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陽劍尊 第1節
《純陽劍尊》 作者:一任往來 文案: 長生大道,道家稱純陽,魔教為玄陰,佛門喚真如,少年凌沖憑掌中之劍,彈劍作歌,笑傲蒼穹! 先有陰陽后有天,道德還在五德前。 縱使后天參教化,純陽玄陰正果牽。 九還七返盤龍虎,法相擎天飄搖舞。 清微元神入大道,我欲補全造化圖! 作者自定義標簽 無敵文 機智 玄學 第1章 一 金陵少年 金陵古城,枕靈江而控楚山,龍盤虎踞,有帝王之氣,歷史之上曾為六朝古都,虎踞龍盤,帝王之氣交匯。當今大明朝開國之祖太祖皇帝登基之時也定都于此。當時太子早夭,只留下一位皇太孫,太祖寵極,立為皇儲,及他駕崩之后,便由太孫克承大統,號為文帝。 文帝于太祖在時溫文爾雅,等太祖駕崩,初繼皇位,便有些鋒芒畢露。太祖生前曾分封子嗣于各地為藩王,文帝以為這等藩王制式實是大明之弊,便聽從幾個書生之見,著手廢藩,只是手段頗激烈了些,先后逼死了幾個叔叔。所謂兔死狐悲,太祖皇四子眼見親兄如此下場,如何肯重蹈覆轍?就在所居番地天京城中扯旗造反。 那四皇子于諸皇子中最是驍勇善戰,手下兵將如云,這一鐵心起兵,登時勢如破竹,再加上幾個藩王搖旗助威,不過幾年時間,居然江山易主。文帝到了如此地步,也只得嘆息一聲,于一日深夜之中縱火燒了皇城,就此不知所蹤。 以叔伐侄,以臣篡君,于天地綱常所不容,但這位四皇子即位之后,寬仁厚德,廣納賢才,號為成祖,在位三十載,奠定了大明千載之基業,成為一代中興之主,豈非異數?后世史家看來,也只能一聲嘆息,委諸氣運二字而已。 當年成祖登基,因恐金陵舊臣不肯低頭就范,加之不慣南方氣候,索性將國都遷到了天京,只將金陵作為舊都。如今乃是天興十三年,惠帝在位,離太祖開創大明江山已有千年之久。金陵城雖已不復國都之尊,但扼守靈江水道樞紐,氣候豐潤,依舊是明朝僅次于天京的城邑,且上承太祖,與天京一般,亦有六部之制,只是論起權柄卻要大大不如了。 金陵城東沿著正中大路一路向前,走到盡頭便可瞧見一座巨大宅院,大門高聳,用紅漆漆成,門前巨大的石獅和門sh碗口大小的銅釘,無一不在昭示著這院落主人的富貴奢華。 這戶人家姓凌,乃是金陵城中首富。此時門前正有兩名家丁無精打采的站著守門。忽然大門洞開,從中走出兩人。頭前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生的唇紅齒白,一雙眼睛顧盼之間神采飛揚,靈性十足。他身后跟著一位頭發花白的老者,步履沉穩,一張紅臉膛不怒自威。 兩個家丁急忙躬身,同聲叫道:“二少爺,王總管!”那少年正是凌家二少凌沖,他身后的老者名叫王朝,是凌家總管。凌沖笑嘻嘻打了個招呼,王朝目光在他二人面上一掃,沉聲道:“二少爺要去城外游玩,還不快去將馬牽來!”二人領命,急忙往宅內跑去。 凌沖笑道:“王叔,那馬兒我自己牽了便是,怎么還要叫他們去牽?”王朝道:“少爺不知,這兩個新來的小廝十分憊懶,平日多一步路也不肯走,我叫他們牽馬,正是磨磨他們的脾氣?!绷铔_呵呵一笑,也不再問。