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9)
這幫人很快被按在墻邊控制住,后頭走進來的是一隊軍人,前后簇擁之人,卻沒有穿軍裝,只穿了一件雪青色貂皮大氅,身量極高,步子緩而堅定,咳了一聲道:抱歉,今日宴席招待不周,外頭已清理干凈,諸位可自行離去,改日白某再發帖,還請諸位賞光。 他讓人護送其余賓客離去,門外那些黑衣打手和場內被控制的,一并捆起來,由身后衛兵押走。 戲院里頓時清理干凈,只余推翻的桌椅、撒落一地的瓷片水漬還未收拾。 白明禹站在那躬身問好,給九爺請安。 戲班里的人回了后臺,謝璟剛想跟著混過去,就聽到不遠處九爺淡聲道:璟兒留下。 謝璟腳步未動,站在那,低頭不吭聲。 腳步慢慢走近,眼前映入熟悉的靴子,謝璟手心冒汗,不知為何喉頭發緊。 九爺站到他跟前,拿手抬起他下巴,仔細瞧了一會。 看得太久,謝璟忍不住抬眼飛快看了對方,視線相撞,一顆心跳得更快了。 九爺拇指輕輕摩挲他下巴,忽然笑道:怎么,一年不見,不認得了? 謝璟一身白色戲服,腰束得不足一握,面上的妝是尚玉樓所繪,因只是一個不起眼的小仙君,并未多著墨,只抹了眼尾一抹紅。謝璟模樣太過搶眼,即便如此,也是全場最俊俏的一個仙君,若不是臺上打斗突然,只怕已得了不少喝彩,這會兒仙君被抓了個正著,一雙眼睛水汪汪的,半點沒有剛才打架的氣勢,瞧著乖順的很。 第77章 獨寵 謝璟喊了一聲爺。 九爺松開他,低聲道:去洗把臉,我在外面車上等你。 謝璟答應一聲,連忙跑去后臺。 尚玉樓一眾人在后臺等著,瞧著惴惴不安,謝璟瞧見安撫道:尚老板別擔心,今日那人不是沖著你們玉成班去的,是沖著白家。你們無辜受牽連,不論如何,白家自當保你們周全。 尚玉樓一顆心略放下些,拱手道:勞煩小謝管事,只是這戲樓砸了,怕是住不下去了。 謝璟道:稍后我讓人來帶你們換個住處,今日大伙兒受了驚嚇,也應當好好休養兩日。他略想一下,補充道,幾日后白家有個商隊要回省府,護衛齊全,正好順路,尚老板可驅車一同歸家。 尚玉樓聽到幾日后就能啟程,十分驚喜,連聲拜謝。 謝璟找了更衣室,解開腰封,換回之前留在后臺的衣服,又洗了把臉,把油彩盡數洗凈。 尚玉樓原本還擔心他不會卸妝,想過來幫著,瞧見謝璟三下五除二洗出一張素白小臉,水珠順著流下幾顆,掛在下巴上,對方也毫不在乎搖搖頭就當甩干。 尚玉樓忍不住笑了一聲,拿了自己慣用的一套護膚品給他,小謝,天兒冷,你涂些,當心皴了臉。 謝璟還未看清,就被熏得打了個噴嚏。 尚玉樓有些不好意思:這梔子花味兒,是有些嗆了。 一旁的孩子眼尖,瞧見捧了一鐵盒蛤蜊油過來,這東西沒什么香味兒,用起來非常滋潤,挺多帶了一點甜絲絲的,雪白的一盒膏脂,像是一大塊乳糖。 謝璟原想拒絕,瞧見那孩子仰頭期待,視線落在對方臉上瞧見眼角淤青痕跡,到了嘴邊的話略一頓,換了一句謝謝,接過用了一些。 那孩子果然十分高興,眉開眼笑,大約扯著傷口了還小聲嘶了一聲。 