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陽劍尊 第3節
錢師弟低聲對常洪道:“師兄,那少年何不救他一救?”常洪搖頭:“不妥,那少年來歷詭異,身邊還有一口魔道飛劍,只怕不是好路數,若是大幽神君設下的圈套怎么辦?還是再等一等?!焙谑謨上虏恢?,在半空一晃,化為兩只,一左一右狠狠抓來。 凌沖暗暗叫苦,本想向正一宗三人求救,誰知竟被那常洪當做了邪道的jian細,一股傲氣上來:“我凌沖自詡劍法內功超群,一世練劍不就是為了此時誅除魔頭,得那長生逍遙么?你正一宗既然見死不救,我縱是一死,也不會求你!” 嗤!嗤!接連三聲響過,卻是凌沖怯氣已過,膽氣橫生,在間不容發之極,拔出邪劍,運氣太玄真氣遍布劍身,施展《太玄劍經》中的一招“一元初始”?!短洝肥峭醭贻p時游歷天下,在一座破舊道觀中無意發現的一本道家劍典。王朝資質有限,練了數十年也不過練成五招,業已半生無敵。凌沖夙緣巧合,服食月華英實,功力陡進,依照劍經修習內功劍法,如今已將十三招盡數練會,只是終覺差了一絲契機,不能整合為一,成一混元,料想是劍經缺失之故。如今他顧不得其他,唯有依仗這十三招太玄劍法,挽救自己性命于水火! 生死攸關之下,凌沖全身內力如浪潮奔涌,一浪高過一浪,精神靈識會于一點,只在一點劍尖之上逡巡,手腕連抖,劍刃劈風,嗤嗤連響,竟一劍將那兩只黑爪同時劈成兩半!但那黑爪乃是污穢魂力凝結,最能污染正道法力寶物,何況只是一柄凡間寶劍?邪劍劈開黑爪,自身也多了幾條裂紋,露出其中一點紅光。 “咦!”“咦?”兩聲驚嘆響起,卻蘊含了不同的意味。大幽神君目光幽幽,盯在那邪劍之上,目光越發熾熱,怪笑一聲:“小東西倒還有幾分本事,不如拜本座為師,傳你無上魔法如何?”凌沖面色冷峻,小小年紀卻自有一股凜然之氣:“我雖對旁門無甚偏見,但你這邪魔之輩,行事毒辣,豈能拜你為師?我若修成神通,第一個便要殺你,除魔衛道!” 大幽神君面上肌rou一抽:“好大口氣,本座生平也不知遇到多少要殺我衛道之輩,可惜他們最后都被我斬殺rou身,元神在那幽冥煉魂地獄之中沉淪,生不如死,我倒要看看你一個黃口小兒,rou體凡胎,有什么倚仗敢發如此狂言!”張口一吐,一團黑氣噴出,凌空化為一個一尺見方的骷髏頭,嘎嘎怪笑,撲上便咬。 這一下常洪也坐視不得了,怒喝一聲:“大膽妖孽,焉敢害人!”空中三柄飛劍化為三道流光,直取大幽神君。雪娘子始終笑嘻嘻的不肯動手,這時叫道:“死鬼,莫要將那小鬼頭害死,老娘還要留著采補呢!” 大幽神君頭頂沖出一抹黑云,那三支飛劍去勢不及,一頭扎入其中,只聽黑云之中魔頭怪笑嚎哭之聲,三柄飛劍齊齊哀鳴,被污了寶光,墜落在地,成了一堆廢鐵。常洪早有所料,雙手一番,一張金黃符紙凌空自燃,口誦咒語,足踏七星,喝一聲:“疾!”那符紙化為一道金光雷火,直直劈入黑云之中。 大幽神君悶哼一聲,嘴角流出血來。他被三嗔和尚以《楞伽四卷經》佛光擊成重傷,好容易將傷勢壓制,又被純陽雷火灼燒,傷了元氣。那符紙乃是正一宗秘傳,專一引動純陽罡氣,成就降魔雷火,對陰邪魔頭克制極大,但如此一來卻又激發了大幽神君兇惡之氣,他悶哼一聲,鼻中忽然噴出兩道黑煙,如黑龍翻滾,扭動不停。 這黑煙一出,正一宗三人目光只瞧了一下,立刻神魂顛倒,不辨東西。還是常洪醒悟得快,叫道:“是‘噬魂幽冥氣’!快些閉了雙目,以自身丹氣相抗!”那黑煙喚作噬魂幽冥氣,乃是噬魂宗嫡傳法術,性命交修,此氣一出,便能目迷物色,耳膩五音,神魂顛倒,昏昏默默,任由人將元神攝取,端的歹毒異常。