不一會兒馬聲嘶鳴,兩個家丁牽了兩匹高頭大馬,滿頭大汗的跑來。 凌沖接過馬韁,道聲辛苦!翻身上馬,姿態十分輕捷嫻熟。王朝也自上馬,冷冷道:“你二人謹守門戶,不可怠慢了。老爺雖是寬仁,須知我王朝眼里可不揉沙子!”兩個家丁苦笑躬身,連連應命。二人催動馬匹,直奔城外而去。 兩個家丁將大門關好,望著塵影飛沙,一人呸了一聲,罵道:“媽的,狗奴才,竟敢拿老子作耍!”另一人喝道:“住口!你忘了咱們的任務了嗎!”那人臉色一變,低聲道:“大哥,咱們哥倆放著好好的大爺不做,偏來這凌府當個下人,難道你不覺得憋屈?” 另一人哼了一聲:“我豈是你那般短視!告訴你,王爺派我二人來監視著凌府,你便要收斂些,莫要露出破綻,不然不等王爺責罰,老子先結果了你!”那人嚇得一縮脖,再也不敢言語。 凌沖與王朝一路策馬出城,直奔楚山而去。王朝稍稍落后,望著凌沖一張小臉露出興奮之色,暗暗嘆息:“老爺大少為人方正,不識人間狡詐,這位二少爺未經事故,哪里知道方才那二人實是別人遣來的細作,只為查探凌府動靜。我王朝深受凌家大恩,又豈能不為之赴湯蹈火?罷了!無論如何也不能令那二人得逞,毀了凌家這偌大基業!” 這王朝實是一位異人,身懷絕技,當年不小心落難風塵,被凌家老太爺所救,就此留在凌家,一直忠心耿耿。凌老太爺從一介賤役做起,經營商賈,不過數十年間便積攢下偌大家業,只是無福消受,不過五十幾歲便一命嗚呼,只余下一位獨子凌真。 若在一般橋段看來,這位凌真少爺要么子承父業,支撐起偌大家業,要么便是紈绔子弟,敗盡家產,做個漂泊江湖的浪人,只是這位凌少爺委實令人跌破眼鏡,自小也無什么從商的天資手腕,只是一點,讀書極好。不過十歲便中了秀才及第,之后一路披荊斬棘,鄉試、會試、殿試,最后被御筆欽點為新科榜眼,只在狀元之下。 凌少爺如今已是四十幾歲,官運亨通,為官清正,一路高升,直至做到如今禮部侍郎從二品的官銜,之后看破官場,無意進取,只想守著寡母妻兒了此余生,便稟明了皇帝,回到老家金陵,依舊做一個禮部侍郎,但與天京相比,權勢相差了何止十分,只是這位凌少爺卻是甘之如飴,每日吟詩作畫,侍奉老母,過的十分寫意。金陵城中百姓提起這位凌大人,都要豎起大拇指叫一聲好。有錢有勢,卻不驕橫,著實是位難得清官。 只是凌大人也有不順意之事,他年輕之時奉父命娶了一位縣官家的小姐,只是那位小姐過門之后一連三載,肚子連個動靜也沒有,這可急壞了老兩口,凌老婦人便數次提出要為兒子納一房妾氏為凌家傳宗接代,只是凌真對妻子還有幾分摯愛之意,執意不肯。任凌老婦人何種手段都用上,也無法改變兒子心意。 這一年凌真三十歲,凌老爺便撒手人寰,一家哀慟之后,將喪事料理完畢。凌老婦人舊話重提,只是低頭抹淚,說道你這不孝的子孫,不肯聽我之言納妾,以至你爹連走都沒見到孫子一眼,虧你還是個滿腹經綸的讀書之人等等。這一下凌真慌了神,凌母趁熱打鐵,托人物色貌美賢淑的良家女子,還真就找到一位年方十八的佳人。 凌老婦人一意cao辦,也不管什么守孝三年的規矩,不過三個月便用一頂花轎將那女子抬入了府中。凌真原配夫人數年不曾生育,婆婆便不曾與她好臉色看,如今丈夫納妾,理虧在前,也就不敢阻攔。 那女子出身小戶,自小與父親相依為命。