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
鬼車立即向前躍進,但時機已經太遲,小姑娘通身散發出絢彩的光芒,那些光高高拋散至空中,而她的身體融進光球,徹底消散。 緊接著,啞暗、斑駁的紋路爬上磁流體發電機的外殼,數秒之內,外殼從底部開始,一點一點化成風沙,整個磁流體發電機正在以rou眼可見的速度迅速崩解、老化,而原本被緊緊束縛的光球也一點點散開、隨風飄逸 在態勢進一步擴大之前,海夢悠果決向前躍遷,鬼車旋轉一周,立即將整個光球吞沒,束縛在最大的彈射倉中。 他的指尖落在cao縱鈕上。剎那間,他腦中迅速列出許多條處理光球的方案,各個方案的可能性和優缺點同時開始計算,并得出了所有方案的共性他應該將這個光球帶離冷星。 海夢悠沉思片刻,目光低低掠過身邊的江亦愁,欲言又止,對方卻敏感地察覺出變化:你在想什么。 這本該是個問句,江的語氣卻透著幾絲恐慌。 我在想,需要有個人,把光球送出去。我不知道鬼車能不能束縛住它,也不知道它擴散后會有什么影響,所以,越短的時間里送的越遠越好,只有我 江近乎失態,猛然拍上控制臺:不行! 江,你聽我說。 江亦愁憤然打斷他:我不聽! 他連連退后,全身都抗拒地繃起,海夢悠追上幾步,捉住他的胳膊:你聽我說。 時間緊迫,海夢悠盡量將聲音放得輕柔,現在和當時不一樣,以前銀河之心的時候,其實我很厭惡自己,也根本沒想過要回來,可現在不一樣。 海夢悠將他拉正,面對自己:你相信我。 他的手被江掙開了。 江亦愁退后一步,冷而堅決地看著他:那一次我是沒得選。這次,這次我是不會走的。 你 艦橋艙門打開的聲音打斷了這場爭執。 兩人回頭,艦橋艙門緩緩闔上,而艦橋里溫夕的椅子忽然空了。 溫夕溫夕! 海夢悠立即追了出去。 溫夕的腳程很快,他追上去的時候,溫夕已經站在吞沒光球的彈射艙門口,一手已經撫上了手動開關。 一門之隔,就是神秘的光球,門上方形的窺視窗被映照得一片白熾。 溫夕,你別沖動。海夢悠抬起一只手,試圖穩住她,旁邊有單人用的彈射倉,你和江可以用它先脫離出去,這里交給我。 我當然知道你在考慮什么。她看向海夢悠身后,正從廊道里走出來的江亦愁,他也知道。 你每次都是這樣,一有什么事情,就抗在所有人前面。其實,你離開夜歌者之后,我挺不習慣的,大家都不習慣。溫夕淡淡笑了一下,那段時間,我一直在想,比起我,也許大家更需要你。她的目光掠過江亦愁,他也很需要你。 海夢悠:溫夕,你 這沒什么。溫夕打斷他,灑脫一笑,你就當,看你當了那么久英雄,搞得我也有點傻里傻氣地眼饞好了。 說完,她反手拉開艙門,迅速閃身進去,并將艙門迅速反鎖。 溫夕! 話音未落,整個巨型彈射倉驟然消失。巨型彈射倉一定是進入了分形時空,可溫夕的動作太快,彈射倉的目的地都沒來得及設置,分形時空里的結構又混亂,這該從何找起! 他忽然想起一個細節,每次靠近光球的時候,他的共振翼都會受到劇烈的電磁干擾。 海夢悠立即調低共振翼的底噪屏蔽功能,鋪天蓋地的低語聲席卷而來,他折回艦橋,循著電磁干擾最大的方向去尋找溫夕。他指尖翻飛,仍在控制板上cao作,身邊卻忽然傳來了一句:不用找了。 江亦愁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往上空看。 天空中,一輪滿月。 巨大的、天體大小的光球死死壓在穹頂之上,好像一輪浮白的月亮,即將吞沒整片天穹。 體積這么大的光球,上一次見,還是在幾百年前,銀河之心戰役上。 海夢悠低聲說:看來,彈射倉關不住這東西。 他手上加快動作,設定好目標后,鬼車一個反轉,進入了蜷曲、膨脹的分形時空。他一邊監聽著耳邊的電磁訊號一邊在想,觸碰到光球,會不會是溫夕時間倒序的原因? 鬼車在光球附近的分形時空逡巡了數周,都沒發現溫夕的蹤影。 光球還懸停在冷星上空,他沒辦法無止境地耽誤下去,只好躍出分形時空,停在巨大的光球前。 