常洪三人急忙運用正一宗真氣鎮壓元神,也就騰不出手來對付大幽神君。 凌沖見那骷髏頭怪笑沖來,心頭微有懼意,但生死關頭也顧不上許多,厲喝一聲,真氣奔涌催動,盡數灌注于邪劍之上,使出《太玄劍經》第二招“兩儀歸位?!遍L劍左一劍、右一劍,左者為陽,右者為陰,陰陽相合而為太極,劍光暴漲之間,將骷髏魔頭圍在當中。只聽叮叮叮,如雨打芭蕉,一瞬間連刺一十八劍,盡數砍在同一點上,劍術之精準委實令人驚嘆。 那骷髏頭看似黑氣凝聚,居然堅逾精鋼,被連劈十八劍,激發了兇性,怪叫連連,七竅中噴出滾滾黑霧,一個猛撲,一口咬在邪劍之上。咔嚓,居然咬掉了五寸的劍刃!凌沖大吃一驚,固然驚異于這骷髏頭的兇猛,但邪劍如此不濟,也是大出所料。 邪劍本有二尺五寸,被骷髏鬼頭咬掉五寸,還剩兩尺拿在凌沖手中,他咦了一聲,發覺斷口處現出一抹紅光,似乎其中另有物事。骷髏鬼頭又已撲下,凌沖運起真氣,往上便砍,邪劍忽然厲嘯一聲,對他的太玄真氣頗為抗拒,居然隱隱有幾分脫手而飛的意思。 第11章 十一 魔劍血靈 凌沖大吃一驚,在此關頭全仗邪劍保命,若是真氣運轉不暢,立刻便要成了骷髏鬼頭的血食,丹田熾熱如同丹爐,將所有真氣盡數灌注邪劍之中,那邪劍哀鳴一聲,就像一個飽經蹂躪的小姑娘,終于放棄了抵抗,乖乖任由太玄真氣cao控。 凌沖不敢怠慢,邪劍當空一撩,使一招“三才既定”,劍尖連點七下,滿空火星爆散,終于又將骷髏鬼頭逼退。大幽神君慘白臉上涌起一絲潮紅,低低自語:“果然是血靈劍!”雪娘子啊的一聲,驚問:“難道那小子手上拿的居然是血河宗鎮派至寶血靈劍么?不可能,血河宗被太玄劍派滅門,滿門上下連同掌教在內都被殺了個干干凈凈,一柄血靈劍再厲害,失了主人又豈能從太玄劍派手中逃脫?” 大幽神君無意中發現血靈劍這等魔道至寶,心情大好,因此多言解釋了幾句:“你懂什么!那血河宗乃是魔道大派之一,底蘊雄厚,除非數位純陽、玄陰級數的高手聯手,太玄劍派再怎么厲害,也不可能將之滿門誅絕。據我所知,當年太玄劍派與血河宗結怨,大舉殺來,將血河宗自掌教以下十三位強者連帶數百門徒盡數誅絕,但太玄劍派也不好過,上代掌門與六位長老高手也自被迫兵解轉世,經此一役,血河宗固然銷聲匿跡,太玄劍派也自元氣大傷,就此龜縮不出?!?/br> “當年血河宗滅門之前,掌教血痕道人便曾算出此劫,可惜天數已定,逃脫不得,只得命座下一位弟子攜了血河傳承與門中幾件寶物先行出逃避禍,以圖日后東山再起。那血靈劍便是其中一件寶物,只是這少年所修分明不是血河正法,如何能催動得了血靈劍?不管了,先將他制服,再細細拷問便是!” 大幽神君伸手一指,骷髏鬼頭怒號一聲,凌空分裂成了七個,嘎嘎怪笑之間,分頭進擊。凌沖登時手忙腳亂,雖是劍法超群,奈何凡間的武功到底抵不過魔道神通,一個不防被骷髏鬼頭一口咬住小腿,其余六只呼嘯而上,張開大口噬來。 凌沖把眼一閉,暗叫一聲:“我命休矣!不想我堂堂凌二少今日死在魔頭手中!”忽有一道劍光穿破樓窗,清越劍鳴之中,一團劍光清亮如水,繞著凌沖周身輕輕一環,七道慘叫同聲響起,只是劍光太快,聽去卻只有一聲。七只魔頭從中間被平平一分為二,黑氣蠕動不休,想要重新聚合一起,但中間一縷劍光蕩漾,怎么也消磨不去,最后七只魔頭慘叫聲中,硬生生被劍氣消磨盡凈,化為烏有。 七只魔頭與大幽神君心神相連,被劍光斬殺,立刻傷及本源,嘴角血跡越發流的多了,但他渾然不覺,只死死盯著窗外,厲聲叫道:“是哪一位劍道高手賜教?何不現身出來,也好讓本座好生領教一番!” 