老父是村中一位教書先生,也算的一位老儒,原本要女兒做小是絕不肯的,只是媒婆幾次三番勸說,凌老婦人又親自登門,又知凌真實是一位難得好官,官風清正,絕不會辱沒了自家女兒,便也點頭同意。過門不過一年,二夫人腹中便有了凌家骨rou,可把老太太樂的合不攏嘴,每日價參拜神佛,酬謝神恩。 第2章 二 閑游楚山 神秘和尚 誰知天下之事,便有許多出人意外之處。那原配趙氏夫人數年不曾生育,居然也于此時珠胎暗結,著實令人哭笑不得。大婦小妾同日生產,先后只相差一個時辰,還是大婦占了先機,生下長子,小妾生了二子。雖說都是二子,凌老婦人卻不免有些失望,只因她私心之中更疼二媳,也望她能誕下長子。不過凌真聽聞,卻是松了一口氣,他讀書太多,滿腦子都是儒家忠君齊家的思想,大婦生了長子,日后家宅便無隱憂,和和睦睦,豈不美哉?誰知大婦母子平安,二夫人卻是產后血崩,連孩子都沒看上一眼,就此撒手人寰。 凌真雖有些書生意氣,優柔寡斷,但治家卻是極嚴,當即嚴辭吩咐正妻,命她好生撫養二子,必要視如己出,不可有絲毫懈怠。正妻也自流淚應允。老夫人自也是十分悲痛,無奈事已至此,徒悲無意。當下將凌真老岳父自鄉下接來,之后以正妻之禮將二夫人厚葬。 長子取名凌康,次子取名凌沖。大夫人出身名門,性情也算溫婉,雖然一個是嫡出,另一個卻是庶出,日常撫養不免另眼相看,但到底也不敢毒打辱罵,又或是逐出家門。轉眼之間,十五載時光倏然而過。凌沖也算是平安長大,身子壯健。只是他外公心痛愛女之死,到了凌府第三載之上便即撒手人寰。 自此凌沖便無了娘家之人,他兄長凌康性子像極了乃父,迂腐端方,因此最得其父歡心。而凌沖卻是性子跳脫,又不愛讀書,專一喜好什么山野之史、劍仙俠客之類的無稽之談,搞得凌真每每暴怒,斥責他不務正業。好在老夫人最疼這個小孫孫,一意維護,有了這個靠山,凌真還真就不敢將二子如何。 好在凌沖雖然不務正業,卻有一樣好處,性子隨和,非是一般的紈绔子弟可比。那位王朝管家身懷絕技,乃是當年江湖上的一把好手,侍奉凌家三代,凌真所生二子,唯獨對凌沖青眼有加,十分疼愛。連自己一身從不示人的武功絕技也自傾囊相授。在他看來,凌沖雖然有些少不更事,但天性純善,難得又是心思活絡,單以資質而論,還要高出其兄許多。 二人打馬上山,今日凌沖本在府中閑坐,忽然來了興致,非要游一游楚山,他自小在金陵長大,楚山也不知來了多少次,只是這一次心血來潮,卻怎么也攔不住。王朝無奈,只得跟著。楚山山高數百丈,在南方之地也算的極高,歷代文人墨客游歷者甚重,向來便是金陵一處著名去處。 兩人到了山腳歇馬亭,雙雙下馬,自然有專司喂馬的仆役接過馬韁。二人付了資費,又囑咐了幾句,提身上山。楚山高有百丈,山勢低回而不失險峻,在江南平原之地可算得異軍突起。凌沖二人也不施展輕功,只是施施然緩步上山。王朝望著凌沖背影,暗暗苦笑:“這位少爺學武的天資真是沒的說,小小年紀居然練出一口純正的先天真氣,更憑此自行打通自身任督二脈,我有這份成就之時,已然三十五歲了??上Ь褪巧倌晷男?,想東想西,沒個定式,若是他能靜下心來學武,不出幾年便可成為江湖上有數的高手?!