此時光球已經擴張到三個冷星那么大,像是冷白的風暴,在冷星北極上空,卷起大片大片的紫色極光。 光球擴張到這么大的程度,現在連鬼車都不一定能徹底吃下??扇绻湃尾还?,光球帶來的引力效應,顯然會對冷星造成不可挽回的影響。 果然,冷星以rou眼可見的速度,緩緩地橫躺下來,這說明受到光球的引力牽引,冷星自轉的地軸已經紊亂,而冷星表面的硅晶體,更像是海洋一般,大片大片地遷移,揚起數千米的黑霧,甚至在太空中都清晰可見。 時間緊迫,海夢悠來不及思考后果,立即在控制臺上輸入既定航線。 控制臺上數值跳動,經過估算的動態軌道漸漸成形。江亦愁單手撐在控制臺上,安靜地看了五六秒,忽然抬頭:你想偏動冷星? 是。海夢悠手上cao作沒停,迅速答,我對光球沒什么有效的cao作途徑,但我能影響冷星。 此時,軌道運算完畢,虛擬的航行路線投影展示在熒幕上,鬼車也有引力,只要把握好距離,它就能和冷星相互牽引。我打算用鬼車繞冷星半周,利用引力將冷星偏轉,徹底偏離光球影響范圍。 但引力是相互的,如果這樣,鬼車有可能會被反方向拋出。江亦愁切換軌道界面,果然,其中一條預估曲線,是繞經冷星之后,鬼車被反向弧形拋出,直接進入光球。 該航道發生概率,35%。 只有35%。海夢悠說,也有可能,鬼車和冷星相互牽引,旋轉著,一起偏離這個巨大的鬼東西。 他原本還想多說幾句,但看到江亦愁的神情后,只覺得這時候,說什么都顯得蒼白。 海夢悠輕輕捉住江的左臂,順著他的小臂曲線下滑,最終覆住他的手背。 陪我一起。 海夢悠就著他的手,兩人一起按下啟動鈕。 第55章 時間幻象 時間只是人類的錯覺。 按鈕啟動的一剎那,鬼車經由分形時空成功入軌,按照既定軌道開始滑行,艦橋內因為飛船旋轉天翻地覆,零散放著的物品順著地板,朝一側滑去。而他們兩人,在絢爛的光芒和翻倒的天地中瘋狂接吻。 海夢悠的身上纏滿了冰涼的、發著微光的光纖絲,被死死束在原地,用力到幾乎將他勒至難以呼吸。 喘息的瞬間,江捧著他的臉,胸膛劇烈起伏著,淺灰色的眼瞳片刻不停,一直一直,深深地盯著他。 海夢悠敏銳地察覺出異樣:怎么了? 難道你的記憶里,我去過光球那邊? 江亦愁并未否認。 他從自己口袋中拿出張疊好的東西,輕輕滑入海夢悠前胸的口袋:這是我故意縮回Hope的那天畫的,還沒來得及拿給你看。 海夢悠從他的話里,品出了一些言外之意。 此時,艦橋內一陣震蕩,鬼車竟然真的被冷星反方向拋出,直沖著光球而去。 江亦愁俯身,深深地擁抱他,在近乎無隙的距離里,低聲說:我會一直等你。 這句話剛觸到他的耳邊,艦橋內忽然明光大亮,光芒淹沒二人的一剎那,他懷里一空,抱著他的人像乘風而起,徹底逝去。 海夢悠維持著擁抱的姿勢,在無盡的光芒中,怔怔站了許久。 直到白熾的光芒充斥整個艦橋,奪去他的所有視野,那一瞬間,他忽然感覺,自己的一部分靈魂,也被帶走了。 光線漸漸黯淡,視野內的細節也開始漸漸浮現。 除了他之外,艦橋內空無一人。 江?他不抱希望地問了一聲。 不出所料,毫無回音。 海夢悠幾近木然地轉身,眼前出現的情形卻更令人震驚。 鬼車主視窗正中央,仍然懸停著一個大到超乎想象的光球。 光球前,尤利亞正狠狠推開林鐘石的飛船,自己卻向著光球墜落。 這是他迅速掃視一遍主視窗,一眼看到了銀河之心。 漂亮的、寶石項鏈一般的銀河之心空間站,正懸停在天罰劍上空這是2130年! 他記得,在跌入光球的一剎那,空中出現了巨大空洞,一道暗色閃電從中襲出,徑直擊中了他。 原來,那道暗色閃電的來源,竟然是他自己?! 海夢悠的目光下移,他的左手,不偏不倚,正落在暗能量炮按鈕上。 剎那間,他忽然明白了身體異變的原因。 兩束粒子流以極快的速度相互碰撞,有可能會產生更重的粒子,當時,暗能量閃電和身后的光球同時擊中了他,就在那一剎那,暗能量和光球相撞,誕生了他的新身體。 可還有更多的問題沒有得到解答,比如,他為什么會通過光球會返回這里? 難道他們一直誤會了光球,它其實無害,只是時空回溯的通道? 