一個聲音驟然響起:“大幽,你敢傷我太玄門人一個汗毛,天上地下再無你容身之處。便是噬魂老祖親來,我太玄門也照樣會將你斬的形神俱滅,你信也不信?”這人說話平淡無奇,不帶絲毫喜惡憤憎,仿佛只是在陳述一個再簡單不過的事實,但字字句句卻充滿了無邊霸氣,蔑視一切,連噬魂道整個門派也不放在眼中! 此人一開口,大幽神君的噬魂幽冥氣立時鉆入七竅之中,正一宗三人齊齊松了口氣,常洪面色復雜,喃喃道:“是太玄門的葉向天!”大幽神君面色更加蒼白,咬牙道:“葉向天,你未免也太霸道了些吧!我偏要宰了這小子,倒要看看你太玄門能把我怎樣!”話雖如此說,卻始終不見動彈。 那太玄門葉向天的聲音又淡淡響起:“這少年身懷我太玄門劍氣招式,你明知故犯,還要貪圖他的寶物。那血靈劍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物事,你若是卑言屈膝的來求,給你倒也無妨。既然你如此說,那就請快些動手,只是你殺了他之后,鄙派郭掌教倒要去見見噬魂老人,向他討個說法?!?/br> 凌沖才搞明白,敢情自己是被人救下了,那人想必身在遠方,卻只憑一道劍光便將大幽神君的魔頭盡數誅除,偏偏說話綿里藏針,又是平淡又是氣人。自己似乎修煉的便是所謂太玄門的傳承劍氣,因此掛了個太玄門弟子的名號。大幽神君似乎對太玄門三字忌憚非常,不敢輕舉妄動。 大幽神君神情越發扭曲,冷笑道:“郭純陽白叫了個好名字,也沒見得修到純陽之境,還敢去尋我教祖師的晦氣!”太玄門葉向天再不說話,場中一時安寂了下來。大幽神君臉色越來越白,雪娘子也咬緊了嘴唇不發一語。 正一宗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常洪出聲道:“既然太玄門大師兄出手,我等倒顯得礙事,就此告辭?!比~向天的聲音幽幽傳來:“我太玄門弟子遭厄,爾等袖手旁觀,雖然也有幾分自顧不暇,但也頗傷我正道門派和氣,下次見了沈朝陽,我倒要問問,他這個大師兄是怎么當的?!闭Z調依舊是平淡無奇,但話語卻絲毫不留情面。 常洪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咬牙道:“葉師兄所言極是,小弟知錯了。改日葉師兄往我正一宗一行,小弟必當跪地認錯。告辭!”被人一番奚落,若在平時他早就拔劍而起,但葉向天為太玄門二代大弟子,修行百年,連正一宗大師兄沈朝陽都能穩壓一頭,在他面前,實在擺不出正一宗嫡傳弟子的譜來。三人飛劍已成了廢鐵,也不去撿,灰溜溜跑下了樓,眨眼不見。 在場只剩下凌沖、大幽神君和雪娘子三人,還有一團幽幽劍光。大幽神君忽道:“葉向天,我知你此來也是為的癩仙遺寶,只是神物自能擇主,你便是仗著劍術高超,也無能奈何。今日那小鬼觸犯于我,我也不為己甚,只要那柄血靈劍拿來,此事便算揭過,你看如何?”他身重重傷,對方又是號稱太玄門二代弟子第一高手,連沈朝陽那等心高氣傲之輩都曾吃了虧,也不敢逞強,但凌沖手中那柄血靈劍卻是魔道至寶,非取到手不可。 凌沖怒道:“放屁!我不過是在這里吃飯,順便瞧瞧熱鬧,你這龜兒子上來便是殺手,要取小爺性命,居然還敢倒打一耙!這邪劍是小爺花了十萬兩黃金買來,你還想搶奪到手?哼哼,我答應,我們太玄大師兄也不能答應!” 第12章 十二 太玄劍派大師兄 大幽神君大怒:“小兔崽子,給臉不要臉,我先弄死了你,看葉向天能不能護得了你!”惡念一生,也顧不得忌憚葉向天,腦后一團光華升起,定魂鏡明灼灼一道精光射出,勢要將凌沖這小鬼一把煉死,才能消心頭之恨。 