毕胫胫?,忽然苦澀一笑:“成為高手又怎么樣?學會了武功,還不是像我一般,多樹仇敵,連累妻子,最后落得個孤家寡人,茍延殘喘?” 凌沖忽然回頭一笑:“王叔,你心境亂了,在想什么?”王朝一驚:“少爺好敏銳的心覺,我是在想,以少爺的資質,允文允武,若能靜心修持,日后必能成就一番事業,為凌家光宗耀祖?!绷铔_打了個哈欠,顯得興致缺缺,笑道:“你的口氣怎么和我爹一樣?我不是早就說過,封侯拜相皆非我之所愿,此生所求,唯成仙耳!”說到成仙二字,眼中忽然爆發出奪目光芒,可惜王朝在他身后跟隨,卻未瞧見。 王朝苦笑道:“少爺,那神仙豈是好做的?餐霞飲露,長生不死,看似風光,實則步步荊棘,劫難無數,一個不小心,非但小命不保,若是魂飛魄散,那才叫冤枉呢!古往今來,求仙者如過江之鯽,卻見哪個得了道、飛了升的?可見仙路無憑,難!難!難!” 凌沖不服氣道:“前年不是有天京的仙師來金陵獻藝,那飛劍凌空之術,嘖嘖,我便是將武功練到絕頂,也未必能有如此境界,可見仙路可期,并非無憑?!?/br> 自古天地之間便流傳著仙佛之神話,而在現實之中的確有著修道之人的存在,傳說他們能挾山超海、憑空造物,大明皇朝之中便供奉著許多這樣的人物。 朝廷將這些修行之人按神通大小依次分類,編入官僚體系之中,讓他們為大明效力。這些人統稱為仙師,其中公認修為最高者便是當今國師曹靖,傳說他法力可通鬼神,能行云布雨、撒豆成兵,連當今皇帝都倚重的很。前年便是他的幾個弟子隨惠帝七弟秦王來金陵祭祖,凌真乃是禮部侍郎,王爺祭祖一應之事皆由他一手cao辦,凌沖早聽說這幾個仙師利害,磨了祖母半日,才由老夫人發話,命凌真尋了個機會,將他引見給幾位仙師。 那幾位仙師見是凌真之子,也不推辭,當場試演了一番飛劍凌空,取人首級的把戲,只把個凌沖唬的一愣一愣,就此茶飯不思,非要學仙學劍,證就長生。凌真雖然也被這些個仙家手段所驚,但他是正經的讀書人,子不語怪力亂神,根本視而不見,反倒對凌沖多加斥責,父子二人就此鬧僵,直至今日。 王朝冷笑道:“哼,飛劍流光,千里之外取人首級,好不威風!那幾個不過是學了些道法的皮毛,資質不成,才出世混個功名利祿,哪是真有本事的!少爺莫要被他們騙了?!绷铔_霍然回頭,叫道:“王叔,你瞧那個仙師不起,莫非你見過真正的修行人?快和我說說!” 王朝眼中露出緬懷之色,緩緩道:“我哪里見過人家,不過是三十年前,我追殺一名獨腳大盜,碰巧于深山之中發現一株千年朱果,一時貪念去采,誰知有一條赤練毒蟒守護,被它噴了一口毒氣,眼見葬身蛇吻,卻有一道神光自山間騰起,只繞得幾繞,那長有三丈的毒蟒連哼都沒哼,便化為一灘血rou,之后那神光將朱果卷去,還為我留下一枚,我將之吞服,這才幸免一死,之后幸得老太爺率人路過,將我救起,這才撿回一條性命?!?/br> 凌沖活了十五年,從未聽過王朝這段往事,連道:“后來如何?后來如何?”王朝苦笑道:“之后我也曾回轉彼處,苦苦等待,只盼能再見那神光一眼,死也知足,誰知空守了三載,毫無所獲,出山之時驚聞仇家發難,發妻和一雙兒女盡數罹難,我怒發欲狂,仗劍將仇家一十三人盡數誅殺,之后身受重傷,無奈何投奔了老太爺,就此在凌家直到如今?!?