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沉舟心中一沉，微微向后挪了半步，避到謝病春背后。

    “這就是新入宮的明貴妃?！标赏踔x迨瞇了瞇眼，目光自明沉舟身上一掃而過，臉上笑意加深，“都說明相當年也是貌若潘安，今日見了娘娘才發現所言不虛啊?！?/br>
    那股放肆的目光就像還未擦干凈的嘴，直把人看得作嘔。

    明沉舟繞著手中的帕子，心知要把今日的見面定性，不能任由別人胡言亂語，惹禍上身。

    她心思微定，卻是不理會謝迨，反而對著謝病春說道：“多謝掌印替我把五皇子接來?！?/br>
    大皇子眉心一蹙：“那個賤種……”

    “大皇子慎言?！?/br>
    謝病春抬眸，冷冷說道。

    “掌印說的是，掌印之前為臺州潰堤之事來回奔波辛苦多月，當真是辛苦?！敝x迨失態地打開扇子搖了搖，話鋒一轉，意有所指地說著。

    明沉舟臉上依舊是如沐春風的笑意。

    ——明笙做的事，和我明沉舟有什么關系。

    她理直氣壯地想著。

    “多虧了明相力舉掌印，掌印果然大公無私，帶回了好多中飽私囊的蛀蟲，把這事辦得圓圓滿滿?！?/br>
    謝迨感慨著：“怪不得父皇總是說得掌印便能高枕無憂啊?！?/br>
    有些人若是足夠諂媚，尤其是意有所指的諂媚，便會莫名多了一點陰陽怪氣的模樣，。

    “為君辦事，不算辛苦?！敝x病春淡淡說著，“殿下怎么會在這里?！敝x迨見他眉眼不動如山的模樣，又見背后的明沉舟笑臉盈盈，毫無忌憚之色，心中有些猶豫，開始懷疑宮中流言并非是空xue來風。

    ——明笙擺了他們一道，背地里和謝病春結盟了！

    “貴妃娘娘怎么不帶下人出門?！彼掍h一轉，矛頭直指明沉舟。

    明沉舟心思一轉，不理會咄咄逼人的謝迨，反而對著謝病春嬌滴滴地獻著殷勤：“今日的事情便說定了，秋日燥熱，掌印可別曬壞了啊?！?/br>
    謝病春眉眼不動，絲毫不搭理她的作妖。

    謝迨聞言臉色卻是微變，目光在兩人身上謹慎地徘徊著。

    “什么事情？”他下意識追問道，隨后便又覺得不妥當，捏緊扇骨，笑說道，“我還不曾見過五弟，擇日不如撞日，不如現在就去見見?！?/br>
    明沉舟眉眼上挑，面帶歉意地委婉說道：“小孩子愛困，剛剛讓英景送去休息了?！?/br>
    “英景真的跟著你了？”謝迨不由失聲問道，目光忍不住掃向一側的謝病春。

    “哪里敢勞煩英景來伺候我，是掌印特意送來照顧五皇子的?！?/br>
    謝病春眼波微動，視線在她淺淺地梨渦處一閃而過，最后轉著手指上的銀戒，神色露出一絲不耐。

    謝迨有些失神，盯著好一會兒謝病春，這才勉強笑道：“那便不打擾五弟休息了，也不耽誤掌印辦事?！?/br>
    “那四個丫鬟都是給我……”

    明沉舟見人走遠了，這才扭頭問道，卻見謝病春正盯著自己看，一個吞氣，把剩下的話一股腦都咽了下去。

    謝病春對她微微頷首，很快便轉身離開了。

    ——莫名其妙。

    她回宮后忿忿嘟囔了一聲。

    ————

    仁寧殿內，巨大的黃色博山爐煙霧裊裊，整個宮殿好似仙宮神殿。

    “娘娘不必擔憂，不過是一個一品貴妃罷了，娘娘可是皇貴妃，大周開國以來第一個殊榮，最最重要的萬歲寵愛，何必為這些人氣壞了身子?！?/br>
    桂嬤嬤眼眶還帶著一點紅腫，可說起話來卻還是笑臉盈盈，接過身后丫鬟端上一盞雪梨湯，柔聲寬慰著。

    “山東淄水特供而來的，只有一筐，萬歲知道您愛吃，半筐給了太后，剩下的可都給您了，御膳房特意孝敬的蜜指梨?！?/br>
    桂嬤嬤端上被削成長條形的，浸染了蜂蜜的梨rou，面不改色地奉承著。

    路柔兒坐了起來，拍了拍她的手背：“原本想要給你那個干女兒謀個差事，卻不料那明沉舟這般狠心?！?/br>
    桂嬤嬤眼眶一紅，低下頭輕輕抽泣一聲。

    “你也是的，隨便尋個人定罪即可，何必讓她自己上去?！?/br>
    路柔兒微微一嘆，無奈說著。

    “原本就是想要打她的臉，想著她初來乍到也不敢過分，能為娘娘分憂才是最重要的，，誰知道那明沉舟以為有明家和掌印撐腰，竟然敢如此……”

    桂嬤嬤捏著手，恨恨說著。

    路柔兒咬牙，丹寇指甲掐著碗碟：“謝病春一向看我不順眼，之前不理后宮之事便算了，如今竟然那賤人聯手對付我，如今又掀出一個五皇子，來跟我的兩個皇兒爭！”

