恃宦而驕 第2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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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沉舟側眸去看英景。 “鄭家父子門下早已投誠,原先給晟王殿下送禮的人也紛紛登門,朝堂近七已站隊?!?/br> “掌印呢?”明沉舟沉思片刻后抬眸問道。 “掌印不想出面參合此事,可內閣已經派人請了三次?!?/br> 明沉舟沉默著,盯著畫冊上的一行字,半晌之后又問道。 “漁翁啊?!?/br> 她沉默了片刻,又低聲自言了一句:“下一步可不能出錯?!?/br> 朝堂眾人一向是見風使舵居多,如今又在事件劇變的轉折點,風口浪尖便是一點也馬虎不得。 譽王聲望如日中天。 機械鐘發出叮的一聲,午時正刻了。 “今夜去見掌印?!?/br> ———— 入夜后內宮氣氛陡然嚴肅起來,巡邏的錦衣衛比平日里多了許多。 路上的宮娥黃門也不見蹤影,鐵靴的腳步聲踏在冰冷的石磚上,越發顯得深宮寂寥,高墻深深。 明沉舟披著大紅色斗篷走在安靜的小道上。 第三次深夜去始休樓,她已熟門熟路。 深夜守門的還是那個小黃門,第二次見到英景背后那個熟悉的女子時,臉上怪異的神色已經掩不住了,人即使走遠了還忍不住張望。 掌印也有上心的女子了?! 因為太過驚駭的想法,導致他冷不丁打了一個哆嗦。 快要靠近始休樓,兩側的燭火便越來越暗,最后只剩下英景手中的那盞微弱的宮燈。 走到一半時,明沉舟突然停下腳步,扭頭去看一側。 “掌印?!彼⒅惶?,低聲喚了一聲。 英景一驚,定睛看去,這才發現遠處不遠處黑暗的荷花池邊上站著一人,正是謝病春。 “在這里等我?!?/br> 明沉舟扔下一句話,便放下兜帽快步朝著謝病春走了過去,只是越靠近荷花池,眼前的光線便越黑,下腳便越發謹慎起來。 就在此時,一只手臂落在她面前。 她不由抬頭去看不知何時站在她面前的謝病春。 “多謝掌印?!彼龘P眉一笑,一側的梨渦若隱若現。 “娘娘今日為何來訪?!敝x病春待人握緊后這才迎著人去了一側的涼亭中說話。 明沉舟有了搭手,走起路來不再戰戰兢兢。 “掌印不知我為何而來?!?/br> 她盯著謝病春冰白側臉,挑眉反問道,這一問,態度便又顯得好似有幾分親昵。 謝病春垂眸,淡淡說道:“娘娘太心急了?!?/br> 明沉舟塔上臺階,在石凳上坐下后這才說道:“掌印孤軍奮戰,便想來看看有什么需要幫忙的?!?/br> 謝病春坐在她身側的圍欄上,聞言,冷淡拒絕道:“不需要?!?/br> “不需要我去探探太后口風?”明沉舟蹙眉,不解問道。 群臣如今類似逼宮的行為,看似是把三皇子架在火上,可這把火燒不燒還是一個問題,這套cao作下來,三皇子若不出意外,便是板上釘釘的新帝。 她雖不了解三皇子,但對其背后的太后早有研究。 這位太后在先帝龐大又混亂的后宮中,壓制皇后,穩居后宮,扶持親生兒子登基,最后平安走到太后之位,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是一個溫和慈祥的人。 前朝這番聲勢浩大的逼迫,沒有太后的指使,不可能做到如此統一且聲勢驚人。 謝病春輕笑一聲,帶著幾絲譏諷。 明沉舟眨眼。 “不必,魚已經上鉤了,動靜大了會驚擾到他的?!?/br> 明沉舟見他似乎另有打算,微微靠近黑暗中的那個輪廓,小聲說道:“掌印似乎留了一手?!?/br> 謝病春回眸,兩人的視線便突兀地撞在一起。 明沉舟盯著那雙在黑夜中依舊明亮的漆黑雙眸,一時間愣在原處,隨后又故作鎮定地往后坐了坐,狀若無事。 謝病春身形亦往后靠去,修長的模樣在黑暗中被勾勒出來。 “好戲才剛開場?!?/br> 意味深長的聲音借著夜色漫不經心地響起,聽不出喜怒,卻又讓人心中一冽。 “娘娘深夜到訪,便是想要求一個心安?” 謝病春在黑暗中的身形許久也不曾動一下,此刻主動說話,便也猜不透他的用意。 明沉舟回神,臉上笑容越發殷勤。 “譽王聲勢如此浩大,且受太后和鄭氏父子制約,若是此事成了,只怕對你我不利?!?/br> 她主動站了起來,坐到謝病春身邊,話鋒一轉,一本正經地拍著馬屁:“當然我也知掌印算無遺策,按理不會出意外?!?/br> 謝病春轉著銀戒的手一頓,也不是是因為明沉舟的話,還是她毫無忌諱的動作。 明沉舟這一坐才發現這欄桿的位置不大,坐了兩個人便顯得有些擁促。 衣擺不經意間疊在一起,兩人的距離瞬間被拉近,淡淡的梅花香浮盈在夜色中。 她坐下的一瞬間察覺出不對勁,下意識有些僵硬,但又忍著一瞬間升起的戰栗感,向后動了動,這才繼續開口說道。 “就是想來得個準信,免得亂了分寸?!彼烂艘粫?,最好決定老實交代。 謝病春聞言只是動了動雙腿,修長的腿橫在地面上,碰到了石桌邊緣,衣料摩擦的聲音在耳邊一閃而過。 她雖不曾說話,但莫名讓明沉舟有些心虛。 “說起來還有一事想著也該詢問一下掌印?!彼黹_話題,故作鎮定地說著。 謝病春不語,繼續聽她說下去。 “謝延至今還未啟蒙,我想給他找個老師?!泵鞒林垡膊粣浪姆磻?,繼續自己說道,“想來想去也沒找到合適的?!?/br> 這話說完,氣氛短暫地停了一下,隨后明沉舟直接問道:“掌印可有什么推薦?!?/br> “問我?”謝病春的聲音古怪響起。 明沉舟神色不變,半靠在欄桿上,笑瞇瞇說道:“之前看掌印房中放著不少書籍,又聽英景說掌印字寫得好,想來掌印會有更好的建議?!?/br> 涼亭的氣氛莫名沉寂下來,大概是夜風漸起,風云變幻,順著寒意飄來荷花池里泥濘的味道。 兩人下垂的衣擺在北風的撥弄下不知不覺落在一起,帶著點深夜旖旎的滋味。 謝病春突然低低笑了一聲。 “內臣不過一個司禮監太監,粗通筆墨?!彼Z氣平淡地說著,黑夜模糊了那張冰白色的臉頰,看不清他的神色。 “掌印入宮前便能讀書識字,書架上的前三史一看便是舊書了,怎會粗通筆墨?!?/br> 明沉舟緩緩說著。 黑夜中,謝病春連著聲音含著冬日夜風,冷淡平靜說著:“以前沒學完,無聊時自己翻的?!?/br> 明沉舟挑了挑眉。 大周學院教學中,前三史是學子最后一輪,也就是修身之后的入世必學課程。 前面繁多龐雜的書籍,便是挑要緊的也有三十幾本,因此若是要學到這三本,尋常人至少也要十七/八歲的年紀。 謝病春明德十一年入的宮,那一年他才十二歲。 明沉舟心思微沉。 謝病春冒頭那年便有人打探過他的身世背景,可得到的不過是杭州錢塘人,無父無母,親族散落,后面生活所迫這才入宮,再細一點的內容便是一點也沒有。 若是一個普通人的生活軌跡確實如此,無人在乎,無人慰藉,便也無人知曉。 可謝病春是嗎? 要知道,一個人的光芒是遮擋不住的。 “掌印執掌司禮監多年,想來也有認識的人?!泵鞒林垡笄虚_口,熱情邀請他為謝延擇師,“掌印推薦的人,總是能讓人放心一二的?!?/br> “娘娘還未坐上那個位置,便開始替五皇子打算了嗎?” 沒多久,謝病春似笑非笑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明沉舟抬眸看他。 “還是,娘娘準備卸磨殺驢?!?/br> 荷花池漆黑一片,遠處高高掛起的宮燈被風吹滅,只剩下一層白霜一般的月光落在地面上,隱約只能看到各自兩人的輪廓。 明沉舟心中一冽,臉上的笑意逐漸斂下,可借著夜色的遮掩,反而拖長聲線,懶洋洋地注視著身前之人。 淺色琉璃的水色眼眸倒影著面前之人的身影,若是認真注視著人,漣漪水光下便都是繾綣和深情。 “掌印何必如此謹慎,謝延如今已經五歲,到現在連千字文都只學了一半?!?/br> 她靠在紅柱上,裙面艷麗復雜的花紋不小心蓋在謝病春玄色衣擺上,陡然間似乎就拉近了兩人的關系。 明沉舟苦惱說著,“不識字,不識人,怕是以后會給掌印惹麻煩?!?/br> 謝病春的身形微微一動,他透過夜色靜靜地看著面前信誓旦旦的人,淺瞳明亮,神色熱切。 好似真的對著他有著一心一意的信任。 他輕咳一聲,最后收回視線,斂眉說道:“內臣不認識什么大儒?!?/br> 明沉舟微微挑了挑眉。 “娘娘當真覺得此事已經十拿九穩?!?/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