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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皇太后將前事說完,便說起了對如今儒家的看法。 她厭惡極了如今這些儒學學者,甚至對啟用這些人的劉徹都多不認同。 “與我前面說的兩個儒家先生比,如今的皇上請來的都是些什么牛鬼蛇神。名不見經傳,寫篇荒謬的所謂驚世之言就可以入宮廷任職,文章盡是恭維皇上,順著皇上心意來的內容,竟還想著把我這老太太給搬開?!?/br> 太皇太后越說越氣:“且聽他們日日提起匈奴,不知到底是想干什么,那匈奴蠻橫異常,便是高祖都無可奈何,如今支著年少的皇上去應對匈奴,怕不是都是匈奴派來害我大漢的?!?/br> 她說到這,臉上也帶上了些戾氣,與先前慈祥全不相同。 曹盈看著她的樣子,總算知道館陶公主和阿嬌的蠻橫都是傳承自誰的了——更是認清了太皇太后這些日子來,對自己是多有縱容的。 只是太皇太后到底明事理,對事不對人,也有那個資本去宣泄這戾氣,后二者卻只是單純性格缺陷。 這戾氣不是沖曹盈而來的,但還是讓她駭住了,身子僵得不敢動,只任老人因心情將手扣在自己肩上。 有點疼,她小小嗚了一聲。 聲音很小,但是還是將太皇太后從思路中驚了出來,連忙松了手。 她還從來沒有向旁人這樣仔細剖析過自己的想法,一般人不配來聽,劉徹也沒那個耐心聽這長篇大論。 劉徹對她只是表面恭謹順從,她哪里看不出來,目越盲,心就越亮堂。 “我知道,皇上也不愿意我壓著他?!碧侍缶従復鲁鲆豢跉?,沉聲說道。 曹盈一驚,雖然明知道日后仍是劉徹穩坐皇位,但是仍不可避免地慌張為劉徹辨道:“曾外祖母,您不要誤會舅舅,舅舅對您是純孝的?!?/br> 大漢以孝治天下。 若是太皇太后不滿劉徹,起意廢他,單憑這“孝”一個字就可以做到。 要知道,王太后的母家可沒什么勢力,就算田蚡做了三公,只太皇太后一句話便可免了。 朝堂上表面上全是劉徹的大臣,有資歷深的可能會為劉徹說話,但是與太皇太后比起來,他們全都是后輩,話語的輕重無法相較。 政治上行不通,那便只能看力量上了。 如今可調控天下兵力的虎符,景帝在臨終的時候就已經交給了太皇太后。 劉徹所擁有的,只是在上林苑那一支日常陪他狩獵玩耍的羽林軍,遠離長安難以調度。 且就算羽林軍效忠劉徹,也不可能為此與太皇太后作對,與朝廷作對。 這也是劉徹敢怒不敢言,只能通過向阿嬌示好來應對太皇太后的根本原因——他都沒有反抗的能力,只能忍著。 “我可不知曉陛下如今是個什么想法。他日常請安確實從沒有遲過,但那篇奏請避我東宮議事的書簡應也是給他過目了的?!?/br> 太皇太后面無表情,端出了平日不顯的威嚴:“但是他是純孝還是假裝,其實我都不在意。我只知曉我竇漪房是被兩位先帝托付照顧這大漢朝的,只要我在一日,陛下就不可以胡來?!?/br> 若是劉徹強要逆著她的意思行事會怎樣,她沒有說,曹盈也不敢問。 她心中惴惴不安,不知道今夜太皇太后說給她聽的這一席話到底該不該告訴劉徹知道。 若是明知道太皇太后的態度還不提醒劉徹,她擔心劉徹再度犯錯,真的惹得太皇太后動怒廢帝。 可若是說了,結果也未必好。 劉徹是會讓覺得他自己被威脅了,勃然大怒更要與太皇太后作對,還是真的聽進去了,從此以后收斂呢? 曹盈的拳頭攥緊,無法做出決定。 第34章 花瓶 你記下沒有 心中想著事兒, 曹盈在床榻輾轉難眠。 太皇太后先前向她講的話,明顯是意有所指。 自己下午才從劉徹那里回來,太皇太后是知道的, 向自己說的一席話是否就有想自己傳遞給劉徹的意思。 她揣度著太皇太后的心意, 又權衡比較著厲害,依然彷徨不能決定, 思緒是何時斷的都不知道。 一時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夢中還是現實。 恍然間她覺著她似乎并不是蓋著薄毯躺著的了,而是坐擁著厚重被子。 疑問還沒從她心中生出, 她只一側頭,便看向了窗外。 熟悉而又陌生的景象立刻駭住了她。 那曾是她世界唯一風景的老槐樹, 正如每每經了寒冬洗禮般,殘樹枯枝立于院內。 這讓曹盈想起了那個叫她心態崩潰的清早。 恐懼讓她都能聽到自己心臟擂鼓般跳動,猛烈撞擊著她自己的耳膜。 仿佛她至今為止在霍去病身邊所經的一切, 才是她的幻夢一場。 她擔心實際上她仍是那個等著死期到來的病弱平陽府女兒——而她的太陽在她不知曉的地方已經墜落。 在這巨大恐懼中,曹盈的耳邊也恍惚傳來了女子的啼哭聲。 仔細去聽, 正是那一日侍女戴雪來向她哭訴所說的話語。 她聽到侍女提到冠軍侯三個字, 終于沒法再忍耐了。 想要從這可怕的處境中逃離,她用盡了全身力氣去掙扎。 然而這夢境中也不知道是什么無形之物緊錮著她,讓她掙脫不得,還漸漸被胸口的窒息感吞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