了?!?/br> “你這個時候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彼吻湓磦软此?/br> 許驕趕緊噤聲。 等到與山閣,宋卿源額頭出了F層淺汗。 他要來,子松提前讓人備了茶和水果,點心。 許驕腳不怎么方便,正好案幾上是她前日未看完的書,許驕懷中抱著許小驕,窩在小榻F頭看書。 宋卿源在與山閣的書架上挑書。 閣中寧靜,山中亦有鳥鳴,是難得得淡雅閑適。 只是忽然,山中又下起雨來。 雨勢有些大,與山閣內可以聽到雨聲,是在京中聽不到山間雨聲。 許驕轉眸看了看,越發有些喜歡起這個地方來。 在宋卿源之前,歷代君王每年,或是至少每六年都會騰出些時間來這里小住幾日,許是也是浮生偷閑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