凌沖仗著背后有一位“大師兄”,扯虎皮做大旗,一通嘴炮,引得大幽神君暴跳如雷,不顧一切要殺自己,也是大驚失色,只來得及扯著嗓子大喊一句:“大師兄救命!”便被精光定住,直覺魂魄昏暗,剛要沉沉睡去,耳邊又是一聲劍鳴,不過這一次卻是激越雄邁,滿是怒意。 大幽神君一聲慘叫,被那劍光一把劈在定魂鏡上,鏡面一下多了三道裂痕,此鏡是他性命交修,賴以成道之寶,連番被傷,著實大傷元氣,一聲厲嘯,又是奪路而逃。臨走叫道:“葉向天,你欺人太甚!七日之后,月圓之夜,我在靈江江眼尋你論個生死!”葉向天淡淡聲音傳來:“聒噪!”劍光再起,大幽神君身化黑風,一溜煙跑了。雪娘子尖叫一聲,也自化為一股香風無蹤。 凌沖不料場面結束的這么快,還茫然站立,那劍光飛舞了一團,忽然在他額頭輕輕一點,跟著直飛出去,再無蹤跡。過的良久,樓下掌柜和伙計才敢探頭出來,一見樓上滿目瘡痍,不由相對無語,見凌沖兀自站著,癡傻了一般,更是驚慌無地,剛要撲上來瞧瞧,凌沖忽然一聲長笑:“原來如此!” 原來那太玄劍派大師兄葉向天臨走之時,以劍光渡過一道心神識念入到他腦海中。凌沖細細琢磨,發覺居然便是自己所練的太玄劍經,且是一部完整傳承,共有三十六招劍法,號為太玄三十六劍,在這篇法訣末尾寫著“太玄劍派入門劍法”八個大字。 凌沖微微苦笑:“王叔一輩子也只學會了五招,我機緣巧合,內功大進,每日勤修不輟,才將將練到八成火候,誰知在人家卻只是入門的劍法?!彪S即又是大為欣喜:“這套太玄劍如此玄妙,卻還只是入門級數,我若能拜入門中,修行上乘功法,豈非長生可期?只是那位葉師兄言語之中已然承認我為太玄弟子,卻又為何不與我多言?” 這個想法只在腦中一過便即忘卻,接著便興致勃勃的參悟起太玄三十六劍來。凌沖著實是劍道之中的天才,小小年紀已將太玄殘譜修煉的七八分火候,一得到太玄劍真傳,立刻忍耐不住。他從六歲習劍練功,每日所思所想便是殘譜上的一十三招劍法,可謂已是熟極而流,一旦與之后的二十三招劍法加以參照,立時融會貫通。 在掌柜與小二驚恐之極的眼神中,凌沖周身忽然放射出層層劍氣,雖是無形無質,卻偏偏似能切割萬物,原本已是狼藉的桌椅板凳,被這劍氣來回沖突,嗤嗤聲響之中,終于化為了一堆堆的木屑木花,再也拼湊不起來。凌沖也自緩緩凌空浮起,小小的身子這一刻竟似有萬丈雄偉,在劍氣映襯之下,更顯得威儀萬端。 此時在他體內,原本已是充沛之極的太玄真氣依照太玄三十六劍之中內功心法運轉,在周身經脈之中洶涌澎湃,往來沖突。原本這門真氣因為法門殘缺,比之江湖上其余門派秘傳的內功也不過就是多了幾分凌厲之意,但按照完整的法門在經脈中運轉開來,便如脫韁野馬,收攝不住。 太玄真氣本是輔佐太玄劍法而生,因此綿密之中更有十分的凌厲,在經脈中沖突宣泄,著實令凌沖十分難受,雖沒到生不如死的境地,卻也十分受罪。好在他雖然身處膏粱,卻并非紈绔,自有一顆通靈劍心,堅韌非常,咬牙挺住。太玄真氣在任督二脈肆意奔騰了片刻,似乎不滿疆場的逼仄,忽然一分數股,往全身各處經脈之中涌去。 凌沖早就試圖以真氣打通全身經脈,但唯恐一個不慎走火入魔,平常都是以水磨功夫慢慢用勁。但改良后的太玄真氣卻如見了美女的色狼,強闖蠻干,絲毫不顧后果。太玄真氣偏屬庚金之性,凌厲霸道,每一處xue道都是以蠻力強沖打開。 凌沖滿頭大汗,強忍經脈撕裂般的苦楚,眼睜睜看著太玄真氣將全身奇經八脈盡數沖開,隨著最后一處xue道被攻破,雄渾真氣自丹田而起,經任督匯入雙手雙腿,再逆反而回,匯入丹田之中,如此成就一個大周天循環。 