謝璟準備從后臺走的時候,正巧碰到東院的一位熟人過來,對方之前跟著九爺去外頭辦事,也是好長時間沒見,沖謝璟略一點頭打過招呼,又對戲班的人道:傳九爺的話,爺說今日諸位受驚了,已給諸位擺了酒席,稍后酒足飯飽,這邊的行李也都搬到新的住處,尚老板只管帶人安心住著,一切費用記在九爺賬上,待過幾日事情處理妥當,自當送尚老板回省府。 戲班眾人連聲道謝。 謝璟沒多留,腳步快了幾分,去外頭找到九爺那輛黑色轎車,打開門坐了上去。 九爺坐在車里,瞧了他一眼,沖前頭吩咐道:開車。 車子起步略微晃動,謝璟坐在對面,膝蓋碰了九爺的,手也扶到對方膝上。 九爺按住他手,略用力,把人拽到自己這來,謝璟幾乎是坐到他懷里,小聲道:爺,我沉了些,我自己坐吧。 九爺不輕不重拍了他腰側往下一巴掌,是長大了點,膽子也大了。 謝璟揪緊了他衣襟,眼尾泛紅。 九爺淡聲問:怎么,這就委屈了? 他掀開皮氅一角,謝璟自己鉆進去,埋頭在懷里含糊說了一句什么,手臂比人要老實的多,整個兒都抱住了,不肯出來。 九爺把人裹在懷里,叫不出來,聽他說了兩遍才輕笑一聲:再說一聲,沒聽清楚。 爺又拿我說笑。 九爺悶笑幾聲,把人抱緊了,小聲道:想,我也想你。 謝璟一路都偎在九爺懷里沒出來,九爺同他說話,都要低頭去問,不知是懷里抱著人的關系還是怎的,語氣也沒有剛進戲樓時候那般冷硬,偶爾還能低笑出聲。 前頭司機安靜開車,半點不敢逾矩。 到了住處,司機停穩之后,才小聲通報一聲。 謝璟略動了動,但被九爺按住了,直接抱著下了車,帶進了洋房。 第78章 護犢 【二更合一】 謝璟在九爺住處過了一夜。 彼此一年未見,一照面,謝璟就給了九爺一份兒驚喜。 養在身邊的少年確實長大了,且和以前格外不一樣,脾氣秉性似是未變,話一樣的少,但瞧著也不是好惹的。 九爺疼他,只道這一年來謝璟和白二倆人在南坊不易,全然忘了自己當初把人扔過來就是為了歷練。 洋房二樓的主臥里,床鋪暄軟,浴室也已放好熱水,鎏金銅質浴缸里冒出陣陣熱氣,泡上一陣最是解乏。 謝璟服侍九爺沐浴,他把自己衣服脫下放在一旁,換了一身浴袍,跪坐在浴缸那一邊給九爺洗頭,一邊小聲跟他說這一年在南坊發生的事兒。 九爺雙手隨意搭在浴缸兩側,閉眼聽著。 謝璟幾乎以為他要睡著了,小聲問道:爺? 九爺輕笑一聲,道:在這,聽著了,你接著說。 謝璟想了想,道:也沒什么好說的了,南坊總共這么點事兒,除了剛盤下還未開張的幾家酒館,其余沒什么cao心的了。 九爺道:不止吧,虹兒信上可不是這么說的。 謝璟幫著說了幾句公道話:白姑娘性子直爽,就是和二少爺倆人脾氣不合,見面總要拌上幾句嘴,不過生意上倒是能想到一處去。上月鐵路邊上那幾家酒館,就是白姑娘費心給找的,她刀子嘴豆腐心,這一年沒少幫忙,對我們很好。微微頓了一下,又道,二少爺其實挺喜歡她她的經營手段,私下還跟我提過兩回,說想再多接觸下,跟著學。 九爺:學什么? 謝璟絞盡腦汁,試探道:什么都學一點吧,就,近朱者赤? 九爺哼笑一聲:我看他們倆是惡人自有惡人磨,讓他們湊在一處,互相磨礪下性子也好。