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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情的巨大起伏, 讓刺痛感自她的心尖漫開, 曹盈卻是頭一次慶幸起自己的病疾。 借著疼痛的力量,她終于真的從夢境中掙扎出來了,只是覺到自己左腿小腿肚一抽彈, 踩空失重感就隨之而來。 她終于醒了過來。 這是她的長樂宮居室,窗帷沒有拉著,但因天亮還早, 外頭仍是一片黑暗,而居室內夜間點燃的火燭卻快燒盡了燈油,燭火虛虛。 曹盈張著嘴喘了會兒氣,躺在床上沒有動,只能看著這居室的房梁出神,因為她抽搐的小腿肚此刻正酸麻的厲害,完全動不得。 但是為了徹底安心,她需得親去看看窗外的景象才行。 曹盈實在是怕此刻她才是不清醒的。 然而長樂宮居室的床榻與窗戶相距很遠,又沒有什么光透進來,她根本看不清外頭的景象。 緩了一陣,心臟不再與她鬧騰了,她便坐起了身。 也顧不得穿上襪子了,她裸足踩在了地上。 在地上腳尖四處點了點,曹盈終于是觸到了她的小靴子。 她將小靴子勾了過來,胡亂給自己套上了。 然后她就這么穿著睡時單薄的睡衣往窗邊走去了。 即便是快入夏了,這個點也是夜露最重的時辰,總還是透了些寒的。 曹盈卻顧不得,借著旁邊一點燭火微光爬上了小凳。 踩在凳子上,她終于能夠看清楚外面有什么了。 她的居室就在太皇太后旁邊,是側居,室內物什一應俱全,但并沒有守門人。 但太皇太后居住的長樂宮主宮室自然是白天黑夜都有人換班看守的。 曹盈遠遠能看到太皇太后居室門口兩個黑乎乎的守衛人影和兩盞提燈,那宮室也沒完全暗下來。 至于她自己的這邊正窗外原本是沒什么好看的,只一棵蔥郁大樹,白日還擋些光。 這枝繁葉茂的大樹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品種,即便近夏了也沒有開花的意思,只在風穿過時葉片發出颯颯之音。 但僅僅是辨別出這并非她曾經院落那棵老枯槐樹,就已經讓她的心能放下了。 且她的風景也并非一無是處,在她的窗臺下,不知是被誰擺了個木質小桌幾。 桌幾上擱置了個不算太精致的小巧花瓶,朦朧月光下,可見稍有些萎靡的連翹花被插在花瓶中,花枝的高度剛好高出窗沿。 若是白日里自己向窗戶這邊看來,必然是能看見正生機盎然的連翹花的。 只是她少向窗外看,竟然從來沒有注意到過。 甚至都不知道這花到底是什么時候就出現在了這里。 但她不知道時間也知道一點——在這皇宮中,只可能有一人會將她喜愛的花送來予她。 曹盈心中微動,一只手撐在窗沿上,探了半身出去,用空閑的那一只手從花瓶中取了一枝出來。 她踩著的小凳因她這樣的危險舉動發出咯吱響聲,有些刺耳。 曹盈因凳子不穩,身子也晃了晃,好在最后小凳沒倒,沒有摔著她。 有驚無險,曹盈緩緩吐了口氣,沒有再多做動作,只是手指捏著連翹花的花瓣輕輕摩挲。 花瓣完整無傷,應是沒有在這里被久放的,霍去病到底是什么時候折了這些花枝放到這里來的? 她沒想出個可能,但是只看著這花兒,她方才因夢生出的驚惶就在慢慢消退了。 凝神一會兒,她放棄了繼續思考,放空自己,讓腦袋里一片空白,卻竟就這么在窗邊發呆著,不知到底過去了多久。 直到晨露將她單衣都透了層涼,風一吹,貼在她肌膚上冰冰一片,她才勉強回了神,發現天邊已經透露出了光。 先前沉于癡癡中,曹盈此刻才覺這寒氣惹得她喉嚨發癢,沒忍住咳了咳,便止不住了。 抱了簇連翹花的霍去病正向這邊來呢,隱約聽見了女孩的咳嗽聲,眉頭一皺,腳下步子邁得也大了。 永樂宮里伺候的可沒有年少的小姑娘,只有她家盈盈在這里。 “你怎么這個點就起了,還穿得這樣少?!?/br> 曹盈仍捂著嘴掩飾著咳呢,就聽見了這問話。 她抬起頭循聲看去,果然霍去病正不認同地仰頭看著她。 見小女孩咳得眼中閃起淚光還是沒停下,他擔心得更厲害了,眉毛簡直糾結在了一塊兒。 他把花枝暫放在了地上,又抱著那花瓶也放在了地上,自己攀著桌幾站了上去,干脆利落地直接翻進了她的房里。 動作干凈得完全不像個才幾歲的小孩。 他握著小人兒的腰把她從凳子上抱了下來,觸手的衣衫涼還帶著些潮意,更叫他費解:“盈盈你是何時醒的,怎么衣服都透涼了?!?/br> 這可都快入夏了,要是這個點爬起來,早雖然早了點,但是衣衫不至于涼成這樣。 曹盈終于止咳了,卻一時也啞聲說不出話,只一雙濕漉漉的眼凝視著他,完全不肯挪開。 這樣讓她冷著總不是個事兒,但也不能讓他來替她將衣服換了。 因而霍去病只能提出去給她將奶娘喚來。 結果他的腳步還沒抬起,就發現他被曹盈抓住了袖子,小女孩聲音啞卻軟,綿綿求他別走。 她一撒嬌,霍去病就沒轍了。 他只好順著她的心意抱起她,準備將她放到床榻上,再拿毯子捂上,雖不換衣服還是會寒冷,但總歸免了再著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