凌沖忽然一聲長嘯,手中血靈劍被太玄真氣灌注,不情不愿的聽他使喚。從太玄入門劍法第一招“一元復始”、第二招“兩儀歸位”、第三招“三才既定”,直到第三十六招“天罡化虹”,整整三十六招劍法一路暢行無阻,次第施展,復又化為兩儀混元之勢。周身真氣也如水銀瀉地,無孔不入,舉手投足之間血靈劍發出嗚嗚呼嘯,聲勢猛惡驚人。 凌沖施展一遍太玄劍法,體內真氣仍舊奔騰潮涌,氣機感應,不得不再度施展一遍。如此也不知施展了多少次,直到這門劍法已然烙印在他心中,嵌入他每一絲筋rou中,不假思索便能信手拈來,太玄真氣才緩緩平息。他長出一口氣,赫然發覺整座二樓幾乎成了廢墟,眼前所見盡是空蕩蕩的一片。 掌柜和小兒一連見鬼的表情縮在墻角,兩人頭靠著頭,一臉呆滯的表情,幾乎是嚇傻了。凌沖也不知說什么好,掏出剩下的一千兩銀票,輕輕一甩,一頁薄紙便如被威風吹著,緩緩飄去,落在二人腳下,隨機跳窗而去。 良久,掌柜的才清醒過來,顫聲問小二:“我剛才是不是眼花了?那是凌家二少爺嗎?怎么、怎么劍法就跟鬼神一樣?這豈不是成了劍仙了嗎?”小二上下牙也在打顫:“掌柜的,今天來吃飯的這些,只怕都是有法力的仙人吧!” 凌沖沖出酒樓,興高采烈小跑回家,每一邁步便有一丈之遠,周身真氣欲輕則輕,欲重則重,收放由心,自如非常,實是說不出的歡喜?;氐搅韪痪?,王朝便來尋他,劈頭便道:“少爺,你又跑到哪里去了。那妖僧只怕還沒走遠,你撞上他怎么辦?” 凌沖將手中血靈劍虛虛一劈,笑道:“如今本少爺可不怕他那一手法術了,任他如何施為,我只一劍劈去,管叫他登時了賬!”他練成太玄劍法,真氣大成,信心爆棚,要是三嗔和尚此時出現,真敢提著劍嗷嗷上去砍他幾下。 王朝只當他吹牛,皺眉道:“以我之見,這幾****還是乖乖在家呆著,哪里也不要走,量那妖僧也不敢在金陵城中鬧事,躲得些時日,將他耗走也就罷了?!绷铔_兀自還有憤憤之意,非要拿劍去砍那妖僧,王朝已拉著他去正廳中吃飯。 第13章 十三 碧霞進香 太玄秘聞 凌家家教極嚴,一日三餐必須一家人聚在一起,雷打不動。二人到了正廳門口,凌沖先理了理衣角,面上換成一副嚴肅的表情,這才邁著小步,規規矩矩的走入廳中。大廳中央是一張八仙桌,凌家一家人已然端坐。 主位上是一位中年人,白面長須,生的十分清雅,只是面色端凝,不茍言笑,正是凌家家主凌真。他左手邊是一位白發蕭蕭的老太太,再左則是一位中年婦人。凌真右手便是一位少年,生的唇紅齒白,只是身子單薄,不似凌沖般強健,自然是凌家長子凌康。 老太太正是凌家老夫人,見了二孫子笑道:“乖孫孫來了,快坐下吃飯?!绷铔_規規矩矩的道:“是,奶奶?!陛p輕坐下。凌真抬頭看了他一眼,哼了一聲:“怎么這么晚才來,我聽說白天你去了楚山?小小年紀,不在家用功讀書,考取功名,整日的游山玩水,涉獵雜學,成何體統?” 凌沖對父親的說教早就習慣,只是唯唯諾諾,不發一言。老夫人道:“好啦,孩子跑了一天也餓了,你就別數說他了,吃飯!”凌真這才住口不說,一家人悶聲吃飯。凌真向來奉行儒家“食不言,寢不語”的古訓,最討厭吃飯之時高談闊論,但今日卻一反常態,吃了幾口,便放下筷子說道:“康兒,明日便不要進學了,隨我往高老大人家中拜謁老大人?!?/br> 凌康從小身子文弱,說話也自細聲細氣,聞言忙放下碗筷,問道:“父親,去高老大人家做什么?”那中年婦人便是凌康之母崔氏,聞言白了他一眼,笑道:“這傻孩子還不知道呢,你父親為你定了一門親事,便是高老大人的孫女叫玉蓮的,明日過府便是把親事定下,再讓高老大人瞧一瞧你!” 