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頁
即便在講述時曹盈已經極盡所能更改修辭,也改變不了田蚡曾經和淮南王圖謀劉徹身后事的事實。 田蚡為了討好淮南王,甚至信口胡說淮南王在劉徹沒有繼承人的情況下,憑賢明和血統高貴,最適宜登上皇位。 這話幾乎全踩在了劉徹的痛點上,自然引發了他的雷霆之怒。 尤其是田蚡話中所蘊含義是指劉徹將來也不會有繼承人,甚至他本人都可能比淮南王這個老人要早逝。 幾乎可以說是在詛咒了。 好在如今的劉徹把控住了這個帝國,繼承人劉據也出生了,劉徹本人的身子更是健康得很。 田蚡所說的事,沒有一件有發展出來的趨向。 所以他及時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沒有在極怒下令人立刻將田蚡揪來,而是聽進去了曹盈的對自己說的話,將這件事同樣壓了下來。 “盈盈倒是清楚朕的脾性,若換做是據兒出生前,朕怕是不顧母后的臉面也要殺你?!?/br> 劉徹俯視著田蚡,眼微微瞇起,當真是透露出了幾分壓抑的殺氣。 這殺意稍縱即逝,卻仍是嚇得田蚡跪倒在地,瑟瑟告饒。 他當時被劉陵的言語并美色迷昏了頭,竟然聽信了,去與有奪帝之心的淮南王共謀。 當然,即便是已經暈三倒四。親疏之分他還是知曉的。 淮南王妄圖成皇,他可并不幫他圖謀奪走自家外甥的皇位。 那時的他也只不過是因為朝局被太皇太后把控,臣子間都在風傳這位老太太對劉徹的不滿和對淮南王的贊許, 所以他才琢磨著為自己留一條退路。 也是想著為meimei和外甥留一條路。 一旦太皇太后真的將劉徹廢掉,有他和下一任帝王保持良好的關系,他們一家子不至下場太慘。 如果劉徹沒有被廢,他也不可能倒向其他人,和淮南王說的這番話自然不算數。 然而結果證明只是他天真了。 收到淮南王的財物饋贈,他就被拖上淮南王那艘隨時會沉的船。 那些信件往來更是讓他沒有辯駁的余地。 甚至他還因為對方拿捏的把柄,不得不幫著劉陵行事。 最后還是被劉徹發現了。 “那陛下如今預備論罪臣下?”他匍匐于地上身子顫抖,聲音透著極度的不安,卻又像是終于落到了實處。 蒼蒼白發亂從他的帽下散出,讓原本還態度冷硬的劉徹神情稍松緩。 他記起年幼時自己曾趴在這個人的肩頭,抓著他的發騎大馬,那時帶了些痞氣的青年發烏如墨,未有半縷雪色。 在他還懵懂著的很長一段時間里,舅舅這個詞在他生活中占據的時間都遠大過他的父皇。 食指在桌案上輕輕敲擊了一下,劉徹沒有再以勢威逼這個曾與自己異常親昵的老人,而是將他早已決定了的判決說了出來:“朕不予你懲處,寬恕你?!?/br> 田蚡原本正等著劉徹給一個罪名處罰,哪曉得劉徹竟說出這樣的話,讓他不可思議地抬頭望向劉徹的方向。 他曾日夜擔憂自己與淮南王的勾當被劉徹所知的后果,此刻聽了劉徹的話,心中滋味一時難以言明。 既有長年負累一朝放下的輕松,又覺得被劉徹這么輕巧放過,實在是不真切。 自己這個外甥情感單薄,只對被他認定的自己人會有些溫情,而自己與淮南王圖謀,等同是主動背叛,怎么可能還有好下場? 田蚡想不明白,也就干脆不想了,只接受這份如夢幻般的處置當作是劉徹對親情的讓步就好了。 雖然這理由他自己都不信。 他苦笑地捏著自己的帽子思索了那一會兒,合上眼,再度拜倒在地,感激這完全沒有實感的寬恕。 然后他真心實意地向劉徹告道:“我與淮南王所求的從來就不同,陛下愿寬恕臣,臣絕不會辜負?!?/br> “朕知道?!眲睾吡艘宦?,未留情面地剖析了田蚡的話:“舅舅你是墻頭草欲兩邊倒,淮南王是有賊心沒有賊膽?!?/br> 提到淮南王,劉徹臉上便不自禁露出了厭煩之色。 多少年過去了,自己那個堂叔還沒有放棄圖謀自己帝位的想法,也不看看自己到底斤兩如何。 如果真有那個本事和謀劃,至少還能讓自己稍提勁覺著忌憚。 偏他只是一直想法兒給他使絆子,用的還都是上不得臺面的把戲。 如嗡嗡蒼蠅,平白讓人生惱,還是需找個時機解決掉才行。 劉徹想到這一截,干脆把話說開,將田蚡這次進宮的來意堵了回去。 “總之劉陵可脅迫你的事,朕已知已恕了,你別想著再來妨礙朕了?!?/br> 田蚡聽了這警告的話語,惶恐心竟是散去了不少,正顏相告:“墻頭草也是有覺悟的,淮南王那邊是萬劫不復的深淵,臣連一眼也不敢再看的?!?/br> 他想到了先前劉徹對自己事事皆知的情況,倒覺得這樣也很好,事事都被劉徹約束著,至少不會再被秋后算賬。 沒有懲罰只是監視,對于自己這樣確有參與謀逆行為的人來說,已經是非常大的恩賜了。 他乖覺地沒有提,劉徹也滿意了些。 實際不止是田蚡的宅邸中,京中不少朝臣的府邸,都有安排下的暗線。 只是其余人的關注度沒田蚡這么高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