那懼怕光芒的曙光號又是怎么回事? 每個遇到光球的人,總會莫名消失三四天,又是怎么回事? 時間根本容不得他仔細分析,曾經的尤利亞已經快要跌入光球,他忽然發現自己陷入了溫夕難題。 現在的他和溫夕一樣,面臨的是改變命運還是遵循命運的節點。 他和溫夕一樣,不清楚應不應該改變命運,不明白改變命運會不會帶來蝴蝶效應,更不明白現在的猶豫屬不屬于命中注定的一部分。 海夢悠的左手貼著按鈕的邊緣,他試著去想,萬一他沒有啟動暗能量炮,他會不會保持著普通身體,能不能堅持到礦世奇才救下他? 遇見江,和之后的事情又會不會徹底改寫? 他的指尖忽然微微一動,而后果決地按下了暗能量炮。 暗色的閃電瞬間擊中了曾經的他,剎那間,颶風一般的吸力瞬間襲來,裹挾著他、裹挾著光球、裹挾著一切,像要把這一小片宇宙徹底粉碎那樣,死死緊縮在一起。 在他要被碾碎的一瞬間,壓力驟然消失。 一只手緩緩撫上控制臺,強撐著他的身體,緩緩地站了起來。 這是海夢悠的瞳孔細細張開。 眼前是浩瀚的星海,不過這海被蜷曲成了分形時空的形狀。宇宙就像蕨類植物那樣相互攀扯著、交織著,重疊著成長,無邊無際。 他應該被光球再度卷回了分形時空,進入了更深的地方。 鬼車在其中跌跌撞撞,不斷地撞向一個又一個蜷曲的表面。他發現,即使是最渺小的、嫩芽那么大的蜷縮枝節,當鬼車撞上去之后,也會繁復地、一層層展開,相互交錯、不斷膨大,像是永遠沒有止境。 原來宇宙,真的不是平滑的。 他發現那些漂亮的星海是真正的宇宙,只是他隔著一層怎么也突破不了的膜,只能在鬼車上遠遠看著,無論如何前進,只能無限接近,永遠沒辦法抵達。 他選定了一束比較有特點的宇宙分支,進行猜想驗證。 他選定的星系,如果從第三片宇宙葉片觀察,還是一片火海;第四片宇宙葉片卻已經在碰撞中醞釀出了恒星,而第五片葉片上,行星已經開始冷卻這本該是一個星系的誕生過程,可它們居然同時存在。 像是一個人的昨天、今天、明天,依次疊放在一起一樣,所有的過去、未來,所謂的因果,不分前后、沒有次序,全部同時存在。 他忽然想起剛剛的經歷,所以他并不是從2601年回到了2130年,也許只是從2601年的那片葉子,跳躍至了2130年,就像鬼車的原理鬼車并不是突然出現在眼前,而是通過絲瓜瓤一樣的分形時空,點對點跳躍,但因為空間錯位的關系,在人類看來,就像是超越空間,忽然出現。 他想起小時候,海戒寒和他說過的一番話。 當時他9歲,正好學到熵增定律的地方??茖W院的老師告訴他,受制于熵增定律,摔碎的杯子不會復原、混亂的世界不會恢復秩序、已經經過的時間更是不可逆的。 那天海戒寒正好來探望他,提了一句,時間不能逆轉,應當加個限定。 在現有科技水平下,處于宏觀狀態的人類的時間不能逆轉。海戒寒說,比如電子,一個電子在正向時間軸上的前進,一樣可以看做一個正電子在逆向時間軸上的倒退,這個規律對電子來說,就是需要商榷的。 當時,海戒寒難得露出了一絲和藹,摸著他的頭說:科學再發展下去,說不定,有一天會發現,時間只是人類的錯覺。 也許,時間真的是人類的錯覺。 也許過去的每一天并沒有真正地過去,只是人類在時間軸上單向前進,無法回到過去的那片葉子。 他駕著鬼車,想根據葉片上宇宙的狀態,想理出每個葉片大致的人類時間,無奈整片星海太過于浩渺,人類對宇宙的認知也太過于渺小,短短的時間內,他理不出任何順序。 不知折騰了多久,海夢悠終于有些疲憊,他靠著控制臺,坐在臺下自然形成的黑暗處,盯著艦橋內虛空的某一點。 黑暗的艦橋內忽然一明,他迅速起身,鬼車斜前方,縱生的立體星海上竟然鑲嵌著一個光球。說是鑲嵌,其實更接近于迭代的、相錯的立體時空上,忽然破了一個洞。 這想法忽然點醒了他。 他能穿過冷星上空的光球,回到過去的2130年,那些巨大的、幻妙的幽靈球,會不會根本不是球,而真的是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