凌康哦了一聲:“父親,孩兒學業未成,此時定親只怕耽誤了進學,再說今年的秋試……”凌沖與大哥雖非一母所生,但向來要好,一聽大哥要定親,一個勁的擠眉弄眼去臊他。凌真瞟了他一眼,緩緩道:“齊家治國平天下,古有明訓。這家室安定,方能放手搏取功名,為百姓請命,為天子守牧四方。再者,我早想為你弟弟說一門親事,好生讓他收收心,你這個當哥哥的不成親,怎能輪得到他?” 凌沖一聽,立刻苦了臉,低頭扒飯。王朝在一旁侍立,忍不住呵呵微笑。凌康向來沒什么主見,對父命更是從不違背,一聽如此,也就罷了,依舊低頭吃飯。凌真看著二兒子,氣就不打一處來,罵道:“你的秉性悟性絕不在你兄長之下,就是不肯收心用功,若是肯用心讀書,今年的秋試豈不是也能一展身手?” 凌沖不敢搭腔,還是老夫人說道:“好了好了,說著康兒的事,怎么又罵起沖兒來了。等你給他說一門好媳婦,他自然就能收心了。眼下先將康兒的婚事定下來。那高老大人家世如何,高家小姐品貌怎樣,你好好跟我說說?!?/br> 凌真道:“是,母親。那高老大人三月前告老還鄉,之前做過朝中戶部尚書,深得皇上信任,與當朝內閣首輔張守正張大人交相莫逆。家世自是不必說了,他的孫女玉蓮可謂才貌雙全,難得這一家謙和守禮,孩兒倒是拜會過幾次,與高家結親那是不會錯的?!?/br> 凌康一雙耳朵悄悄豎了起來,畢竟關系到他日后的妻室,一眼瞥見凌沖在一旁咧嘴調笑,面上一紅,狠狠瞪了他一眼。老夫人甚是高興:“哦,你的眼光想必不會錯的,既然是好親事,那就結下吧。我常與你說,咱們凌家雖說是有幾分薄產,你又在朝為官,但萬萬不可恃氣凌人,方是傳家之道。須知你父親當年也不過是個窮酸的商賈,都是有幾分好命,才能掙下這一份家業。你們這些子孫都要好生記得才是?!?/br> 凌真肅容道:“是,母親教誨,孩兒終生不敢或忘?!崩戏蛉耸中牢?,又吩咐道:“明日多備些禮物,人家是書香世家,多送金銀反倒顯得我們俗氣,便挑些清雅書畫,筆洗香墨之類的吧?!绷枵娴溃骸昂涸缬邪才?,請母親放心便是?!崩戏蛉它c頭,又對崔氏道:“兒媳啊,康兒要結親,你這做母親的也要多辛苦些了?!贝奘霞泵φ酒鸫故?,恭恭敬敬道:“母親放心,孩兒曉得的?!?/br> 凌老婦人呵呵一笑,轉頭對凌沖笑道:“明日你老子帶了你兄長去提親,你也莫要呆在家中,陪我去碧霞寺上香還愿,你也聽聽碧霞禪師講經,收收你這皮猴兒的性子?!绷铔_無奈,只得點頭。老夫人篤信釋教,時常往碧霞寺聽經燒香。那碧霞寺乃是金陵城周遭千里內第一大叢林,環境清雅,又修葺的十分氣派,內種供奉清凈如來歸真老佛,據說十分靈驗,向來是達官貴人往來之所。 傳聞住持碧霞和尚佛法高深,精擅法術,為釋教有數高手。凌沖之前對此頗是嗤之以鼻,但白天見了那封禁邪劍的佛門符咒,從掌柜的口中聽聞便是碧霞老和尚親手所書,方知他是一位有法力神通的高僧,借此機會,倒真要見識一番,尤其如今邪劍在他手中,也可向其請教如何祭煉鎮壓。 一夜無話,次日一早,凌真帶了凌康往高老大人家中拜會。老夫人也自帶了凌沖起身趕往碧霞寺,王朝帶著兩個家丁隨行。碧霞寺離金陵城有百里山路,坐落于城西碧霞山中,此山屬楚山支脈,原本籍籍無名,也無甚名勝古跡。自從百年前碧霞寺建成,逐漸成了方圓有數的叢林,每日趕來寺中燒香拜佛的善男信女不計其數。 此時正是初夏時分,老夫人乘著小轎,其余男丁則騎乘駿馬。凌沖今日改了性子,不再東張西望,一刻也閑不住,破天荒的端坐馬上,只在懷中抱著一柄短劍,閉目養神。老夫人見了甚是欣慰,還以為昨夜數說了他幾句,又見兄長結親,終于收斂了幾分皮性。