/br> 他言語淡淡,但其中全家被殺、孤身復仇,實是充滿了壯烈悲絕之意,凌沖張了張嘴,也說不出話來。此時二人已到了半山腰,忽然眼前一花,一個年輕和尚已笑嘻嘻的站在面前。這和尚不過十八九歲,身披僧袍,手中托著一只缽盂,黑漆漆的毫不起眼。這少年僧人面色白皙,偏偏手上缽盂又是極黑,一白一黑,更顯有趣。 第3章 三 三嗔和尚 少年和尚目光溫潤如水,落在凌沖面上,微笑合十:“無量佛主!敢問兩位施主,天機臺如何去法?”王朝與凌沖對望一眼,王朝眼中滿是震驚之色,他的武功已經練到第一流高手的地步,心念一動,方圓三丈之內風吹草動皆能入我心間,但這和尚便如憑空出現,他竟然一點也沒有察覺。 凌沖呵呵一笑:“大師所指的是天機臺么?沿著這條山路直走上去,便會見到鷹愁巖,朝左再走一段便可見到了?!碧鞕C臺乃是楚山中最有名的一座去處,傳說千年之前太祖皇帝初立國時,曾與近臣劉忠文于彼處縱論天下及治國方略,大明如今所行諸般國策倒有大半是在彼時確立的。這天機臺因此也就成為了一座名勝,許多高官學子皆以游此為樂,瞻仰先帝先賢的遺澤古跡。 那和尚道了聲謝,忽然走近兩步,盯著凌沖道:“我觀小施主深有佛性,與我佛有緣,不知施主可愿與貧僧詳談一番?”王朝咳嗽一聲,身子一扭,插在二人之間,冷冷說道:“大師問完了路還是趕緊去吧,我家少爺還要傳宗接代,便是與佛陀有緣,只怕也入不了佛門?!边@和尚笑嘻嘻的,但王朝面對他就仿佛面對著一尊洪荒猛獸,全身汗毛炸起,聽聞這和尚居然還要拐騙二少爺入佛門,那可不是開玩笑的,一入佛門,便要六根清凈,斷子絕孫,老夫人與老爺也絕不會答應,立刻出言趕人。 那和尚望了他一眼,淡淡說道:“這位小施主佛性深厚,貧僧不過是想與他結個善緣,我觀小施主面相,貴不可言,怕是尚有一位兄長,這子嗣香火卻是不必擔憂的。老人家切莫發怒?!蓖醭€待分說,忽見和尚眼中一抹亮光閃過,眼前一花,駭然發現自己依然身處一處神秘空間,面前一尊金色佛陀端然穩坐,高有數丈,周身散發出無量佛光。大佛無聲唯有佛光普照,王朝這輩子也沒見過如此震撼的場面,只覺眼耳鼻舌身意六識盡數失去,只能呆呆站立,任人宰割。 凌沖見王叔被那和尚望了一眼,雙目無神仿佛傻了一樣,急忙身手去拍,叫道:“王叔!”好在一拍之下,王朝如夢初醒,一個激靈醒了過來,只是再看那和尚的眼神便充滿了恐懼之色,二話不說,拉了凌沖便走。少年和尚也不追趕,只呵呵笑道:“小施主與我佛門有緣,改日貧僧定當親往府上一行!” 凌沖被王朝拉著,直直下了山,到了歇馬亭早有差夫笑嘻嘻跑來:“二少和王管家這么快便下來了?”王朝一語不發,拉了凌沖上馬,揚鞭狂奔而去,倒弄得差夫十分詫異:“往常怎么也得個半日才下山,今兒個這是怎么了?一副見了鬼的模樣?” 二人一路策馬入城,直奔凌府,進了內府坐下,王朝才一抹冷汗,心有余悸的道:“少爺,咱們遇上妖僧了!”將自己所見說了一遍。凌沖非但不怕,反而還怪罪他道:“王叔,依你之言,那和尚分明是個有道行的,想必是嫌你礙事,用法術嚇你一嚇,不是沒把怎么樣么?你拉了我回來,反倒讓我失了機會與他攀談,說不定他便是那神仙中人,特意來接引我呢?” 王朝咧嘴苦笑:“我的少爺,你是真糊涂還是假糊涂?