虹兒在南坊多年,學了這么一副老氣橫秋的做派,白二倒是膽子大,敢帶你去賭坊撈錢一雙沾了水溫熱的手落在太陽xue處,輕輕按揉,把心頭剛拱起來的那一股小火立時給按了下去,九爺喉結滾動一下,到了嘴邊的重話消了下去,只警告道:下次不可再去那種烏七八糟的地方,贏錢不難,賭性上來,想戒了卻不易。 謝璟答應一聲,把人哄順了,又小聲跟他講了李元的事。 李元擅長算術,去賭坊那壓根就不叫賭,說一句賭錢都算欺負人家賭坊了。 謝璟手氣本身就不錯,身邊再帶上李元,一個擅演戲,一個默默計算了桌面的牌,跟去賭坊直接拿錢沒什么區別。 謝璟對九爺情緒感知靈敏,九爺氣勢剛一退下,他就跟裝了雷達一樣,立刻接收到,賭坊一事揭過不再提。 謝璟起身拿清水給九爺沖洗干凈頭發,用手指攏在腦后,湊近耳邊問道:北地女子性情直爽,爺,俄國女人如何? 九爺沒說話,只按住他落在肩上的手,啞聲道:安分些,今日還有別的事要做。 謝璟指尖微微用力,浸入水中慢慢往下,小聲道:爺還要做何事? 驗傷。 說完這句,卻有些受不住肩上那雙不老實的小手,干脆握住了把人一并拽進浴缸里,謝璟措不及防,身上的浴袍都浸透了,泡在水里格外厚重。浴缸寬大,但一時間容納兩個男人也有些狹窄,九爺身量極高,一雙長腿曲起,把謝璟整個人攏在當中,手指順著眉眼一直劃過臉頰、下巴,挑開謝璟身上已濕的浴袍,垂眼看了道:你剛才打架的時候,不是神氣的很?若傷到了,就罰你一個月不準出門,每日抄書。 謝璟身上沾了水,大片白皙肌膚露在空氣里接觸到涼意忍不住顫了一下。 九爺檢查的細,慢條斯理認真看了一遍。 謝璟泡在水中,手扶著他肩,未躲。 九爺手在他腰側摩挲片刻,啞聲道:這里好像青了一塊,你湊近些,我瞧瞧。 謝璟臉上涌起一股熱意,咬唇起身。 九爺在浴室一解相思。 謝璟身上浴袍已全濕了,雙腿也有些打擺子。 即便如此,還想堅持做到最后。 九爺攬著他細腰,哄道:璟兒,別鬧。 他雙手撐在九爺肩側未移,眼神里帶了倔強,顫聲問道:爺,我聽聞白俄女人很潑辣? 九爺低聲笑了一聲,聲音喑啞,帶了平日里不曾有的惑人磁性:不如你。 謝璟松了力氣,他也是在強撐,只覺得方才把一年份的精力都散了個干凈,手指腳趾都懶洋洋的,他貼在九爺胸前感受片刻對方的心跳,唇角揚起一些,側過臉去輕輕咬了一口,留了牙印。 九爺撓他下巴,像是在逗弄小崽子,悶聲笑道:屬小狗的么?這么愛咬。 胡鬧一陣,浴缸里的水已變成溫的。 謝璟舔了舔剛才留下的小牙印,抬手勾住九爺脖子,低聲道:冷,爺抱我出去。 九爺逗他:方才不是還有力氣要胡鬧? 謝璟含糊道:沒了,我逞強來的。 九爺心情頗好,從善如流把人抱起,擦干凈了帶去了主臥床上。 旁邊就是客房,但九爺沒有把人放走的意思,留在了自己身邊。 一年未見,想說的話實在太多。 九爺原本擔心謝璟太久沒見自己,會有一絲生分,但見了之后才發現自己全然多想了,他養大的小孩兒,打從見到他的那一刻起,滿心滿眼都是他一人。 