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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來沒有跳過舞。 如果說有的話,那應該也就是被主人鞭打時躲閃得靈敏一些,或是冬日里餓極了,踩著隨時可能碎冰為水的冰面去抓不知什么原因溜出巢xue的野鼠野兔。 女主人撒謊的原因或許是想將她的價值提高一點,可以多獲得一點鹽,不過她很感激這個謊言讓奴隸商人真的找人教她學了一點舞步。 機會失去就不會再回來,她憑著堅韌,真的學會了一支簡單的舞,被認可成了可以當作舞姬賣掉的奴隸。 吃得飽飯又不必在烈日下熏烤勞作,她也白凈了一些,看著倒真有幾分舞姬的模樣了。 只是她不會說漢人的語言,輾轉幾次雖然沒有被賣回到匈奴地盤去,但是也是在趙信這樣的匈奴降將手底下瑟瑟。 在這里,漢人舞姬比起匈奴舞姬命更賤,她曾經親見同為漢人的舞姬惹怒趙信后,被趙信鞭打幾十至垂死,又被剝光衣服丟在雪地上。 不知道最后到底是流血過多還是寒冷致死的,因為根本也沒人收尸。 見識過趙信的殘暴,她行事更加小心,練舞更加勤勉,試圖得到命運的優待。 但是她的努力并沒有能夠改變什么,因受驚未能控制住自己,趙信的無名火宣泄的對象成了她。 身處絕望中,她懷揣著最后一點期待,抬眼看了趙信一眼,便幾乎嚇得暈厥過去。 趙信已經拿起他的弓矢站起來,冷酷地說:“腳傷了的舞姬就是廢物,把她綁到靶子上去?!?/br> 求生欲戰勝了恐懼心和疼痛感,她被激得翻身跪倒,一邊磕頭一邊說:“大人,我還能跳,我還能跳!” 但趙信本來計較的也就不是她能不能跳的事,只是想要宣泄火氣罷了。 因此他將她的話全當作了耳旁風,讓自己的侍衛繼續執行命令。 只是這時他派出去望風的親信回來了:“大人,衛青的人馬已經到了,栓了馬應該就要過來了?!?/br> 趙信聞言知道是沒時間讓自己去射靶了。便只能皺緊眉頭重坐回自己的座椅上等候。 他知曉衛青這一趟必是攜劉徹的意思,讓自己在以后的戰爭中充當戰力。 得了大漢的便利和封賞,他根本沒有拒絕的理由,但是一想到參與戰爭會弱化自己的實力,他就一陣煩躁。 趙信清楚地知道一點,無論是在匈奴還是在大漢,他能讓人側目的都是他所攜部族的實力。 他培養出戰士不容易,現在卻將要被損耗,怎么可能讓他心甘情愿。 想象著自己變得弱小的未來,趙信的臉更是陰沉。 只是沒有解決方法,他也就只能轉移自己的注意力,陰鷙的視線掃過舞姬和樂師們:“我有讓你們停下來嗎?接著奏樂,接著跳!” 崴傷了腳踝的舞姬聞言如聽了寬恕,竟是強撐著站了起來,重新加入了舞蹈。 然而動作的壓迫讓她失去知覺的腳越發沉重難以拖動,她急得額冒冷汗,只覺得趙信的殺意似乎又一次朝自己奔來了。 通報聲再次拯救了她。 大帳的幕簾被完全拉起,她正艱難地轉起一個圈。 陽光耀目,讓她晃了眼,逆著光她看不清兩人的長相,卻覺得眼睛有些澀。 她不配信仰匈奴人的神明,但卻曾經偷聽過他們關于神的故事,那能夠將人從絕望中拯救出來的——微笑著的神明。 積壓在心頭的壓力似乎全要化作淚水涌出眼眶,但理智壓制住了這種沖動。 趙信不再關注她,但她需要繼續重復著自己的舞步,不能再有失誤了。 衛青因方才與霍去病的對話,心里其實有底了。 用趙信的兵力必然是要用的,否則當真是在大漢的土地上白養他們了。 問題只在于要怎么用,而這就完全取決于趙信的表現了,衛青實際不用再考量選擇。 譬如現在,自己向趙信提出劉徹征伐匈奴的主張,趙信如果主動表示參戰的念頭,至少說明他是有報國之心的。 只不過也如先前霍去病所說,趙信根本沒有向著大漢的意思,所思保全的完全是他自己的部眾。 即便衛青提出“陛下有意讓趙大人一同為國伐敵”,趙信也是推脫“手下久未涉沙場,如今只是牧人恐無戰斗力”。 徹底看清趙信的面目,可當著面衛青也不好在趙信的地盤和他撕破臉皮,只能等著回京直接拿劉徹的旨意讓趙信出征。 至于之后如何部署,如果劉徹讓自己來統帥,他就直接將趙信人馬劃在先鋒一列,如果劉徹讓別人去統帥,他就與這位同僚知會安排著。 拿定了主意,衛青也沒再與趙信糾纏讓他出征的事情,倒是讓趙信誤以為真的憑這三言兩語的推脫就說服了衛青,不必損耗實力了。 喜悅下,他立刻吩咐上好酒好rou,又讓樂師舞姬們為歡迎衛青跳得更熱烈些。 衛青原本對樂曲舞蹈都沒興趣,畢竟自己的jiejie衛子夫就可說是大漢最優的舞姬出身。 但到底是耳濡目染,他只匆匆掃了一眼,他就察覺出了其中一個舞姬拖著一條腿跳,動作僵硬,怕是腿傷著了。 趙信當然也發現先前受傷地舞姬現在多突兀,嘴一撇就讓侍衛將她從行列中扯出來,別壞了自己觀舞的興致。 舞姬卻以為這是要殺自己了,今日已幾度陷入絕望,終于被重壓壓垮,不管不顧地奔到了衛青桌前,喊著她從奴隸商人那里學到的唯一一個漢詞求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