    霧氣繚繞間，皇貴妃姣好的面容微微扭曲，目光兇狠，咬牙說道：“既然這般無情，可別怪我心狠?！?/br>
    “娘娘莫動怒，萬歲爺還是顧忌您和兩位皇子的，聽說那位小賤種可是見也不曾見過，想和您爭，他們也配?！惫饗邒邉裰?。

    “就是，娘娘還是趁熱喝了這碗蜜指梨，等會好好迎接萬歲?！币恢辈徽f話的大宮女素娥貼心說著。

    “是了，把我的抹額拿來，順便去把章太醫請來?！彼攘艘豢跍?，再抬頭時，眉眼狠厲。

    ————

    那日過后，宮內風平浪靜。

    只聽說當日仁寧殿那位好端端地吐血倒下了，之后竟然病得起不來身，萬歲連著三日不曾上朝，夜不解帶地照顧著，兩位皇子日夜宿在偏殿，連著柏壽殿的太后都驚動了，親自去看望，昨日才有些好轉。

    高位嬪妃病了，按理比她低的人都要去看看，可皇貴妃看了這些女人就頭疼，昨日便關了殿門，誰也不見。

    不過聽說也是真的病了，太醫院來了三個院正。

    “要不我送個東西過去？”她一邊問著英景，一邊正在篩選給五皇子的字帖。

    若不是昨天隨口問一下，她甚至不知道五皇子雖然已經五歲了，但至今還未啟蒙，連筆都不會握。

    英景猶豫片刻，小聲說道：“娘娘怕是現在出面?！?/br>
    明沉舟動作一頓，驚疑抬頭：“不會是因為我吧?！?/br>
    英景點頭。

    “掌印有說什么嗎？”

    英景搖頭。

    明沉舟停下翻看字帖的動作，眉心微微蹙起，想了好一會兒，這才繼續剛才的事情，嘆了一口氣：“那就不去添亂了?！?/br>
    “是因為五皇子嗎？”她選出中意的兩本字帖放在一側，心不在焉地問著。

    “有這個原因?！庇⒕敖忉尩?。

    “還有之前娘娘仗殺了桂嬤嬤的干女兒，桂嬤嬤是皇貴妃娘娘的心腹，那個干女兒格外討桂嬤嬤歡心，桂嬤嬤連著頭七都辦得格外體面?！?/br>
    “那娘娘是何事病得？”明沉舟挑眉，意味深長地問道。

    “掌印送五皇子來瑤光殿的那日下午，皇貴妃便請了太醫?！?/br>
    “這樣說的話，當日掌印為我開了午門，娘娘也不會高興的?！彼ы鴵P眉一笑，明眸善睞，梨渦淺淺，好似一只得意的小狐貍笑瞇了眼。

    “看來是心病成疾啊?！彼嶂^，漫不經心地笑說著。

    英景垂眸不說話。

    “還是你家掌印大人好用啊?！彼⑽⒁粐@，誠心實意地夸了一句，“你去看看小皇子睡醒了沒，我身邊已經有了兩個婢女，你就專心照顧他吧?！?/br>
    英景并未說話，只是起身去偏殿看人。

    當時明沉舟并未并未把此事放在心上，直到三日后，一個名叫綏陽的十五六歲的小太監跪在自己面前請安。

    “挺好挺好，還是掌印貼心啊，去偏殿尋五皇子吧?！?/br>
    明沉舟虛偽地笑著，斜了角落里默不作聲的英景一眼。

    英景低眉順眼，一言不發。

    “娘娘?！币粋€溫柔的聲音出現在簾子后。

    是謝病春送來的一個丫鬟，桃色。

    她聲音柔和，好似一股春風，站在倒影著重重花影的門口，日頭高照，蟬聲破碎，可說出話卻又讓人心中一冷。

    “仁寧殿的那位，去了?！?/br>
    第6章

    明沉舟倏地一下站了起來，臉色大變。

    “什么？”

    她不自覺地捏緊了手中的字帖，傾身問道：“進來說，怎么會這樣？不是昨日還大為好轉去了容妃那里嗎？”

    桃色掀開簾子入了內，拱手站在一側。

    “昨日確實身體大為好轉還去了容妃的偏隅殿，只是今日早上發生了一件事情?！?/br>
    明沉舟莫名跳了跳眼皮。

    “萬歲幸了她身邊的貼身大宮女素娥?！?/br>
    桃色淡定說道。

    明沉舟心中驀得閃過一絲怪異，愣在原處。

    眾所皆知，路皇貴妃大萬歲十五歲，如今已經五十有七。

    雖保養良好，但到底比不過如花年紀的年輕美人，因此對宮中年輕的宮妃和宮娥都頗為戒備，對美貌者極為苛刻。

    整個仁寧殿的宮娥都是貌不驚人的模樣，后宮嬪妃凡是好看的妃子這些年也所剩無幾。

    那個大宮女素娥，明沉舟曾在第一次拜見皇貴妃時見過，是一個面容平凡的宮娥。

    “皇貴妃大為震驚，親手鞭笞素娥，結果氣急攻心，氣血上涌，吐血后便暈了過去，還未等到太醫就……”

    明沉舟愣愣地坐在椅子上，好一會兒，這才出聲問道：“誰發現萬歲幸了素娥？”

    “娘娘自己?！?/br>