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只有臉嗎？”謝病春失笑，故意問道。

    明沉舟果然急了，立馬說道：“不不不，我就是好像腦子不靈清了，還有你看我的樣子，還有好多?！?/br>
    “真的！”她揪著謝病春的臉，認真說著。

    “嗯?！敝x病春輕聲應下。

    明沉舟這才松開手，心滿意足地趴了回去。

    謝病春不再說話，站在小巷門口，不遠處就是熱鬧的長街，那里是繁華的紅塵，可他卻莫名不愿在往走前。

    他背后的那條小巷，是他背著明沉舟一步步走出來的。

    只有他和她。

    “隔了兩條街就有一座月老廟?！泵鞒林弁蝗婚_口說道，“我們去那里吧?！?/br>
    謝病春朝著她指的方向走去。

    那條路不是主路，街上的熱鬧只能順著北風，朦朦地落在耳邊，時不時有人走過，帶著三兩笑意。

    “這里？”謝病春抬頭看著破破爛爛的牌匾，抬眉問道。

    明沉舟大聲嗯了一聲，掙扎著從他背上滑下來。

    這座月老廟有點荒涼，看樣子已經許久沒有人來了，屋頂落滿月光和雪色，又讓他在廣袤的天地中多了點孤高的清冷。

    “聽說原先這廟很是靈驗，只是不知為何又在城西街頭重新建了一個，這個廟就冷清下來，不過偶爾還是會有人來?！泵鞒林郾蝗税敕鲋?，“你瞧，有貢品，還有酒?！?/br>
    謝病春掃過堂內，確實是有人打掃。

    外面雖破，里面確實頗為干凈。

    “一對老夫妻打掃的，我見過，他們說是西南逃難過來的，老太太瞎了一只眼，老爺爺斷了一只手?！泵鞒林坌÷曊f道，“但他們人很好的，小時候還會給我貢品吃?！?/br>
    她掙扎著掙脫開謝病春的手，跌跌撞撞跑到不曾點燈的正殿佛像前。

    月老是一個面容慈祥的老人，穿著大紅色的喜慶衣服，右手握著掛著紅色呼嚕的桃木拐杖，左手則是放著一卷姻緣錄，目光慈悲而憐憫，高高在上地注視蕓蕓眾生。

    “掌印信神佛嗎？”她坐在蒲團上，仰著頭，喃喃自語著。

    謝病春站在她邊上，面色冷淡疏離地看著面前的佛像：“不信?！?/br>
    明沉舟低頭，好一會兒才說道：“我也不信?！?/br>
    殿中兩人一站一坐，陷入夜色的沉默中。

    “我這輩子只相信命運靠自己改變?！?/br>
    明沉舟打了一個酒嗝，呆呆地看著那座慈悲的神像。

    “可我打算信他一次?！彼従徤焓?，拉著謝病春垂落在一側的手，“信他能保佑我們這輩子正大光明地在一起，信他，信他許我們一個未來?！?/br>
    謝病春垂眸看著她。

    她似乎還在醉酒，可眸眼中的光卻又告訴著他人，她并未深陷在醉意中。

    “謝病春?！泵鞒林厶ы?，眸光即使在夜色中依舊明亮，她直直看著面前之人，認真而堅定。

    “他們說我們是趙姬和趙姬和嫪毐，可我不是趙姬，萬歲不是我生的，你也不是別人別有用心派過來的人，你不是我的男寵，我們之間從來都不需要別人的目光，他們說的都不作數，你知道嗎？”

    “知道?！?/br>
    謝病春春緩緩蹲下來，伸手摸著面前之人的臉頰。

    明沉舟只是靜靜地看著他。

    “謝病春，我喜歡開朗的人，我喜歡溫柔的人，我每看一個話本我便會喜歡一個人?！?/br>
    “嗯?！?/br>
    “可我從沒有想過我會喜歡你?！泵鞒林畚站o他的手，逐漸靠近面前之人，眸光逐漸露出悲涼之色，“我知道你有事瞞我，我一遍遍告訴自己不該探究，可還是忍不住一遍遍去問英景?！?/br>
    謝病春漆黑的眸子沉靜地看著她。

    “你明明到處都是陰謀，不是好人，可我還是控制不住?！?/br>
    “舅舅教的，我看來是一個字也沒學進去?！彼槠?，小聲說道。

    人人都向往陽光，畏懼黑暗。

    “娘娘后悔了?！敝x病春伸手輕輕拭去她臉上的一滴清淚，冷靜清肅地問道。

    明沉舟握著臉上之人的手，濕噠噠的睫毛下是水潤明亮的眼。

    “不后悔，我明沉舟走的每一步路都不會后悔?！?/br>
    謝病春無聲地看著他。

    他總是這般，好似清清冷冷的一片雪，帶著驚心動魄的沒，也帶著拒人千里的冷。

    “是你，謝病春，是你要后悔了，你甚至不敢在我娘面前露出一絲異樣?！彼平媲爸?，“你不知道我今日為何帶你來嘛?！?/br>
    謝病春沉默著，隨后輕聲說道：“知道?！?/br>
    “你不敢？”