王朝和兩個家丁跟在轎后,見凌沖居然如此乖覺,十分納罕。這個少爺向來古靈精怪,常有出人意料之舉,但今日著實有些反常。 凌沖閉目假寐,暗中全力調動太玄真氣灌注血靈劍上。那血靈劍本是血河宗鎮派之寶,自鑄成以來,不知飽飲多少修士精血,飽啖多少生靈魂魄,兇厲之名響徹寰宇,為宇內一十七口有名飛劍之一。 只是當日太玄劍派與血河宗一場血戰,血痕道人手持此劍與太玄劍派掌教荀幽斗法,之后血河宗覆滅,太玄劍派元氣大傷,就此封山二百年。此劍自大戰之后,便即下落不明。誰知卻流落塵世,落入凌沖之手。 凌沖持此劍與大幽神君激斗,無意中劍殼脫落,這才露出其中真正劍身。那血靈劍如今長不過一尺三寸,斷口處參差猶如獸齒,似是被人以神力從中生生擊斷。劍中真靈亦是受創極深,沉寂無蹤,不然以此劍赫赫兇名,又怎會被凌沖一個初學太玄劍氣的小子生生鎮壓? 第14章 十四 碧霞和尚 有緣之人 此劍自落他手,無時無刻不散發出滾滾寒意,又有諸般魔怪戾念纏繞,現大恐怖,欲將他蠱惑墮入魔境,成為一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幸好太玄真氣專一祛邪破妄,又有太玄三十六劍凝成的劍意鎮壓,這才神靈清明。但也必須時刻運轉真氣,鎮壓劍上所散發出的魔念。 “什么命中真主,分明是個苦力,好容易修成的太玄真氣還要用來鎮壓這柄邪劍中的魔念!我倒要問問那碧霞老和尚,究竟是怎么打算的,身為佛門高僧,為何不直接出手將邪劍料理了,還要多此一舉,弄些符咒封禁,最后倒苦了本少爺?!?/br> 凌沖暗自腹誹,他察覺到太玄真氣注入血靈劍中,邪劍便自生出一分陰寒魔氣抵御,如此僵持不下,也幸好血靈劍只是被動防御,不曾分出魔氣反攻,不然以他新學乍練的小小真氣,只怕被邪劍一沖,不是當場灰灰,便是墮落成魔。碧霞和尚居然放任此劍流落凡間,不加約束,大違佛家慈悲之旨。要么是他法力不夠,要么則是另有緣由,無論如何,都需當面問清。 老夫人年歲已大,不敢著急趕路,走走停停,天過正午才到了碧霞寺。早有知客僧人領著兩個小沙彌站在寺門口迎迓。凌沖攙扶老夫人下轎,知客僧上前合十笑道:“無量清凈歸真功德佛!老夫人法駕光臨,貧僧迎接來遲了?!崩戏蛉松跏歉吲d:“有勞碧玉大師玉趾,老婆子吃罪不小。今日此來,一是敬香還愿,而是帶了我這個頑劣的孫孫來見方丈大師,希望能給他指點迷津?!?/br> 那知客碧玉和尚已有五十幾歲年紀,一張老臉紅通通的,大笑道:“老夫人說哪里話來,小少爺天庭飽滿,與佛有緣,方丈師兄見了必定喜歡,說不定收了做個俗家的弟子,傳授神通呢!” 老夫人歡喜道:“南無清凈佛!那敢情好!”凌沖暗自腹誹:“這老和尚一把年紀,居然取了個法名叫碧玉?你羞也不羞?再說那碧霞和尚,若是早上兩天要收少爺當個徒弟,也許少爺就認了,如今我身有太玄傳承,又有血靈劍這樁公案,倒要質問那老和尚一番!” 寒暄過后,知客僧頭前引路。那碧霞寺占地數十畝,寺中遍植修篁花木,環境十分清幽。時有善男信女穿梭,或手捧香花,或跪地禱告,十分虔誠。凌沖看在眼中,微微搖頭:“世人有了苦厄劫難,只知求助神佛,豈不知神佛無憑,全在自修。自家不肯努力爭持,便神佛無邊法力,也照樣只能興嘆?!?/br> 穿過數重宅院,一樁小巧房舍現在眼前,正是方丈精舍。知客碧玉和尚請老夫人與凌沖進去,王朝則在屋外駐守。至于兩個家丁和轎夫,早有人引領去喝茶歇息。凌沖與老夫人一入精舍,便見一個矮小老僧盤坐禪床之上,生的慈眉善目,只是滿面皺紋,卻瞧不出多大年紀,正是本寺住持碧霞和尚。