那妖僧以法術制我,分明便是不安好心,你若是跟他攀談,說不準哪一日被他花言巧語剃頭做了和尚,那時候凌家香火斷絕,我百死難辭其咎,如何對得起九泉之下的老太爺?” 凌沖一擺手,笑道:“王叔放心,我雖然癡心仙道,但追求的也只是長生逍遙,也不想像和尚那般參禪枯坐,做個金身的佛陀。再說方才那和尚要度化入佛門,卻也不該對你施展法術,雖未傷人,卻有恃技炫耀之意,如此出家之道,我所不取。因此我是不會入他門中,這一點王叔你盡管放心便是?!?/br> 王朝望著目中閃現智光的凌沖,只張大了嘴,仿佛第一次認識他一般。凌沖又是一笑:“王叔,我只是不喜那些腐儒整日價的忠君愛國,迂腐之極的說辭。多瞧了些雜書解悶,可并非是什么都不懂的草包?!迸牧伺氖?,施施然站起,忽然眉頭一皺,自語道:“那和尚法力不俗,只怕還在曹靖那幾個草包徒弟之上,金陵城向來太平,為何一日之間出現如此高人?只怕日后還有的一場大亂了。罷了,天塌下來,有金陵府府尹頂著,關我屁事!”兩袖飄飄,施施然去了。 王朝嘴張的足以塞下一個雞蛋,良久才忽然大笑起來,只笑的眼淚長流,叫道:“你既然知道曹靖的幾個徒弟全是草包,那還求個什么道,學個什么仙!不對,二少說得對,那和尚神通了得,來金陵城只怕不是好路數,我要趕快稟告老爺才是!不過二少分析的頭頭是道,大智若愚,大智若愚??!哈哈!哈哈!”他一直以為二少爺雖然心腸不壞,卻有些不務正業,正為他日后發愁,在沒有什么比發現其實凌沖只是守智藏拙,不肯輕易表露更令他高興的了。 凌沖回到房中,一改頑皮跳脫之色,在床上盤膝端坐,先默運真氣,只在任督二脈之中游走。王朝為江湖有數高手,所傳內功得自玄門正宗,厚積薄發,只是凌沖體質特異,練了五年,居然引動娘胎中一縷先天精氣化為己用,就此貫通任督,達到了許多練武之人一輩子也無所企及的境界。如今正用水磨功夫,緩緩打通自身其余經脈,只等周身奇經八脈暢通,便可壽過百歲,無病無災。 他手臂手厥陰心包經中一股真氣緩緩流動,忽然指尖一縷涼氣透出,發出嗤嗤聲響,凌沖一笑:“不枉三個月的苦功,這手厥陰心包經總算徹底貫通,之后我御使利劍也多了許多便利!”一躍下床,嗆的一聲,手中已多了一柄精鋼長劍。 他右手捏個劍訣,劍刃齊眉,目光注視劍尖一點,隨后上步進身,一劍平削,劍刃當風,發出嗚嗚聲響。只見他竄高伏低,時如靈貓翻滾,時如九龍飛天,身形飄渺,只在劍光之中起伏,到了后來就只能看見一團劍光如同一個巨大的白球,光芒耀目,只在逼仄的房中滾來滾去,卻不曾觸碰任何物事。 凌真生性迂腐,不喜談論怪力亂神之事,只是對習武強身不加干涉,畢竟騎射之術也算是儒生必習的六藝之一,但凌沖分神雜術,不肯用心攻讀,又一次練武習劍被凌真撞到,著實被狠狠罵了一頓,責令他日后不準再修煉武功。 凌沖也曾找祖母撒嬌,但任憑老夫人如何勸說,凌真卻是鐵了心不肯答應,老夫人也沒辦法,便對孫子說:“你父親是見你分心雜物,這才生氣,你也不要去頂撞他,要是想練武什么的,就在自己房里便是,莫要讓他看見也就罷了?!?