    明沉舟問，隨后又笑了一聲：“你以為我會后悔？”

    “我非良人?！?/br>
    謝病春冷靜說道。

    明沉舟瞪大眼睛，看著他的模樣，突然靠了上去，抱緊他的脖頸，紅唇直接咬了上去。

    謝病春只是溫柔地抱著她。

    “謝病春，我們拜堂吧?！?/br>
    明沉舟的唇貼著他的唇角，輕聲說道。

    謝病春瞳孔微睜，目光所及是難得的失態。

    明沉舟自他懷里掙脫開，摸了摸嘴巴，笑說道：“大婚要三媒六娉啊，不然就是無媒茍合，可我們現在在月老廟里?！?/br>
    她的目光落在桌臺上的一壇酒上面。

    “不知是哪個小情人放的酒，我先借用，下次還你十壇，多的你就祝我和謝病春一生一世，白頭到老行不行?！?/br>
    她嘟囔著，碎碎叨叨念著，伸手把酒壇拿了下來，拍開封泥，喝了一口。

    “是桃花釀，確實是小情侶放的?！彼?，唇色嫣紅，眸光燦爛。

    “娘娘……”

    謝病春蹙眉。

    只是他還為說完，就被明沉舟打斷。

    “你喝，你若是不會喝，你就抿一下?！泵鞒林郯丫茐f到他嘴邊，期待地看著他。

    那雙眼眸這般看人時，就好似天底下最是皎潔的月光，所有的陰暗不安都會徹底消失在月光蕩漾的眸光中。

    謝病春鬼使神差地喝了一口。

    “好了！我們在月老廟喝了桃花酒，就不算無媒茍合了?！泵鞒林鄞笮χ?，“謝病春，你聽到了沒，我們是光明正大在一起的，月老為我們作證了?！?/br>
    謝病春緩緩閉上眼。

    他只覺得自己像一只終于能落在地面上的鳥，在此刻，既感受著心神煎熬的折磨，又詭異的嘗到溫柔平靜的愛意。

    “你認識羅松文對不對，人人都道他厭惡你，你憎恨他?！泵鞒林圩灶欁缘匕岩粔泳坪韧?，把酒壇滴溜溜地提到案桌下，反手擁著他，“可他今日看你……”

    “他好像在哭啊?！?/br>
    謝病春抱著她不說話。

    “沒事的，你下次跟他說，我們不是世人口中說的這樣不堪，我們不曾做過傷天害理的事情，便也無需害怕他們?！?/br>
    “你情我愿的事情是愛情，愛情，怎么會不堪呢?！?/br>
    謝病春心神震蕩。

    這是一顆guntang炙熱的心，書中的金玉良緣，戲中的海誓山盟，人間所行種種，不過眼前之人認真而虔誠的話。

    “你不要難過，好不好?！?/br>
    明沉舟仰頭，吻著他的下顎，借著席卷而來的醉意，一只手深入他的腰帶中。

    那只靈活的小手解開腰帶，悄無聲息地探了進來，guntang的手心貼著冰冷的腰間rou，兩人皆是一頓。

    “娘娘當真要如此?！敝x病春沙啞問道。

    “嗯?！泵鞒林鄞嗌膽?，胡亂地吻了吻他的脖頸，“謝病春，我看過話本了?！?/br>
    世人口中的羞澀禁忌，在她此刻的注視中，不過是塵世間的枷鎖。

    明自流說她離經叛道。

    當真是一語中的。

    謝病春看著面前之人，突然輕笑一聲，拔了它鬢間的步搖，任由一頭青絲散落下來。

    “沒有回頭路了?！?/br>
    “那就不回頭了?！?/br>
    大紅色的夾襖好似嬌嫩的花蕊，嫩綠色的裙擺悉數散開，黑暗的月老廟只要微弱的月光落了進來。

    雪白修長的脖頸好似玉雕的瑩潤雪白，明沉舟緊緊抱著面前之人，眼角泛著紅意，只是輕聲喊著他的名字。

    “叫我謝迢?！?/br>
    低沉的聲音在壓抑破碎中清晰響起。

    “謝迢?！?/br>
    明沉舟抬頭，去吻面前之人的眼眸。

    “謝迢?！?/br>
    “明沉舟?！?/br>
    黑暗中，高高在上的月老看著在紅塵翻滾的眾人，聽著眾人癡語，看緊悲歡離合，看透生離死別。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離，世間情狀，眉間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