精舍之中布置的頗為精雅,桌椅器皿皆為竹制,古拙非常。 碧霞和尚面前放一張棋盤,正與人手談。凌沖眼珠一轉已見到他對面之人,生的眉目清秀,十分年輕,正是昨日楚山之上所遇要度他入佛門的狂僧三嗔和尚。只聽碧霞和尚笑道:“師兄,這一局卻是你又輸了?!比梁蜕幸煌破灞P,苦笑道:“我便是去不掉這嗔念,無有耐性,連輸三局,這棋不下也罷!”忽然轉過頭向凌沖笑道:“小施主,昨日貧僧便說你與佛有緣,今日便于叢林相見,豈不妙哉?” 三嗔和尚怎么看都只是一個十幾歲的少年,但滿臉皺紋的碧霞和尚居然張口叫他師兄,原本是一件滑稽之事,但凌沖卻笑不出來。他眉頭一挑,淡淡說道:“大和尚,這么說來,你便是這碧霞寺中人了?可惜我已另有師承,只怕做不了佛門中人了?!?/br> 碧霞和尚呵呵一笑,從禪床上起身,向老夫人合十作禮:“老夫人遠來辛苦,請坐。這位乃是老衲同門師兄,法名三嗔。三嗔師兄佛法精深,駐顏有術,老夫人莫要見怪?!崩戏蛉它c點頭,瞧出孫孫與這位三嗔和尚似乎有些不對路,卻不說話,只在一旁坐下。 三嗔和尚也自下了禪床,剛要說話,忽然面色一變,眼光落在凌沖懷中血靈劍之上。碧霞和尚也看到那柄邪劍,低聲誦佛:“南無清凈歸真佛!”凌沖索性將血靈劍一擺,說道:“和尚,我正要問你,此劍如此邪異,你身為佛門中人為何不管?還放任它流入凡間,那藏寶閣掌柜險些被此劍害的家破人亡!” 碧霞和尚輕輕搖頭:“數由前定,逃脫不得。老衲雖有降魔法力,但此劍不該入佛門之手,如此為之,實是迫不得已?!绷铔_一聲冷笑:“好一個迫不得已!三嗔和尚,你昨日在楚山之上,不問青紅皂白,以法力神通戲耍我凌府管家,不知又是個什么數由前定?” 老夫人面上越發驚奇,沒料到這個小孫孫在兩位佛門高僧面前居然侃侃而談,絲毫不見怯懦,與平日貪玩好動的品性大不相同,欣慰之余,也有些酸楚:“沖兒這孩子也是長大了,沒想到居然會有如此驚人言語,就是不知這兩個和尚如何應對?” 三嗔和尚笑容不變,合十躬身:“南無清凈佛!昨日之事的確是貧僧唐突了,望施主恕罪?!绷铔_撇了撇嘴:“和尚,你找錯人了,事主在門外呢!王叔!”王朝聞言進來,一見三嗔和尚也是一愣,跟著面色便沉了下來。三嗔對他亦是恭敬賠禮,如此一來,倒弄得王朝不好意思,擺擺手:“大和尚不必多禮,昨日之事揭過不提便罷?!?/br> 碧霞和尚面有驚奇之色,這個師兄向來形如烈火,嗔念長染,誰知今日居然一反常態,肯低頭謝罪,著實令他有刮目相看之感。只聽三嗔道:“凌小施主天資縱橫,若能入我佛門,修持大成佛法,日后正果可期。貧僧愿代師收徒,為我楞伽寺二代俗家弟子之首,本寺七大佛法秘傳連同《楞伽經》一部四卷,悉聽擇修,不知施主意下如何?” 碧霞老和尚面色微有差異,望了三嗔一眼,又上下打量凌沖,三根手指在袖中掐了個蓮花神數,數息之后,點了點頭。卻見三嗔一臉至誠,絕無玩笑之意。凌沖也睜大了眼,萬不料三嗔居然拋出如此條件,昨日見他施展法力,想來也不在那大幽神君之下,那什么楞伽寺還有七大傳承、《楞伽四卷經》似乎也是了不得的佛門傳承,如何就如此輕易的落在了自己頭上? 第15章 十五 純陽 玄陰 真如 在一瞬間凌沖心靈掙扎了片刻,但一想到昨日太玄劍派那位葉大師兄也算是救了自己一命,又將太玄三十六劍傾囊而授。這套劍法雖然只是太玄劍派入門劍法,但精妙玄微之處,著實令他嘆為觀止,比起什么佛門佛法,還是練劍修劍更合他的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