/br> 因此凌沖便在房中修煉內外功夫,起初因為房間逼仄,內功倒也罷了,拳腳劍術卻有些施展不開,他也只當是一種磨練,初始極不適應,到后來熟能生巧,在斗室之中也能如魚得水,劍術也自更上層樓,若是被王朝看到,更要驚為天人,大加贊嘆他這位劍術中不世出的天才了。 劍光伸展之間,發出龍吟虎嘯之聲,繼而群聲大作,凌沖大喝一聲,雙手圈環,捏了一個奇特的印訣,一抹劍光飛逝,直奔墻壁而去。叮叮當當幾聲脆響,那百煉精鋼的長劍與墻壁碰撞,居然一下爆碎,落了一地。 凌沖一聲苦笑:“當初王叔傳授我這套《太玄劍法》時,曾經說過是內家劍法不傳之秘,內功不到火候,絕練不成。如今我內功初成,這套劍法也有了八分火候,想來等我打通周身經脈,真氣合為一大周天之后,便能徹底練成。只是劍法中威力太大,百煉精鋼的長劍居然承受不住內力灌注,看來必須要另尋好劍才行?!?/br> 第4章 四 太玄劍法 大幽神君 這套《太玄劍法》當年王朝無意中從一座破敗道觀的供桌底下尋來,可惜只是一部殘篇,唯有一十三招,內附數十字的內功口訣,王朝數十年參研,也只練通五招而已,但就憑著這五招劍法,也已縱橫江湖大半生,足見其中威力。他將凌沖視為己出,便將劍譜傾囊而授,不想凌沖天賦異稟,尤其于劍道之學更有獨特領悟,不出數年便已登堂入室。 他七歲時游覽楚山,就在天機臺墜崖,好在被崖邊一株老樹勾住衣服,這才幸免于難。卻發現山崖壁上生著一株黃白小花,他年少貪玩,彼時饑餓難忍,便將那花連同根莖一起采下吃了,誰知那花正是道籍中所載二十七種能助漲功力的天材地寶月華英實,此物秉太陰之精而生,已有數百年火候。凌沖少年純陽之體,甫一入腹,立刻陰陽交戰,昏死過去,幸好王朝隨后趕到,立刻將他送回府中。 王朝武功超群,醫術更是獨步天下,一摸脈相便知凌沖是遇到了千古奇緣,只是陰陽未調,當下開了藥方,不惜金錢,在金陵城中搜羅純陽至剛的藥材,用了三日功夫合成一味丹丸,喂凌沖服下,如此陰陽調和,非但無事,還平添了數十年內功之力。凌沖小小年紀,武功劍術便有如此造詣,也得益于這一次機緣,但也只能歸于天賜,外人萬萬學不來的。 且說那少年和尚在楚山上目送凌沖與王朝匆忙下山也不阻攔,依舊托著黑漆漆的缽盂慢慢上山。他沿著凌沖所說道路緩步而行,來到一座石臺之前。這座石臺正是前文所提的天機臺,本是一塊三丈見方的平臺,純是天然生成,翼然于山崖之上,卻毫不顯得突兀。臺上有一方石桌、四個石凳,石桌上刻著縱橫細線,當是一處棋盤。 傳說千年之前太祖皇帝便是在此與近臣劉忠文一面品茶手談,一面縱論天下大事,定下大明治國的方略。當時劉忠文便曾指出分封藩王之弊,只是太祖太過寵愛幾個子嗣,留了私心,不肯聽從勸告廢藩。果然不出劉忠文所料,太祖駕崩不過短短數年,便爆發了靖難之役,皇位易主。此時天機臺上冷冷清清,毫無人影,混看不出當年太祖駕臨時的熱鬧喧囂。 少年和尚來到石桌前,伸手摸了摸斑斕石刻,面上露出譏諷的笑容:“千年韶光,叱咤風云,指點江山的太祖皇帝如今也成了一捧黃土,可見榮華富貴如過眼云煙,可嘆可嘆!”忽然一抬頭,望著天邊一抹黑云,眼中露出凌厲之色,喝道:“何方妖孽,膽敢窺視貧僧!” 那黑云登時電掣而來,越來越大,最后足有十丈方圓,將天機臺圍了個通透,黑云之中傳來無數鬼哭神嚎之聲,聽在耳中只讓人心煩意亂,胸悶欲嘔。