謝璟偎在九爺懷里,枕在他胳膊上跟他講話,沒一會就帶了鼻音,睡意漸濃,慢慢睡著了。 九爺親了親他面頰,看了許久,才閉眼睡去。 第二日早上。 九爺習慣早起,起來讓廚房做了一份早餐,又拿了今日的報紙來看,讀完了之后也不過剛過七點。 南坊用的鐘表都是西洋樣式,制作精美,看起時間也方便許多。 身邊伺候的人都是九爺心腹,對昨夜之事一字未提,只在九爺早飯過后問了一句:爺,還還要再備一份? 九爺道:依我這樣再來一份,稍后送上房間去。 下頭人答應一聲,去準備了。 九爺等了片刻,自己先去了樓上臥室,一進門沒瞧見人,去了床邊的時候就瞧見小孩只露了一撮兒黑發在外面,整個人都埋在棉被中,裹得有些嚴實。 九爺失笑,坐在一旁哄道:怎么現在才知羞?昨日夜里鬧騰的那份勁兒上哪去了,璟兒,松手,昨天坐車就難受,再拿被子捂出什么毛病來。 棉被是拽下來了,但九爺沒想到,謝璟里頭還穿了一件衣服。 那是九爺衣柜里的一件襯衫,大了一些,謝璟套在身上顯得寬大,他躺在那垂眼看枕頭上的繡花,手指頭扣在上頭,喉結滾動兩下,沒有說話。 九爺看了片刻,忍不住湊近親了他,謝璟推他肩膀,并不太配合,小聲道:爺,小心衣裳我,我昨日的衣裳忘在浴室,被水弄濕了,沒法穿,別把這件也 九爺頭一次沒耐心聽他說完,單手按住他手腕,堵上那張不聽話的嘴。 早飯徹底晚了。 謝璟拿到新衣的時候已是晌午,九爺這邊來了客人登門拜訪。 謝璟聽著樓下汽車響聲,匆匆換好了衣裳,卻沒時間開窗通風,幸好兜里還有昨日尚玉樓送給他的幾瓶化妝品,謝璟也顧不得其他,掩耳盜鈴似的倒了一些胡亂涂抹開。弄完之后,才恍然想起這是九爺臥室,不是書房,一時半會沒人敢進來他以前在書房伺候的比較多,剛才恍恍惚惚的,竟習慣性開始做事。 謝璟在臥室收拾。 樓下,白明禹和白虹起并肩一同來拜訪九爺。 若說白二和白虹起兩人要是坐在一起不吵架,還能有說有笑,也只有在九爺跟前才可瞧見,倆人面上雖一團和氣,但話里話外,都在競爭。 白二炫耀一句自己的功勞,白姑娘立刻跟上,敲幾句邊鼓,不拆臺,但也不肯把里頭自己的功勞讓給白二。 九爺聽了一陣,被吵得頭疼,把手里的茶杯放在桌上。 對面倆人一同噤聲。 九爺視線從他們二人身上掃過,看白明禹的時候,二少爺脊背立刻挺直,看白虹起的時候,白姑娘眼里帶著一絲求表揚的神情,倆都是眼巴巴的瞧著,只等九爺發話。 九爺道:昨日宴席,不妥。 白虹起臉色漲紅,坐在那有些不安。 九爺看她,淡聲道:我知你和姑母的難處,你經營南坊多年已有你的規矩,但從今日起,你只需記得,我白家人做生意只問天地和自己的良心,不必再瞧旁人臉色。 白虹起愣了一下,繼而紅了眼圈兒,她哎了一聲,緊跟著連忙給九爺行禮:虹兒記得了,謝九叔護我和祖母!她們這一支是女戶,祖母要強,她也從不再人前示弱,但這個世道女人做生意原本就不易,若不是形勢所迫,誰愿八面玲瓏?九爺今日開口,是發了準話,要護她們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