一個聲音嘎嘎怪笑道:“三嗔和尚,你不在楞伽寺做你的縮頭烏龜,跑到這金陵城中做什么?” 三嗔和尚微微抬眼,腦后現出一團佛光,沉浮不定,其中隱隱有禪唱之聲傳來,那黑云如有生命,伸出無數黑爪往他身上抓去,被佛光一照,登時發出慘叫之聲,冒起道道黑煙,腥臭難聞。 黑云中人一聲冷笑:“大旃檀功德佛光?楞伽寺至高秘法,傳聞此法共分九重,練成之后便可于虛空之中凝聚不滅金身,證得大乘果位,只是不知你三嗔和尚究竟練到了第幾重?”語含譏諷之意。三嗔和尚森然道:“便是只練得一點皮毛,也足以降魔衛道!”口氣雖重,面上卻仍是笑嘻嘻的。 楞伽寺乃是中土之中佛門第一傳承,修煉禪法,講求一朝頓悟而塑金身,傳承歷千萬年而不倒。與西域大金剛寺其名,只是二者雖皆是佛門傳承,但所學源流卻是大相徑庭。寺中有七大法門,俱是證就佛門不滅金身的無上坦途,其中之一便是這大旃檀功德佛光。 三嗔和尚表面常笑,實則極易發怒,因此取法號三嗔。莫看他外貌年輕,實則修持佛法已有數十年,只是他嗔心不退,才修不成楞伽寺最高功果,不得飛升上界極樂,始終滯留在此界之中。此次他奉了楞伽寺住持之命,攜了一件師門重寶來尋有緣之人。住持言道,佛陀夢中開示,當有深具佛性之人于此出世,命他前來相機行事。 三嗔和尚在金陵城中尋了半月,也不曾見到什么深具佛性之人,正自氣悶,便游起楚山散心,誰知碰到了前來游玩的凌沖王朝二人。他一眼便瞧出凌沖周身靈氣逼人,當是服食了一種天材地寶,更兼小小年紀居然天生一顆通靈劍心,劍意通明,實是一塊良才璞玉,便動了愛才之念,想要將他引入佛門。 哪知王朝對他十分提防,三嗔暗暗動怒,略施法術,以寄魂之法,運念力凝聚佛陀金身將王朝神魂鎮壓,卻被凌沖就醒,順勢給了他一個恃技自耀的評語,絕了向佛之心,若是他知道,也不知該當如何后悔了。 三嗔和尚生平最恨的便是這些邪魔外道,尤其這廝的護身黑云分明是以無數幽魂厲魄煉成,殺戮太重,更是他欲除之輩,功德佛光一出,再無留手,心念一動,腦后佛光如潮水噴涌,一圈一圈噴薄出去。那大旃檀功德佛光乃是楞伽寺至高法門之一,威力宏大,更有佛門欲界凈火并伏魔神光孕育其中,等閑魔頭吃得一照,立時魔功散盡,魂飛天外。 只是他所遇也是異派魔教之中有數的高手,只為一處前輩仙人遺寶而來,魔功也非泛泛,大旃檀功德佛光一出,所到之處黑云莫不消散,那人也不動怒,只冷笑道:“功德佛光果然厲害!只是我噬魂門的功法也不差!”忽有黑光一閃,一道劍光飛起,嗤的一聲,竟如裁紙一般將功德佛光平平切開! 三嗔和尚一驚,喝道:“通幽煉魂劍!原來是噬魂道的大幽神君!”心念一動,大旃檀功德佛光忽然化成一根降魔杵,金光燦燦,直往通幽煉魂劍劍光之上砸去。誰知那劍光滑如游魚,于間不容發之際逃了開去,劍光輕閃,嗤嗤連聲,又將功德佛光斬開一大片。這大幽神君乃是噬魂道中有數的高手,一手通幽煉魂劍有形無質,采生靈冤魂以幽冥鬼火煉制,??说兰曳痖T法術,若是不小心被其中魂力污穢,立刻便要靈性盡失,功候散盡。 第5章 五 欲界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